第78章
已經六十二歲,白發蒼蒼的老臣,腦海中回首著當年那個三十六歲就步入內閣,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 在他政治生涯結束之前的最后兩年,為當年那個同樣年輕著的存在許下了一個甚至稱得上渺小的期許。 ——請復郕王徽號。 就算不愿意承認他曾經是個皇帝,也請收回“戾”這個謚號吧。 這對當年的景泰皇帝來說,太羞辱了?!?/br> 朱祁鈺沒有說話,他映著天幕白光的眼眸隱隱閃動著水色的光澤,可到底沒有宣泄出來。 【萬幸的是,朱見深在這時展現出了一個皇帝該有的寬容風度。 他最終放下了這個叔叔當年為了自保,廢除了他太子之位的芥蒂。 給這位為大明江山實際上付出良多的統治者,復上尊號為“恭仁康定景皇帝”】 【歷史會證明誰是明君賢臣,誰是昏君jian佞?!?! 第36章 天幕的光,此刻是極柔和的,平靜地渲染鋪開,撒落在每個人的身上。 朱祁鈺望著那鐵畫銀鉤的行書,后世人將那淡淡的哀憫暈染進筆鋒,于是他透過字體隔著時光感觸到了那份無聲的認可。 歷史會證明他的賢明,后世會肯定他的功績。 于是在這滿室盈溢著悵惘與悲哀的氣氛之中,朱祁鈺卻笑出了聲。 不是凄厲的嘶嚎,不是痛苦的悲歌,輕盈得竟然仿佛放下了什么大石一般的舒暢。 他擦拭去眼角濕潤的水漬,面對著朝臣被他這聲出人意料的笑聲吸引而來的目光,溫聲開口: “自古王天下之要有三,曰道,曰德,曰功?!?/br> 他問王直、于謙。 “朕繼位以來,治國理政,可是遵大道、正道而為?” 兩位文官之首沒有交流一句,早生華發的老臣語氣和緩,堅韌不屈的直臣斬釘截鐵: “是?!?/br> 景泰頷首,于是他轉頭,去問胡灐、商輅。 “朕繼位以來,是否為政以德,是否恩蔭天下?” 禮部的大宗伯俯首作揖,連中三元的正統文人面色復雜: “是?!?/br> 朱祁鈺于是再笑。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王文的身上,知道皇帝想要問出怎樣語句的大臣正色著已然起身,目光熠熠著回望過來,四目相對。 他緩緩而道: “朕繼位以來,于國有功焉?于社稷何功也?” 狂悖的大臣,鄭重著神色,極莊嚴地朝他下拜。 “陛下弘濟艱難,功可稱社稷主,德堪為明天子?!?/br> 再問上不知道多少遍,王文依舊會是這個答案。早在土木一役之后他心中就有了抉擇,真情實感地,他愿意追隨著的是眼前這位陛下。 “不,”但是朱祁鈺輕輕地婉拒了臣下的好意,“孤還沒有做到?!?/br> 他沒再用朕這個自稱,起身,對著滿室朝臣發問。 “孤承祖宗大業,夙夜惓惓于心,亦惟以古圣人之道德功自期?!?/br> “道德功具其一,則可稱圣人矣?!?/br> “孤不敢以圣人之稱自比,惟望后世能明吾之心志,意欲效法先王而成道德功之大業?!?/br> 他不知道那導致朱祁鎮復辟的奪門之變具體的細節是什么,也不知道這次的未來將會走到哪個方向。 可是他聽見,后世人為他一句句地,從失敗的污蔑中剝離出一個接近美好的他。 純粹的情感讓他都不由羞慚,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天幕口口聲聲說出的那樣賢明,而這羞愧之下又帶著竊喜,他能聽見自己雀躍的心跳聲。 那么就嘗試著去做吧,沒有后顧之憂地去開創一個新的治世吧。 因為公道自在人心。 “諸君可愿為孤輔弼?” 景泰皇帝如是說道。 【政治的話題我們到此就告一段落,來講講經濟上的事。 景泰在位期間,對于經濟的態度比較遺憾的依舊是主流的保護小農經濟,勸課農桑,輕徭薄賦,抑制土地兼并這幾大措施。 相對值得肯定的是他設立了專職官員鼓勵各地開墾荒田,因地制宜種植經濟作物,并且在打擊土地兼并這件事上一視同仁,沒有對外戚權貴網開一面?!?/br> 朱元璋隨著天幕的訴說狐疑著皺起了眉:“這后世人,怎么會說保護農民是遺憾的呢?” 老朱用他樸素的價值觀思考著這玄孫的行為,感覺分明是很恰當,很正確的中正之舉??? 雖然歷代王朝大家都是這么干的,玩不出什么新的花樣。但本質上能夠穩定國本不就夠了嗎? 倒是朱棣在這方面更靈活一點,“爹,這后世人之前不是還替我們可惜說有錢的收不上來,最后國庫有虧,亡在財政上的嗎?” 他對于后世人順帶夸上他的那幾點都記得仔細,眼下對于天幕的遺憾能夠拓展開來的方向都隱隱有所明悟: “應該說的是,我這曾孫沒有整改商稅,促進工商業的發展,以及堅持我未來的海洋貿易政策?” 朱元璋這會轉過彎來了,一拍大腿,覺得老四這話確實說到點子上了: “那后世人不是還說過高產作物流入?那叫美洲的地方咱們現在既然還不認識,應該也是你未來下西洋的時候帶回來的?!?/br> 他現在看這個兒子突然感覺越看越有幾分順眼,平日積威甚重,殺伐果斷的洪武陛下難得和顏悅色起來,讓受益者朱棣都感覺有點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