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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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徹底黑了下來。孫行秋支了一小小的火堆,驅趕掉濕冷,地面變得溫暖又乾燥,我席地而坐,呆呆看著遠處月光照在山崗上的蜿蜒小路。 “所以,后來你就一直再沒回過上京嗎?” “回去作甚?我與陛下已無話可說,君臣蕭墻,他不信我,我亦心如死灰,我前半生為別人而活,后半生總該給自己留點時間吧?!彼戳宋乙谎?,問道,“你還是覺得冷嗎?要不要去我那小屋?那里燒炭,暖和一些?!?/br> 我搖了搖頭,指了指身上的囚衣,“這不合規矩?!?/br>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這世間的規矩總是會變的,新的規矩會代替舊的規矩?!蔽移^頭看著他正在用一根樹枝撥弄著火堆,一些零星的火子飄在風中,很快就變成了不起眼的灰燼,落在泥土里,再也尋不到了。跳躍的火舌似是在舔吻著他的側臉,我盯著他下巴處冒出的點點青青胡茬,風雪猶如鋒利的寒刀,將他的臉削刻得異常堅毅,一時間忘了自己想要用來反駁他的話。 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慵懶隨性,很難想像一個一身筋rou結實、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勇猛將軍如今更像是個腰間一壺酒獨釣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了。 “為什么一直看著我?”他偏過頭,盯著我的眼睛,直白地問我。 我慌忙低下頭,避了過去,急切地否認道,“沒,沒有……” 他笑了笑,沒有太過在意,只有我覺得尷尬,心跳如鼓,連忙想要重新找個話題:“你打算就這樣一直在昆稷山待下去嗎?管營大人早晚會發現的?!?/br> 他看著我沒有回答,我們兩個彼此無聲對視著,有一瞬間我甚至天真地認為他或許是因為我才想方設法進入昆稷山。 “其實我不應該來這里,但我無處可去,”他突然開口,給了我一個答案,“也不想離開?!?/br> “為什么?” “因為昆稷山營牢的大部分差役都是烈風軍倖存的舊屬,陛下留下他們的性命,甚至讓他們當差都是有所圖的,我們彼此太過熟悉對方秉性,我是絕不可能放下昔日部屬不管的,他完全可以守株待兔,待我同曹暉他們聯絡之時,將我抓住。只可惜,他到底還是不懂人心。那個管營有把柄捏在曹暉手中,而他自己最常說的一句話不就是‘此處天高皇帝遠’嗎?我深以為然?!?/br> “是嗎?”我下意識地輕聲問了一句,其實并非真的對他這段話有多少懷疑,而是覺得其中似乎哪里有些不對勁。他只回答了我“不應該來這里”的原因,對于后面那半句卻是刻意地回避了。 他愣了愣,看著我半晌,直到眼中的火光慢慢黯淡了下去,方才站起身,背著手在山崗上來回踱了兩步,最后立定,面對連綿如海的白頂青山,松枝婆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他的埋骨之地離這兒很近,我捨不得離開?!?/br> 孫行秋提到那個“他”的時候,語氣意外得透著同他外表不符的溫柔。這或許才是他來昆稷山還不愿離開的真實原因,我心想。我站起來走到了他的身旁,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處,內心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在緬懷他的馮幻,與他并肩而立的我卻沒有什么人能讓我如此深刻地去紀念,可我依然覺得我能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 “你和我不一樣,我會送你離開昆稷山的?!彼D了頓,一絲尷尬從他的臉上一晃而過,“當然絕不會有曹暉所說的那種條件?!?/br> 我黯然地垂下頭,“離開之后我又能做什么呢?找寧察郡王報仇嗎?” 我額角上的金印此生都無法再去除,我那連最后一面都不曾見到的雙親也絕不能再重新活過來,我惶惶不敢遺忘仇恨,否則我于這天地間何有立足之地?那個寧察郡王像是我的一塊心病,日夜折磨著我,只可惜我日思夜想琢磨的報仇眼下猶如蜉蝣撼大樹,他可能早已忘了我這個被他隨手打發就被毀了一生的無辜可憐人,甚至不知道這個世上的某個角落里還有這樣一個恨不得生啖其rou的人。 “寧察郡王……”孫行秋冷笑了一聲,“你知道為什么他的胞妹榮妃明明誕下唯一的皇子卻始終無法晉升皇后之位?他一直以來都以為是阿幻的緣故,所以陛下才一直不肯立后,可情愛對于帝王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楊牧晨真的對阿幻……當初又怎么肯娶他的胞妹?”他望向群山深處,目光悲切又充滿憐惜,“情深不壽,世間多少癡情人皆不得善終?!?/br> 此情此態就算我再懵懂遲鈍也明白了,這三個人的感情我只是管中窺豹便覺其中恐怕有更深的愛恨糾葛。我不敢問,如果孫行秋愿意說,我做個旁聽者也無礙,若他不愿說,那么這些當世人杰的故事與我又有何干係? “我只聽說當年陛下起事危難之際,若不是有前朝三公之一的夷嵐氏相助,如今恐怕還是瓛朝陵氏的天下……” 孫行秋聞言哈哈大笑,我困惑不解,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發笑。雖然那時我尚年幼,但這些事并不算太過遙遠,還不至于以訛傳訛。 “問題便在于此。我記得那會兒寧察郡王夷嵐珣的父親還在世,他家在前朝世襲太保,地位顯赫,夷嵐珣更是一驍勇的少年將軍,可謂風光無二。陛下當年確實得他相助,娶他胞妹不過是尋常的籠絡人心之法,可如今大局已定他又大權在握功高蓋主,就連鹿公子都知道若沒有他便沒有楊牧晨如今的天下。天子榻前豈容他人酣睡,不封他胞妹為后的原因就算有那么一點阿幻的因素,也不過寥寥,大抵還是自欺欺人罷了?!?/br> 孫行秋在地上生的那堆火已經黯滅了,風一卷,只剩下地上那焦黑的痕跡。我覺得有點冷了,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被他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站在山崗上目送我回去,我沿著蜿蜒的小路下山,看見了一直在等著我的曹差撥,他看起來臉色并不好。我們都沒有說話,我低著頭跟著他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后,回頭望了一眼遠處山崗上的人影,心情多少有些復雜。 這個時辰牢房里的人大多已經睡下了,我悄悄摸到自己的席子,剛躺下就聽到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響,我轉過頭,看見林愈支著上半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的目光平靜甚至還有些冷漠,完全沒有往日的憨厚與怯弱。 “怎……怎么了……”我想要坐起來,可林愈一隻手按住了我的肩膀,這個看似瘦弱的十四五歲少年竟有我無法掙脫的力氣。 “你是答應曹差撥了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點情緒,我覺得他一夜之間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令我有些害怕。 “答、答應他什么了?我……我沒有答應他什么……” “是嗎?”他在昏暗中微微瞇了瞇眼睛,直視著我,旋即倒頭睡下,翻了個身背對著我,悶著頭輕聲說了一句,“早點睡吧?!?/br> 我沒有回應他,被他按過的肩頭還在隱隱作痛,背脊上直冒冷汗,這種動彈不得的感覺令我頭皮發麻,我用馀光瞟了一眼少年后腦上那個小小的發旋,確定那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