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妾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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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是放了兩箭?!泵纤射肫鹉侨盏那樾?,沉默片刻,“但方系舟并非我所殺……” 見她疑惑地看來,他并未解釋,只將視線定在她的包袱上,“柳姑娘可是要回京?正好順路,不介意的話,不若與我同行?!?/br> 柳萋萋稍愣了一下,忙道:“不必了,多謝官爺,一會兒就會有府里的馬車來接我?!?/br> 她話音未落,便聽余祐不悅地嘟囔:“何來的馬車,等了幾個時辰,連個影子都未看見……” 柳萋萋垂眸面露尷尬,用手肘悄悄撞了余祐一下。 孟松洵見狀薄唇微抿,“雪路難行,馬車或恐困在了某處。要不,我載柳姑娘一程,若路上遇到了來接你的馬車,再將你放下?!?/br> 柳萋萋抬首望了望天色,這時辰也不早了,若再等下去,只怕天都要黑了。何況她也確實想早些回京去,思忖半晌,她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道了聲“多謝”。 騎在后頭的李睦見自家主子說要送這姑娘一程,立刻翻身下馬,準備與這姑娘共騎,畢竟他家侯爺這身份,怎的能載那位沈郎中家的一個小奴婢。 然他還未上前,便見他家主子已快一步下了馬,輕柔地將人抱到了自己馬上,自己則坐在了后頭,甚至解下了狐裘大氅裹在了那姑娘的身上。 上次讓他給這姑娘送粥的舉動已是萬分異常,此時見到這一幕,李睦眨了眨眼,不由得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家多年不近女色的侯爺。 連顧家那位姑娘的主動示好都不曾放在眼里,怎的對一個平平無奇的奴婢這般上心。 可他到底不敢多言,忙壓下心底的訝異,灰溜溜爬上了馬。 坐在前頭的柳萋萋看著披在身上的大氅,詫異轉頭看去,便見男人輕描淡寫道:“我一騎馬就容易出汗,穿不住這大氅,不如柳姑娘替我保管一會兒吧?!?/br> 柳萋萋知他是怕她推拒才說的這話,心下生暖,低低嗯了一聲,受了這份好意。 等她好生同余祐道了別,男人才輕夾馬腹,緩緩駛離鹿霖書院。 柳萋萋抬首望向山階,卻驟然瞧見其間站著的一個身影,那人含笑靜靜地看著她,對上她目光的一刻,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被她疑為兇手的江知頤。 不止柳萋萋,孟松洵亦發現了江知頤的存在,相比于柳萋萋的驚訝,孟松洵劍眉緊蹙,在看見他的一刻,眸光卻不由得幽沉了幾分。 隨著馬向前馳騁,江知頤的身影很快便隱在白雪茫茫的山林間看不見了。 似是為了讓柳萋萋適應,馬一開始行得并不快,行出幾里路后,或是見她并無不適。身后的男人才攏緊了她身上的大氅,低低道了句“冒犯了”,一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另一只手攥緊韁繩,隨著一聲“駕”,駿馬頓時放開腳步在雪道上縱馳。 馬速極快,柳萋萋將臉埋在大氅里,不可避免地后傾,與孟松洵緊緊貼在了一起。 她也不知是否是她太過敏感,竟透出那厚厚的大氅,感受到了男人guntang堅實的胸膛。 那股從背后傳來的熱意從她的背脊一路蔓延而上,將她的耳根染了個通紅。 但不可否認的是,縱然坐在這般顛簸的馬上,她卻無一絲害怕,被男人遒勁有力的手臂牢牢困在懷里,反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她下意識想放松身子往他身上靠,可又很快清醒過來,直在心下罵自己不害臊。 無論如何,她都是沈韞玉的妾,既是嫁作人婦,又怎可主動親近旁的男人。 第17章 思至此,她又做起徒勞的努力,挺直背脊,試圖不讓自己與那人貼得太近。 如此大半個時辰,待進京后,柳萋萋渾身又僵又酸,她本想入了城后,便自己叫輛馬車回府去,誰知那位官爺卻幽幽將馬在一家茶樓門口停下,說請她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再走。 這人對自己有恩,柳萋萋不好拒絕,看著孟松洵對李睦吩咐了幾句后入了茶樓,到底還是硬著頭皮,跟在了后頭。 這家越茗居作為京城最大的茶樓,柳萋萋自然聽說過,但還是頭一回來此。甫一踏進去,幽幽茗香撲面而來,在鹿霖書院被血腥氣折騰了那么幾日,乍一聞見這般沁人心脾的茗香,頓如春風拂面令柳萋萋渾身通透舒爽了許多。 茶樓伙計見孟松洵穿著不俗,忙殷勤地引至二樓雅間,奉上了茶水。 看著杯盞中碧綠澄澈,清香純和的茶湯,柳萋萋一時卻是有些不敢動,聽說這茶樓里的茶貴值千金,這一口下去,也不知她十年的月錢加起來夠不夠抵。 見她久久遲疑著,孟松洵笑道:“柳姑娘若不喜歡這茶,要不讓他們換一壺來?!?/br> “不了,多謝官爺?!绷螺旅Χ似鸨K輕啜了一口。 這茶香氣醇厚,在口中緩緩散發,余味甘爽清甜,在舌尖揮之不去,不愧是京城第一茶樓的茶。 也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喝著,柳萋萋面露驚艷,忍不住捧住杯盞,小口小口,頗為珍惜地啜品起來。 在她專心品茗之際,卻并未發現,對面人倏然劍眉微蹙,緊緊盯著她握杯的手瞧。 也不知是否先天養成的習慣,這位柳姑娘喝茶時,捏杯的右手上,食指始終高高翹起,沒有落下。 孟松洵用指腹摩挲著杯壁,眸色如墨愈濃了幾分。 他記得念念從前喝茶時也總是這樣。 思及故人,孟松洵唇邊泛起一絲悵惘的笑。 似乎從初次相遇,知道這位柳姑娘嗅覺靈敏開始,他便有些魔怔了,總時不時在她身上看到念念的影子。 或是他對當年舊案執念太深,加之十一年后重返京城,與不少故人重逢,才會在近日不斷地想起那個總愛坐在他膝上吃甜食,脆生生喊他“阿洵哥哥”的小姑娘。 可兩人一星半點的像終究只是像而已,孟松洵到底還是清醒的,那個他當meimei般寵著疼著的小姑娘早已回不來了。 他垂眸掩下復雜的心緒,少頃,似是無意般問道:“我聽聞,那日是柳姑娘說在藥廬附近看見了江知頤的身影,沈郎中才會和刑部的人趕往那里,我很好奇,柳姑娘是如何知曉江知頤身在藥廬的?” 柳萋萋喝茶的動作微滯,她自然不可能說出夢中香方一事,沉默片刻,只道那日看見余祐手上的傷,察覺自己可能誤會了江知頤,又想起江知頤曾提醒過她藥廬鬧鬼一事,便疑心兇手藏在那里。 “是江知頤告訴你藥廬鬧鬼的?”孟松洵聞言劍眉蹙起。 柳萋萋眨了眨眼,微微頷首。 如今想來,她也覺得很奇怪,好似當時江知頤是故意提醒她,讓她不要靠近藥廬一般。 不過,興許他純粹只是好心,反是她自己想太多了而已。 見孟松洵垂眸若有所思,柳萋萋瞥了眼面前已然見底的茶盞,幽幽開口:“時候不早,今日多謝官爺送我入京,我便先回去了?!?/br> 她話音方落,還未起身,雅間的門被推開,李睦端著個食案進來。 孟松洵看了一眼,卻是蹙眉,“為何買了這個?” 李睦為難道:“爺,芳玉齋的生意本就好,又是這個時辰,能買到的僅剩這條頭糕了?!?/br> 雖不知他家侯爺為何素來不碰豆沙餡的東西,但今日實在沒得選,且他家侯爺似乎也不是自己吃的,當是沒什么關系。 孟松洵深深看了這條頭糕一眼,方才端出食案,推到了柳萋萋眼前:“柳姑娘想必也餓了,既已入了京,不急于一時,吃些再走吧?!?/br> 柳萋萋抿唇,嗅著縈繞在鼻尖好聞的甜香,卻是搖了搖頭,面露歉意,“并非我推拒官爺的好意,只是……” 她頓了頓,也不隱瞞,輕笑道:“我雖嗜甜,但自幼便吃不得紅豆,只消嘗上一些渾身便奇癢無比,這豆沙餡的條頭糕只怕是無福消受了?!?/br> 她不能吃紅豆的事,是七歲那年偶爾得知的,祖母難得煮了碗粘稠香甜的紅豆粥與她吃,誰知她吃下才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開始胸悶難喘,周身遍布紅疹,險些沒了性命。 柳萋萋起身福了福,正欲告辭,卻聽哐啷一聲響,對面之人猝然站起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看著方才還風清云淡的男人此時卻用一種極為復雜的眼神盯著她瞧。 震驚,懷疑,難以置信……諸般復雜的心緒都藏在了那雙漆黑如幽谷般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官爺……” 柳萋萋教男人這突如其來的舉止嚇了一跳,她試著縮回手,可男人落在上頭的力道卻是更重了幾分,容不得她掙脫。 她聽見他那低沉醇厚的聲兒里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意,詢問道。 “你如今幾歲?是哪里人士?” 第18章 柳萋萋看著他灼熱的眼神,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答:“我今年雙十了,是大成府跡北人士……” 雙十,跡北…… 孟松洵沉思片刻,或是看到她眸中的驚慌,這才松開手,神色復歸平靜,歉意道:“抱歉,柳姑娘,只是你不能食紅豆一事,不自覺令我想起了一位故人?!?/br> 柳萋萋聞言抿唇強笑了一下,揉了揉被男人攥得有些發疼的手腕,心忖那位故人大抵對這位官爺來說意義非凡,以至于讓他如此失態。 “無妨?!彼A烁I?,“那官爺,我便先回去了?!?/br> “我送你回去!”不待她轉身,孟松洵快一步吩咐道,“李睦,去尋輛馬車來?!?/br> “是,爺?!崩钅烂暼マk。 “柳姑娘再坐一會兒吧,待李睦尋來了馬車,我再送你回去?!泵纤射焓质疽馑略俸缺K茶。 柳萋萋想推拒他的好意,可還未開口,便聽他道:“姑娘家一人在外不安全,既是我送姑娘回的京,自然要將姑娘平安送回去才行?!?/br> 不安全? 柳萋萋疑惑地蹙眉。 如今這天還大亮著,哪里會有什么危險,而且她這般姿色,難道還害怕別人覬覦不成,怎會不安全。 她想反駁他,可見他雖神色溫柔,可那雙眼眸深邃凌厲,流露出幾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竟令她喉間一哽,一時什么也說不出了。 孟松洵見她暗暗扁了扁嘴,復又乖乖地坐下,端起茶盞清淺一笑。 半柱香后,柳萋萋才坐上李睦尋來的馬車,一路往沈府的方向去。那位官爺還真騎馬送了她一路,直送到沈府附近的巷子里。 見馬車還要往里駛,柳萋萋忙出聲制止。 一個陌生男子送她回府,若讓府里的人瞧見,到底不好。 “官爺,就送到這兒吧,巷子窄,里頭不好行車?!?/br> 馬車這才幽幽停下,一只指節分明的大掌探入車簾內。 “柳姑娘,下來吧?!?/br> 聽到這聲兒,柳萋萋稍稍怔愣了一下,驀然想起什么,她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沒伸出手,而是自己抓著車欄小心翼翼地下去。 甫一站定,她抬眸看去,試探著問道:“官爺……可是凜陽侯府的人?” 先前在凜陽侯府問路時,她便覺得替她指路之人的聲兒很熟悉,方才隔著車簾再聽他的聲兒,她才將他與凜陽侯府的人聯系在一起。 孟松洵薄唇微抿,“不知那日為你指路,可有幫到你幾分?” 這話,便算是承認了。 看年歲,柳萋萋猜測這位官爺大抵不是凜陽侯府的二爺就是三爺,怪不得沈韞玉對他這般恭敬。 “那日虧了官爺指路,我才能順利回到侯府花園?!绷螺潞Φ蜕硎┒Y,“多謝官爺送我回來,那我便先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