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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妻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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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外貌,身材還是性格,似乎都很泯然眾人。

    可是今天見了才知不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寶氣養人,還是荀引鶴的寵愛讓她有了底氣,她梳著墮馬髻,戴著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穿著挑絲雙窠云雁裝,低調卻不失體面,連盈盈帶笑的神色與荀引鶴都有幾分相似。

    那種閑閑看戲,又微帶疑惑,不解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智障的神色,讓夏云輝幾乎沒笑出聲來。

    但細細聽去,郗珠遺的嘴巴其實并沒有客氣,她道:“別以為你們做場戲就瞞天過海了,我們當時在場的人可都知道你們究竟是個什么情況,不過是偷情的jian夫yin/婦罷了,若是宣揚開了,各個都得進刑獄,究竟有什么臉在上京大宣特宣真愛戲碼,你可把你的前夫放在眼里?你前夫被你們害得丟盡臉面和前程,你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嗎?你這個狐貍精,蘇妲己!”

    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便是心里對江寄月的恨有一百分,嘴上也只能罵出十分來,可光是這十分,若換作從前的郗珠遺,一個字都不會表露,因此也很難說,郗珠遺對江寄月的恨是否只有百分。

    她只是不解,不解為何庇護她的郗氏大樹快要倒塌了,不解jiejie為何忽然回了娘家再也不想回荀家了,也不解為何她會被荀引鶴屢次三番地拒絕,明明幾個月前她還是上京人人艷羨的貴女,可忽然之間,她不僅什么都沒有了,還有人告訴她,你從前擁有的也并不牢靠,搖搖欲墜,遲早會被人奪走。

    真是沒有任何的希望。

    郗珠遺道:“荀家大姑娘匆匆出嫁,是不是也是你的手筆?我就知道你這人心機重,手段高明,這才嫁進荀家多久,就惹出諸多事端來!不然明明該認長姐為嫡母的庶女,怎得就可以不叫她了?姐夫與長姐明明好好的,怎么忽然就鬧到要和離的地步了?哪家后宅都沒有這樣的例子,一定是你從中作祟,想干涉長姐房里的事,你的手怎么伸得那么長?”

    夏云輝聽到這兒,覺得自己該過去了,郗珠遺被郗家接二連三的變故打擊到,嘴上已經十分沒有門把了,若是被其余賓客聽去,也不知道會傳出什么樣的謠言。

    因此他提步,腳尖正要點地時,便聽到一道悠悠的女聲問道:“郗姑娘可說完了?”

    夏云輝便把腳縮了回去。

    江寄月道:“我與夫君的婚事在上京已是蓋棺定論,若是郗姑娘有異議,我便請出賜婚的圣旨來,由姑娘捧著一路進皇宮面圣,告我們夫婦二人欺君之罪,只是不知道到時候郗家還經不經

    得起被郗姑娘折騰?!?/br>
    郗珠遺道:“陛下自然會明察秋毫,不會被你們夫婦蒙蔽……”

    江寄月閑閑地道:“是嗎?可是論理來說,嘉和郡主也深知當日之事,她與陛下關系更為親密,緣何王爺返京這樣久,鎮北王府仍舊絲毫動靜都沒有,還要等你跳出來做這個冤大頭?”

    她冷冷吐出兩個字:“愚蠢?!?/br>
    郗珠遺臉色一白,勃然大怒:“你竟敢罵我,你,你不過是……”

    “我不過是什么?”江寄月倏然看向她,“郗姑娘又是什么?依靠家勢才敢在上京橫行霸道的蟲豸而已,又比我高貴到哪里去,只我不曾助紂為虐,為此一條,確實比不得郗姑娘,若郗姑娘愿意詳談往事,我也不介意細細說一說當日王府之事,你可別忘了你今日還能安然無恙在這兒大放厥詞,是令尊令堂與夫君做了什么交易,而不是你當真清白無辜,楚楚可憐?!?/br>
    郗珠遺氣到想反駁又說不出話來,江寄月只往她的痛腳踩,可卻是偏偏能被江寄月踩住了命脈又能怎么辦。說實話,因為那件事郗珠遺并沒有太受過罰,她今日怒氣沖頭來找江寄月時,早把當日自己的錯處忘得一干二凈了。

    或者說,她也沒怎么意識到自己的錯處,畢竟這種事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少了,每次都是風平浪靜地過去,她也不覺得有什么值得反思的。

    江寄月見她有些說不出話來,微微一笑道:“還有,罵我狐貍精蘇妲己之前,也請記起當日借著看望長姐的名義來荀府,實則是為了自降身份做夫君的平妻之事。我只聽說有骨氣的姑娘寧為平家妻,也不為富家妾,倒沒有聽說過貴家女委委屈屈做平妻的,郗姑娘罵我之前,沒有反思過自己的行為算什么嗎?”

    郗珠遺道:“你不明白,我有多喜歡相爺,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仰慕他了……”

    江寄月打斷她:“你這樣做,就是仰慕,就是喜歡,是情有可原,是小兒女情癡,換成是我就是狐貍精,蘇妲己。話都讓你說了,標準都讓你定了?郗珠遺,你記住,別輕易作踐自己的同性,你在作踐她們的同時,也在無端地作踐自己,信不信你這樣的行為傳出去,也照樣有人罵你思春犯賤?還有一件,我希望你記得,是荀引鶴求娶的我,不是我非要嫁他。你有意見,找我沒用,該找他去?!?/br>
    郗珠遺的眼淚都被江寄月說得直往眼眶里打轉。

    江寄月嗤笑了聲,道:“哦,你不敢,所以柿子專挑軟得捏,人專挑弱得欺。行吧,那就再告誡你一句,這番話我只與你說一次,下一次再胡說八道,我直接讓侍劍動手了?!?/br>
    她身后的侍衛很應時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劍光蜿蜒,把郗珠遺嚇得夠嗆。

    郗珠遺捂著臉,轉頭就跑了。

    侍劍這才收回了劍,攙扶住江寄月:“夫人,我扶你?!?/br>
    江寄月撐了下腰道:“哪有這樣嬌氣,不用扶?!?/br>
    她扶了扶鬢角,目不斜視地走了。

    夏云輝思索了會兒,又退回去尋了荀引鶴,他道:“那幅書畫我不要了?!?/br>
    荀引鶴抽空問他:“怎么了?”

    夏云輝道:“尊夫人看上去比拙荊強多了,屆時還不知究竟誰保護誰?!彼叵肓讼路讲诺木跋?,不由地笑出了聲,“我說你是不是真的cao心太過了,真的有點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人家明明……”

    夏云輝絞盡腦汁想了會兒,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江寄月身上的那股勁。貴女習慣仗勢欺人,說話囂張得不知凡幾,但那種跋扈如她們頭上的金飾般俗到令人不忍多看。

    江寄月也罵了郗珠遺,可是那種欺負,怎么說呢,有股野蠻生長的勁,大約是她教訓著郗珠遺,可神色里并沒有高高在上的目中無人,她只是單純疑惑郗珠遺怎么會做出這樣的蠢事,然后一邊疑惑一邊威脅了一把。

    其實她并沒有往心上去,郗珠遺一跑開,她就把情緒收得一干二凈,主仆聊得也都是不相關的事,似乎郗珠遺這一鬧,也鬧不出江寄月憤怒的情緒。

    可明明郗珠遺這樣難聽地罵過了她,她就是能一笑置之,毫不在意。

    荀引鶴皺眉,聽出了弦外之音:“你看到誰欺負她了?”

    “尊夫人可沒輸,最后是人家小姑娘先跑開的?!毕脑戚x嘖了聲,“你知不知道你家夫人對小姑娘說,是你求娶她的,所以要小姑娘有意見,找你,別找她?!?/br>
    若是換成別人,那大約的意思就很耀武揚威了,趾高氣揚宣揚諸如‘相爺就是寵我啊,有本事你也讓他寵你???啊’,這樣的神色夏云輝在后宅的姬妾上看過無數次,早就看膩歪,也看出反叛心理了。

    然而江寄月說這話時全無炫耀之意,只是平靜地陳述了個事實,眉頭些微蹙起,還有幾分不耐煩似的,那副樣子,似乎在反問‘你怎么都找不對報復的對象’。

    夏云輝真的笑出了聲,夫人的職責本來就是幫忙夫君安撫后宅,哪家夫人不僅對此消極懈怠,避之不及不說,還拼命給自己夫君立靶子,提醒對手,打他罵他去啊,你找我干嘛。

    說實話,確實很有個性,也確實很會給荀引鶴找事,也幸好荀引鶴后宅干凈得不得了,否則真的很難想象他今后會過上如何雞飛狗跳的生活。

    夏云輝笑完,轉頭看到的卻是荀引鶴陰沉沉的神色,他問道:“笑完了嗎?很好笑嗎?”

    那種敵意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當不得一點假,夏云輝想了下,覺得大約那句話讓荀引鶴有了誤會,以為嘲笑的是江寄月,因此忙收了笑,正兒八經地解釋了番。

    荀引鶴道:“無聊?!鳖D了頓,又道,“她說得沒錯,是我求娶她,是我死皮賴臉要她進家門,什么好的不好的,確實該沖我來,關她何事?!?/br>
    但他確實錯誤估計了這些貴女們的執著,主要是荀引鶴也不明白,他又有什么值得讓別人惦記那么久,明知得不到,還要進行無意義地自薦與挑釁。

    當初在法積寺時,荀引鶴與江寄月說過,真正的他并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因為他知道那些人喜歡的只是他背負著荀家責任,而被迫營造出來的所謂風光霽月的形象,如果她們知道他內心里

    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一定會嚇得作群鳥散,再不敢往他身邊湊。

    不似江寄月,她從未淺薄地認識過他,也不曾淺薄地定義過他的本性,卻又總是尊重并且理解他的想法。

    所以有時候荀引鶴常常也會想,不如露出真面目來,嚇走那些貴女,好還他個干凈??墒巧栽S露出真面目了又如何?像郗珠遺,仍舊只敢去江寄月面前挑釁,到他面前仍舊裝模做樣。

    大約還是不夠狠,所以換不來徹底的清凈吧。

    荀引鶴壓了壓眼尾。

    夏云輝太過于熟悉他了,道:“在打什么壞主意呢?!?/br>
    荀引鶴看著來往絡繹不絕的賓客,道:“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這個場所,與我說這個?”

    第104章

    荀簡貞上轎時, 荀夢貞是與江寄月站在一起看著的,江寄月偏過頭, 就能看著荀夢貞在默默地擦眼淚, 她遞給絹帕給她,小姑娘就自然而然地把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江寄月還記得當時她離開桐丹院的樣子,內心里還是舒了口氣的。

    大約是荀簡貞與荀夢貞說了什么, 所以荀夢貞也理解了荀簡貞被禁足的那兩個月與這匆忙的沖喜婚事,讓她對江寄月和荀引鶴少了許多的怨氣。

    江寄月順勢輕輕攬住了荀夢貞的肩頭。

    等花轎離了荀府,賓客也漸漸要散去, 侍劍扶著江寄月坐了下來, 她作為主人招待賓客招待了一天,也累乏了, 喜宴上菜肴再豐盛,她也沒時間好好嘗過幾筷。

    侍劍給她取來小廚房另外給她做的膳食, 江寄月夾起才吃了些,便看到丫鬟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 江寄月掃了眼還沒散走的賓客, 忙

    讓侍劍去把她攔下來。

    無論如何, 賓客還沒有走, 荀府發生什么事也得先秉過主子再說, 這樣冒冒然然地沖進來, 只會讓看客起熱鬧心思。

    侍劍去得很快, 但也沒那丫鬟聲音快, 那丫鬟腿一軟,跪在地上:“老太太, 二夫人, 不好了, 大老爺沒了!”

    江寄月猛然站了起來。

    賓客們都知道這場婚事是為了給大老爺沖喜辦的,可是這花轎才抬出荀府多久,大約也才出了上京,這大老爺竟然說沒就沒了嗎?

    這沖喜是不是沖得有些大了?

    大家紛紛看向江寄月。

    江寄月扶住身子,穩了穩神思,道:“讓大夫來看過嗎?”

    自然是不能真的讓大夫來看,荀引鵠的死本來就另有貓膩,但有外人看著,戲還得做足,江寄月的腦子快速地轉著。

    她向女客們福了福身子:“諸位夫人姑娘,還請容許我失陪一下?!彼屟诀咧匦律狭诵┎椟c伺候著,有眼色的這時候也就紛紛起來告辭了,江寄月打發她們走了后,快步往后宅走去。

    但她還沒走出多遠,荀引鶴便來尋她了,她走過去:“夫君,大哥他怎么突然死了?”

    這也死得太晦氣了點吧,親生女兒剛出嫁,老爹就沒了,這可真是太會挑日子了,遲死一天不行啊。

    荀引鶴道:“慢點走,不要跑,小心身子?!彼麖堥_手臂,把小跑過來的江寄月抱穩了,讓她好好站住,“吃過飯了嗎?”

    江寄月道:“吃了些,也不餓了,才剛在宴席上也墊了些的?!?/br>
    荀引鶴讓侍劍回去拿一些糕點來,他挽著江寄月的手往梨湘苑走去,道:“郗氏那邊你不必擔心,我已讓人知會過她,她今日應該已經離開上京了?!?/br>
    難怪今天郗氏沒來參加婚宴,大家都在猜是不是郗家真的要大難臨頭了,連與荀家的姻親都做不成了,郗珠遺聽夠了這些閑話,方才一氣之下跑出去和江寄月撒潑。

    江寄月才后知后覺道:“所以大哥的死是你安排的?”她約略有些無語,“你真會挑好日子?!?/br>
    荀引鶴知道她的意思,道:“又不會把荀簡貞叫回來,她離了上京可以過逍遙自在的日子,晦氣不到她?!?/br>
    江寄月愣了一下,道:“不把她叫回來?”雖然她也知道荀引鵠的葬禮實在沒什么好參加的,只是人言可畏,前腳還給荀簡貞安了個孝順的名聲,此時卻連葬禮都不讓她參加,怎么看都有些說不過去。

    畢竟迎親的隊伍沒有走很遠。

    荀引鶴道:“就說不能耽誤吉時,畢竟夫家那邊的禮還沒有成。屆時她脫下吉服,披麻戴孝入夫家,也不會有人說她不是?!?/br>
    荀簡貞的成親儀式只完成了一半,夫家那邊尚未禮成,她就得披麻戴孝,給荀引鵠守孝三年,期間不能與夫君圓房,不能飲酒參加宴會,相當于失去了和夫君培養感情的機會,而成親頭三年,又往往是最容易培養感情,夫妻之間感情最好的,荀引鵠死的還真是……

    但這日子是荀引鶴挑的,江寄月又說不了什么,只是大約也覺得荀引鶴確實非常睚眥必報了,他可以對荀簡貞重拿輕放,但不代表他真的愿意給荀簡貞一個痛快。

    荀引鶴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指戳戳她的臉頰道:“荀簡貞可沒有想過這些,她只是想讓大哥死,況且這事她也是知道的,她可沒有覺得這會影響到她后半生,只是很遺憾殺死大哥的不是她而已?!?/br>
    雖然就算荀簡貞覺得有影響,荀引鶴也不會心慈手軟也是了。

    江寄月嘆氣道:“若是我爹爹那樣的,我哪怕給他守三十年的孝,我都不覺得如何,可是大哥那樣的,雖然感覺話說得重了,但確實會讓人覺得他死了也是一種麻煩的感覺?!?/br>
    荀引鶴笑著搖搖頭,道:“不是每個人如岳丈般想得開的?!?/br>
    江寄月沒給江左楊守過孝,江左楊葬禮結束后三個月,江寄月就嫁給了沈知涯。

    熱孝時成親,這件事足夠讓人罵死江左楊,說他一天到晚邪門歪道也不知道教了個什么玩意,教出來的學生禍國殃民,養出來的女兒離經叛道。

    事實上,那時候還真有人知道風聲后,就迫不及待地告到過御前,就為了讓文帝下令把挖出江左楊的尸骨來鞭打,順便治死江寄月,讓江左楊絕嗣。

    那件事是被寧公公壓下來的。

    沈知涯進京趕考,荀引鶴才知江左楊自裁而江寄月已經成親的事,在震驚之余更是冒出了身冷汗,偏這事還是文帝在殿試時問出來的,當時耳朵眾多,又有大召律法在前,荀引鶴要為江家說話都是難的。

    但幸好,文帝也反應過來了,道:“江先生是風流名士,不為世俗禮教所拘束,朕還記得他娘子去世時,他還曾學莊子擊盆而歌呢。當年朕也說了,他愿意怎樣就怎樣,江姑娘也只是遵從他的遺囑罷了,不是不孝?!?/br>
    既然文帝都不介意了,那么底下也沒人敢介意,于是這本來可以再引起動蕩的事,就這樣一點波浪都沒掀起。

    后來殿試結束,文帝直接把寧公公叫到跟前問了——不可能是荀引鶴的,荀引鶴那么穩重的人,在聽到江左楊死訊時,神色也波動得厲害,一看就知道他不知情,那么就只剩了寧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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