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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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上的鐵鍊在雪地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灰線像是大地被劈開的裂痕,它限制著我的步伐,卻無法制約我雀躍的心情。我等了那么久終于等來了容城的人。 “是鹿家的人嗎?”儘管馬上就能見到,可我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向曹差撥詢問。 “不知?!?/br> “那他叫什么?”我不死心,又追問了一句。 “沒問?!彼D過頭看了我一眼,嘲笑道,“我真不知道你在高興些什么。這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破地方,何人會來探監?一年到頭也盼不來一個親人,真有家人來,反倒不敢見了……” 他一頓,翹了翹嘴角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對著前面的屋子揚了揚手,讓我自己過去。我困惑地望了他一眼,方才心頭的狂喜慢慢淡了下來,他欲言又止令我有些忐忑。 昆稷山牢營的房子都十分的破敗,就連管營大人的住處也不比我們待的牢房好多少。會客的那屋子也是灰石砌起來的,但屋頂上不但鋪著灰瓦,還墊著稻草,地上不平整,但鋪著石板,比別處講究許多,只是那兩張椅子看起來四腳都掉了漆,蒙著一層灰,看起來搖搖欲墜,確實很久沒人用過了。來探望的人十分陌生,我站在門外打量了半晌依然想不起他的名字,同樣,他在看到我時也思忖了一會兒,才試探地問道:“可是鹿鳴鹿公子?” “還叫什么公子,我現在是戴罪之身。您是……” “真是鹿公子,”他朝我一拜,“小人是宋府的護院,受我家少爺之托送封信來?!?/br> 我疑惑地接過宋瑉的信,還未及拆開,便聽他說道,“公子被官兵帶走后,鹿夫人一病不起,怒極攻心,終是藥石不靈,撐了十日還是熬不過,賓天了?!?/br> 他語氣平靜,我卻是“轟”地一聲,眼前一黑,不能思考,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連在一起卻令我無法理解。 “夫人頭七過后,鹿老爺就上京去給公子疏通,可這一去卻不復返……” 我強忍著淚,問道,“什么叫一去不復返?” 他皺了皺眉,看了我一眼迅速低下了頭,似有不忍,“鹿老爺……” “我爹怎么了!” “鹿老爺散盡家財,可惜根本于事無補,不是打了水漂就是人家壓根不收。鹿老爺最后無計可施,去了上京府擊鼓鳴冤,上京府收了案子,一開始還是公正嚴明,眼看此案就能重審,可不知怎么的,府尹大人卻突然拒絕再見鹿老爺,與此同時,那些曾經幫過鹿家的人都開始遭殃,就連我家老爺的復職都被擱置下來,似有無法推動的大石堵在前路?!?/br> 我咬牙,字幾乎是從齒縫間迸出,“定是寧察郡王!” 他嘆了口氣,“鹿老爺不甘心,還在上京走動,可好景不長,上京巡尉緝拿流民,結果將鹿老爺給捉進去了。我家公子聽說了,使了銀子想把鹿老爺保出來,卻不想,鹿老爺已經……” 我雙手捂住了耳朵,宋瑉那封未拆的信被揉得亂七八糟,可它現在于我已經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了。這個宋府的家丁接下來的話我幾乎可以猜到一二,可意識里卻是拒絕去聽。我知道,這一刻我已經失去了一切。 不,事實上在我還在白日幻想時就已失去了。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跌跌撞撞地從那扇破舊的門出來,霎那間完全認不出自己身處何處。我用盡全力去撕扯拷住我雙手的鐵鍊和限制我步伐的腳鐐,那封還沒拆開的信被我拋在一旁,很快就被地上的冰雪洇濕。有人沖過來抱住想要制住我,我認不出他的面目,于是拼命地反抗,甚至將束縛我的鐵鍊纏上對方的脖子,我從未有過的兇狠,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遠處有人影朝我奔來,他們著皂衣,惶遽地看著我,我嫌惡極了,丟下了一切虛偽的迂回,再也無法假裝容忍,我尖叫著讓他們滾開,卻發現自己只是張大著嘴,什么聲音都沒有從喉嚨里發出來。 有木棍有皮鞭落在我的背脊上,炙熱鑽心的疼,很快我在圍困中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血在胸腔內翻滾著,最終從我嘴中噴涌而出,落在凌亂的污雪之上,黯淡得看不出來顏色,只有一股血腥氣彌漫在其中。 身體的傷害隨之停止,可后續疼痛卻綿長得愈演愈烈。我想要咆哮,想要哀嚎,可我卻無法發聲,徒勞地瞠視著天空,我所有的痛苦與悲傷無處可泄,全都深深地困在我的身體里。 天空是灰色的。我被人倒提著雙腳在雪地上拖行,那是唯一落在我雙眸中的景色。 還是那間熟悉擁擠的牢房,各種氣味混雜,現在又多了血腥味。而我直觀的感受就是眼前的一切變得更加陰暗不明。我躺在差撥們拋下我的地方,離暖爐很近,但我的軀體和四肢卻冰冷得沒有知覺。我聽著他們罵罵咧咧敲敲打打弄出的響聲直至離開后四周如同一潭死水的寂靜,這才無聲又肆意地流淌屬于我的眼淚。依然沒人敢靠過來,他們似乎是有些害怕,就連那個被我占了位置的韓四都沒有出聲叫我挪地方。 “鹿鳴,你怎么搞成這個樣子了?”林愈小心翼翼地爬了過來,解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我的身上,面容滿是憂色,“你是逃跑了,被他們抓回來了?” 我沒理他,目光甚至沒有轉向他。我到這里來的第一天時心里就沒有在意過他們,就連林愈也沒有什么分別,如今我更是連虛情假意都不需要演。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你要是難受要是疼,就哭出來吧,別這樣憋著忍著?!?/br> 簡直可笑,我有什么好忍耐的?我哪里有忍耐過?我明明是個嬌生慣養的,是個吃不了苦的,我哪里能夠忍耐?我只是哭不出聲來也喊不出來。我也想要大聲地咆哮,用撕心裂肺來表達我失去雙親甚至不能見他們最后一面的痛苦,可我只能在這偏僻陰暗的牢房里默默地流淚。 狂喜無法與人共用,如今我終明白,極致的痛苦也是如此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