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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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瑛笑了笑,站起來道:“奴婢來了許久,含元殿還有許多事未做,俗話說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鐘,還是先回去了?!?/br> “……”江柍坐在那里,沒有動。 曲瑛又看她一眼,笑意里藏不住的得意,她轉身的那瞬間,江柍的肩膀無力地垮了下去。 她只覺得曲瑛蠢,可這一刻,看著她那不知人之將死還洋洋自得的模樣,又只覺得她可憐。 并非人人都像她一樣,從出生便不用擔心溫飽,這個女孩子正值妙齡,能入宮當差,想必也是過了不少苦日子。 可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 她勸不住,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作者有話說: 她只覺得曲瑛蠢,可這一刻,看著她那不知人之將死還洋洋自得的模樣,又只覺得她可憐。 第132章 江柍冒險(上) ◎星垂戀宋瑯,江柍見太后◎ 曲瑛走后, 星垂月涌等人便又進屋來伺候。 這幾個人都是江柍的心腹,也知道江柍見曲瑛是為何事。故而一進門,月涌便問道:“我見綾羅姑娘走時滿面紅光, 一時搞不懂, 她聽了公主的話難道不害怕嗎?!?/br> 江柍伸出手揉了揉太陽xue, 沒有言語。 星垂卻鼻息間嗤出一聲冷笑, 嘲弄道:“月涌你怎么入宮多年還跟個傻子似的,只瞧公主的臉色,便知那賤婢定是沒有相信公主的話, 許是還做飛上枝頭的美夢呢?!?/br> 月涌努努鼻子, 白了星垂一眼。 星垂又道:“我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她不過草包一個, 如今看來果真沒錯,她以為誰都能當陛下的寵妃嗎?” “夠了夠了?!苯瓥硣@息一聲, “星垂你說月涌沒有長進, 可你入宮多年怎么講話還是這樣刻薄, 萬一被人聽到,少不得要在背后說你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br> 星垂一怔,頓時啞然。 江柍也微愣了愣,因心緒太過厭煩疲憊, 她竟戳到了星垂的最痛處,不免語噎。 月涌見狀便出來調和, 笑著說:“我也不喜歡那個綾羅, 星垂jiejie口齒伶俐,我笨嘴拙舌,還好有星垂jiejie替我把話說出來?!?/br> 星垂臉漲得通紅, 只盯著腳尖不敢回話。 江柍語氣軟了下來, 只道:“星垂你別生氣, 我也是人,也會說錯話,也有心緒難平的時候?!?/br> 話還未落,只見那淚珠如屋檐下的雨滴似的,斷了線往地毯上砸。 江柍只覺更加頭疼,又實在疑惑,便問:“你別哭,我只問你,你為何會對陛下情深至此呢?” 星垂愛慕宋瑯。 這原是一個大家都心照不宣,卻從沒有人主動拿來說的事情。 那年深秋的一場大雨,霧燈救起一只奄奄一息的麻雀,正站在長廊下躲雨的時候,從那窗子里,遙遙望見宋瑯撐傘將星垂送到廊下,掏出錦帕讓她擦水。 霧燈親眼看到,宋瑯與星垂對視良久,眼神纏綿的似能拉出絲來。 那日之后,星垂整日魂不守舍,霧燈留了個心眼,暗中注意星垂的動向。 約莫七八日之后,江柍用晚膳時并不見星垂在旁伺候,等她晚上回來,霧燈只見她的發間多了一個金縷絲釵。 又過了幾日,霧燈去梅園里收晨露,剛走到假山處,只聽有人嚶嚶啜泣,她有輕功在身屏息循聲去看,只見宋瑯摩挲著星垂的臉,說道:“你不知道朕有多么喜歡你,只是你我身份懸殊,朕又實在做不得主……” 聞言星垂哭得更厲害,宋瑯又掏出一個珠子箍兒給她。 霧燈將這些都告訴江柍,是以江柍最開始還以為宋瑯與星垂是兩情相悅,直到后來,才慢慢知道并非如此。 都說感情這件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連她都感覺到了,星垂會沒有察覺嗎? 星垂自然也知道宋瑯接近她,不過是為了在江柍身邊安插一個心腹罷了,歸根結底只是利用。 她今早才得知宋瑯要封曲瑛為妃,若是封別人倒也罷了,偏偏是個地位與她無差的宮娥,她緊繃的心弦頓時就斷了,此刻聽到江柍這樣問,實在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奴婢也不知為何會喜歡陛下,許是因為初識他時,他是君威不可冒犯的天子,而我只是卑賤的宮娥,這樣天差地別的機緣,好似話本子里寫的一般,奴婢就做起了白日夢吧?!毙谴钩橐?,斷斷續續道,“何況陛下生得這樣好看,世上能比過他的男子不過二三,最初他騙奴婢為他做事的時候,又是那樣溫柔,即便后來,這種溫柔消失了,可奴婢卻一生也不會忘?!?/br> 尤其是,當她說出“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奢求什么”的時候,他會總告訴她“你雖為奴婢,但絕不可自輕自賤”,這句話,在許多個日夜回蕩在耳畔,深深鼓舞了她。 可惜都是假的。 她在公主歸國之后,看到陛下對公主毫無掩飾的征服欲,她就知道,陛下眼里只有公主。 江柍也是唏噓。 她起身,用帕子替星垂擦了擦眼淚,很快又把帕子丟掉,說道:“算了,你就哭吧,只有經歷,才能成長,唯有痛過,才能覺悟?!?/br> 星垂的哭聲噎在喉嚨。 門外碧霄問道:“公主,方便進嗎?!?/br> 星垂忙不迭擦淚。 江柍道:“進來吧?!?/br> 碧霄從門外進來,望了星垂一眼,沒有問什么,只走到江柍身邊,對她說道:“錢觀遞話過來,說是三日后他與賀達富都當值,諸事打點妥當,可以去見太后?!?/br> 錢觀與賀達富就是被碧霄買通的福寧宮的值班侍衛。 江柍眼眸一亮,面色變得鄭重:“好?!?/br> “……” 三日后,江柍于夤夜之中換上高樹的內侍服,又在高樹的幫助下,翻墻離開升平殿,去往福寧宮。 兩處宮殿離得極近,走路用不了半炷香。 高樹事先便探知侍衛巡邏的時間,江柍對他辦事向來放心,一路跟在他身后躲躲藏藏,沿著宮墻像兩只耗子似的,摸到了福寧宮的墻角。 正當高樹準備用輕功再帶江柍翻一次墻時,忽然有個小侍衛,許是剛去方便完,邊系褲腰帶邊往福寧宮跑來。 冷不丁望見了他們,頓時愣在原地,雙腿雙手哆哆嗦嗦,指著他們:“啊,你們,來……” 正當他要喊出“來人吶”三個字的時候,高樹從懷中掏出一枚銀馃子朝那侍衛丟了過去,砸中了他的動xue和啞xue。 高樹對江柍道:“先不管他,公主先去見太后?!?/br> 又矛盾地望了望江柍的眼睛,鄭重道:“得罪了?!?/br> 方才在升平殿,這樣翻墻的時候,高樹也是一口一個得罪。 江柍心里想,若高樹是個讀書人,定然是天下最老實的書呆子。 念頭沒閃過,高樹忽然一手攬過江柍的腰肢,將她用力抱起,飛至墻沿,又率先跳下,張開雙臂,對江柍道:“公主放心,奴才定會接住公主?!?/br> 江柍也知道時間緊張,不可耽誤,二話不說便往下一跳。 她促撞來,帶著些許重量,溫軟撲了滿懷。 高樹穩穩接住了她,被這力道帶得后退三步,忽聞滿懷都是她身上熟悉的花香,不由連忙松開她,作揖道:“等會兒高樹會在同樣的地方等待公主?!?/br> 江柍點頭道:“萬事小心?!?/br> 再沒耽擱,又沿著墻根溜去太后寢殿。 高樹則翻身越過高墻,卻見方才被他點了xue的小侍衛竟不見了。 江柍從后窗進入太后的寢殿。 打開窗子,撲面而來的寒氣讓江柍打了個冷戰。 往日就算是隆冬時節也溫暖如春日的福寧宮,此時猶如冰窖般,竟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冷上幾分。 江柍沿著桌子下來,反手關掉窗戶,往太后的寢間走。 屋里沒點蠟燭,借著窗外的月光才不算一片漆黑,又極為安靜,腳步落在地毯上也幾乎清晰可聞。 江柍大氣也不敢喘,從偏殿到寢間,短短幾十步,走得步步驚心。 寢間里倒是燃了兩節蠟燭,卻是下等宮人所用的那種,味道嗆人,也不甚明亮。 太后的紗帳落下,依稀可見里面的被子隆出了一個人形。 江柍還有五步便要來到床畔的時候,紗帳里的人動了,手肘撐著床鋪,微微起身,撩開一截簾子,朝外看來。 江柍與太后四目相對。 太后先是微怔,而后是一恍惚,眨了眨眼,在辨別是夢還是真。 江柍叫了聲:“太后娘娘,你沒有做夢?!?/br> 太后又愣了下,很快笑起來,似是覺得有趣。 她慢吞吞從床上坐起,卻仍擁著被子。 江柍問道:“這屋里怎么會這樣冷?!?/br> 太后語氣如常:“你往右后方看一看?!?/br> 江柍轉頭,因方才寢間昏暗,才沒看清,這下仔細一瞧,竟見兩個裝滿冰的瓷缸放在墻角。 “他留哀家一條命,不過是為了折磨哀家,羞辱哀家?!碧蟮Φ?。 江柍嘴角微張,卻只是唏噓,并不同情。 太后盯著她笑道:“你也應該很痛快才是,哀家從前讓他過得膽戰心驚,像條喪家之犬一般,而你比他有過之,無不及?!?/br> 江柍喉頭微癢,想起從前,只覺恍如隔世,然而種種心情,好似每時每刻都在心底反復體會。 她淡淡道:“所以太后后悔過嗎?!?/br> “后悔?”太后似是聽到了笑話,目光一轉,怔怔看向窗外模糊的月光,笑道,“你可知哀家一開始也是個像你一般善良美好的女子,可這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去處,哀家的每一個選擇,都有命運推波助瀾,不為刀俎,便為魚rou,哀家別無他選,怎會后悔?!?/br> 江柍看著她:“所以您不后悔,便不會懺悔?!?/br> 太后將目光轉回江柍身上,默然下來。 江柍一笑:“不瞞太后,我自然是恨你的,甚至有一段時間,我格外厭惡你,但恨不是我的全部?!?/br> 她直視太后,道:“我父兄以及眾多將士正在前線為大昭浴血奮戰,宋瑯卻為一己之私肆意□□,殘害忠良,不顧百姓,如今國家千瘡百孔,我需要太后助我廢帝,剜出這顆毒瘤?!?/br> 太后垂眸不語,似乎還困在她上一句的“格外厭惡你”沒反應過來。 江柍又道:“太后自小就教我何為公主的責任,如今這也是我能為大昭做的最后一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