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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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第二天起來,林愈并未有任何的異常,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可我心里很清楚,林愈的變化并非只在這一兩天里,從那天他被野狼咬傷開始,他不僅變得沉默寡言,對我疏遠也起來?,F在回想起來我有點懊惱自己的粗心,只當他是被野獸襲擊后驚魂未定,他這種種舉動分明是對人再也不信任了。我不知道他這一轉變的根本原因,但篤定他必有事情瞞著我。而他那晚提到了曹差撥,也讓我不禁猜測了一番,可任我左思右想也無法將他們二人聯系在一起。 說到曹暉,近日里不知怎么都瞧不見他,那日他帶我去見孫行秋之后便很少再見他監營了。這倒是讓我松了口氣,并非我真的如何怕他,而是他那人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和他相處久了就算不說話也渾身不自在。他人不在,但巡防的差撥卻未見減少??峙逻€是之前除夕之夜韓四企圖逃獄使得他們至今不敢懈怠。 管營大人自那夜恐怕是徹底明白這昆稷山營牢已不再是自己說了算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自此屈服,安心繼續吃他的皇糧繼續欺上瞞下,樂得逍遙,還是惱羞成怒,蟄伏以待打算將權力從曹暉手中奪回。無論是哪一種,近期恐怕他都不會再出現在昆稷山耀武揚威。 這其實倒是個不錯的時機。我想到孫行秋說過要讓我離開的承諾,心里仍是惴惴的,并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在經歷了那么多事之后,我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明白自己的性命絕不能依仗在他人身上,而要自己把握才是。一想到自己當日竟以為發現了山腳下麻子差撥的秘密,以為是曹暉將管營大人的大舅子給貍貓換太子,安插了自己的人,可以以此要脅曹暉讓我離開,就覺得有些可笑。不過是幾月光景,我的心境已大不相同了。 雖然機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會出現的,但關鍵仍在于有沒有這個心。 營牢里又有人死了。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過去還感到害怕,晚上不敢睡,害怕自己也會像這樣哪天睡著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天氣如此酷寒,每日還要干活,吃得又不好,身體弱一些的自然抗不過去。如果我仍是每天這樣杞人憂天,恐怕沒病也要思慮過重而病倒。我裹著破爛的棉衣麻木地看著差撥們把那個我還不知道名字的可憐室友抬了出去,他們剛一離開,那死人留下來的被褥、棉衣就被其他人給分搶了乾凈。 沒有任何兔死狐悲之情的流露。即是如此殘酷。 天已擦黑,搶完了晚膳在校場上點齊了人數由差撥押著回牢房,我瞥見早上死去的那人被草席裹著,放在板車上,一旁一盞白燈籠里麵點著一支白燭,證明仵作已經驗完了尸。之后的幾日那尸體一直放在那里甚至還置了口紙板棺材,不像曹暉所說的那樣即將棄置荒野。我們都有些好奇,打聽后才知,他的家里人愿意來領他的尸身,帶回家鄉安葬。 聽聞后,囚犯們都不說話了,各自內心唏噓。 打聽到那人的家人這一日便會到昆稷山,但不知道他們來的具體時辰,只知道不會太晚,因為夜里山路不好走,差撥們會按規矩叫他們等了天亮再上山的。我捂著肚子多跑了幾次茅廁,佯裝下泄,好時時掌握動靜,只是趟數多了難免引人注意,差撥們煩了,便叫我待在茅廁里久一些都全都解決了再出來。我摸著后窗翻了出去,幸好不算高,否則我這一點兒也不利索的身手恐怕都得跌在茅坑里。我現在倒是有些后悔小時候過于聽話,老實地待在學堂念書,不跟著他們爬樹掏鳥窩。 幸好那尸體還沒被運走,我掀了棺蓋幾乎要被其中涌出的惡臭熏暈過去,即使是在這寒冬臘月里,尸身不致完全腐爛,但尸臭卻是在所難免。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其中的尸體連同包裹的席子一起背出來,一路上翻來覆去默誦心經,被人發現的緊張多過了背著一具死尸的恐懼。我把那個短命鬼搬進了一旁的林子里,拿落葉枯枝蓋一蓋,現在冬天日頭下得早,四周昏暗也看不出什么異樣,收拾妥當之后,我連忙裹緊衣服,躺進了棺材里。 我原本以為這是個好主意,只要我能挨到他的親人來把棺材帶下山,我便能逃脫升天了,可我沒想到的是在這數九隆冬的昆稷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外頭很快就讓我四肢僵硬,凍得嘴唇發紫,那口棺材的木板比紙還薄,里面還悶著久揮不散的尸臭,只怕到時候,這棺材里真是一具尸體,可惜里面躺著的不是他們的親人。 大概是人臨死之前難免會回顧此生,可惜我剛剛做了一件壞事,心中有愧,不知到了陰曹地府閻王會如何判我,反正不管怎樣我都要告那寧察郡王的狀,讓他也快快下去,斷了他這富貴福祿命…… 忽然,我覺得身下一動,整個棺材被人抬了起來,接著還有人交談的聲音和稀稀拉拉的抽泣聲,我連忙猛掐自己的手臂,希望疼痛能幫助我保持清醒。 棺材像是被搬上了一輛板車,山路有些顛簸,身下的木板硌得我渾身疼,我不敢出身,只能咬牙忍著,計畫著熬過這一段離開昆稷山的地界便要脫身。 外面說話的是一對兄弟,來領他們的大哥,家中老母已年過八旬,想要再見長子最后一面。我躺在棺材里把該聽的和不該聽的全都聽了去,可心里卻沒半點波瀾。若是以前,我聽到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故事,難免惆悵嗟嘆一番,如今所思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過是萬物因果回圈的道理,不值得有什么難過的。 “停下??!” 身下的板車驟然停下,我的額頭險些撞上上面的棺蓋,但更糟的并不是這些,果然一陣腳步聲在身邊響起,我心道不好,還沒來得及動作,頭頂上的棺材蓋便被人掀了去,只聽熟悉的陰冷笑聲在耳邊響起:“鹿鳴,你現在的膽子可真是不小?!?/br>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被曹暉從棺材里面拽出來的時候我瞥了他一眼,卻讓他頓時惱羞成怒,一拳打在我柔軟的腹部,“居然還敢挑釁!你難道一點都不害怕嗎?你難道忘了韓四的下場了嗎?你不是怕死的嗎?!” 我躬下身捂著肚子,內里疼得幾乎絞在了一起,但對于他的提問我只有冷笑回應。 我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他,大概是因為我竟然沒有嚇得跪地求饒惹惱了他,曹暉伸手攥過我的衣領,那張漂亮的臉上滿是狠辣,他壓著嗓子用幾乎只有我才能聽見的聲音,“不要以為我還能對孫行秋言聽計從!他想要枯守青山就由他去好了!老子才不愿意!老子當年跟著他可是要建功立業名垂青史的,豈能陪著你們在這里守那死人的幾把骨頭?!笑話!” 我閉上眼,不想再看他。他氣得連揍了我幾拳,仍不解氣,把我拖回了昆稷山,倒掛在校場的旗桿上,我微微睜開眼,看見底下點起了火把,亮如白晝,隔得太遠我看不清那些被曹暉集聚到校場的囚犯們臉上的表情,興許是惶惶不安的吧。 而我在半空中卻有種格外的安謐,儘管曹暉的聲音還能不時地傳進我的耳朵里,但這還是我第一次離夜空如此之近。繁星猶如會發光的寶石鑲嵌在藍黑色絲絨幕布般的夜空上,如此遼闊寬廣,即使風聲喧囂,也無礙眼前如斯的美景。我還從未這樣心平氣和地欣賞過昆稷山的夜景。 倒掉著令我氣血逆行,頭幾乎要漲破,所有的感官都在迅速退化,伴著耳鳴與暈眩我眼前漸漸開始變得模糊,直至我聽到了一聲狼嚎。 緊接著又是一聲。 我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夜空,聽著狼嚎聲此起彼伏,我試著轉動著脖子向下看去,只見那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在樹林中亮起,猶如鬼火,一個人騎著一頭白毛的巨狼橫穿過冰封的淄河,他的身后有黑壓壓的人影,數都數不清。 我看不見那來人的模樣,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可我卻聽到校場上有人用我熟悉的“林愈”的名字來稱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