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及時雨
趙逾和握著卷軸輕輕敲了敲手心,對著越春道:“朕同廉隅弟敘話,春娘還是回避些罷?!?/br> 越春警惕,沒有挪動半分,戚廉隅卻是目光冷凝。 “鶼鰈情深?!壁w逾和鼓掌兩下,輕笑一聲,渾不在意,抬手吩咐:“帶下去?!?/br> 越春一慌,下意識要開口,嘴里卻突然被塞了一團布巾。 等周圍重歸平靜,趙逾和慢條斯理打開案幾上的楠木匣子,里面擺著的,赫然是裝著蠱王的金盞。 不知道是不是離雌蠱愈遠,原先紋絲不動的蠱王稍顯躁動,爬了兩圈,用rou觸探尋著。 他手在金盞上摩挲一圈,道:“廉隅弟本領通天,實在叫朕難以安心?!?/br> 戚廉隅眼神從金盞上收回,冷聲問:“你想要什么?!?/br> 趙逾和笑道:“做個交易罷,廉隅弟。你乖乖去死,朕給陳越春順遂自由,如何?” 他倒是精明,即便料到嚴將軍定會籌謀救人,還要戚廉隅自己放棄這般機會,而他坐收漁利。 末路窮途了。戚廉隅死死盯著被他托著的金盞,神色晦暗。好半晌才道:“好?!?/br> 趙逾和笑開,道:“廉隅弟定有聯系上人的法子,余下的朕便不多說了,行刑之際,會叫你看著她解蠱?!?/br> - 越春迷迷瞪瞪見人端了一大碗腥臭漆黑的湯藥,下意識顫栗。 那種不受控地被人當作籌碼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但她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三兩下被人強灌了進去,隨后馬不停蹄地押出去。 走了一會兒,只有些乏力——但這也是孕期常有的狀態——總歸是沒有那般燥熱難耐的感受,委實叫她松了一口氣。 立秋之后本該漸漸冷下去,今日卻一反常態的悶熱,午時的太陽更甚。圍著刑場看熱鬧的,大多穿了春裝。 越春甫一靠近刑臺,便被刺鼻的柴油味兒熏出了些淚花。 刑臺上沒有放鍘刀,反而是中央插了個人高的十字架,周圍堆著大堆的干柴。 越春陡然生出不祥的預感,還未及深究,便被人按坐在了觀刑臺椅子上。 兩邊的侍女力道甚大,像是擔心她跑了一般。而趙逾和微笑著同她打了個招呼,便抬手示意醫女上前。 醫女使了巧勁兒,在她太陽xue兩側揉弄,隨后拿起金盞,指尖輕推,給蠱王喂了個什么東西。 越春根本無暇留意,因為她看到戚廉隅身著囚服,被押上了刑臺。 她下意識想起身,卻被人按得死死的。愣神的功夫,戚廉隅早已被嚴嚴實實綁在了十字架上。 她剛想要掙脫,醫女的手指輕點在她的右耳與太陽xue中間,極致的疼痛一下子傾入頭腦,同民眾里傳來討伐和責罵一齊,振聾發聵。 像是拿了鋼刀,在她腦袋里攪弄,偏生還用了怪法子,叫她清醒。她痛哼不止,背脊不自覺佝僂下去,接著便是鋪面的灼熱。 火把剛扔進干柴與柴油堆里,瞬間蔓延開來,火光沖天。 越春腦中嗡鳴,眼前模糊,卻見火舌一點點舔舐戚廉隅,偶爾升騰起來的巨焰一度隔絕他的面頰。 這是要活活燒死他嗎?! 將活人燒死更多算是一種刑罰,因為受刑者不會那么輕易地死去,反而是在火焰反復的灼燙中一寸寸失守,失了體面,最后因濃重的煙氣而缺氧窒息。 越春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他是男主??!他不該死、也不可能會死的??!即使前夜他們那樣窘迫地依偎在詔獄,她想到的也只是他前路會更曲折——但終歸是能夠笑到最后的。她根本沒想過,還有這種可能?;蛘哒f,她刻意沒有往這方面想。 疼痛讓她眼前模糊。在這樣模糊的水光里,她看見戚廉隅同她笑了一下,嘴唇翕動。但他的衣擺,分明被火舌舔到了,連綁住的腿都遮蔽不了。 太難看了。 越春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連頭腦中的鈍痛都顧不得,猛然生出了千鈞力,打了個措手不及,撞開了醫女,掙脫了兩名侍女。 眾人不知是不是震驚,眼見她一路沖上刑臺,只余怔愣,甚至忘了阻攔。 一路跑過去,穿進火堆,她的裙角早就著了幾處,但她無所顧忌地摟上戚廉隅的脖子。 她聽到戚廉隅吼她:“你瘋了?!下去!” 越春已經察覺到小腿處的灼燙,她道:“筠心,我頭好痛?!?/br> 戚廉隅啞口一瞬。還要訓斥,身前的女子卻踮起腳尖,攀著他的脖頸吻了上來。 他的手腳被鐵鏈捆鎖在十字架上,在這樣的高溫下變得灼燙,那一圈皮rou都幾乎焦糊,撼動不得,此刻口唇也被堵住,根本奈何不得她。他沒有在她胡亂的吻中閉上雙眼,尚能瞧見她身上處處起火,心急如焚。 臺下似乎是亂了套,但沒人敢在這樣沖天的火勢里上前阻擋,而皇帝就站在桌案邊,沉靜地看著這處,沒有任何指令。這個吻旁若無人纏綿許久。等越春終于放開,戚廉隅正要開口,卻察覺被她貼著的眉間一片沁涼,眼前像是有金光閃過。 隨后他聽到了不屬于他倆,也不屬于臺下任何一人的聲音。 【平安符強制使用成功?!?/br> 【警告:在話本中殞身無法重回原世,不入輪回!】 他還未及反應,便聽越春輕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被抽空力氣,軟趴趴地癱在他胸口,道:“還是沒辦法看著你去死啊?!?/br> 她再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悲愴又清醒:“筠心,對不起。但我……應該不欠你了?!?/br> 她唇角噙著絲苦笑,直到這一刻,才終于肯承認了。她哪是短暫地喜歡上了一個話本里的人,她分明就是愛他的。 但她在這白日青天的明黃火焰里,竟不敢訴說了。他是能在這個話本里活下去的,但是她自此就不會存在在這個世上了。她不該給他再多添一份意難平了。 她想起與戚廉隅逃亡去江南前深宮里的那一場大火,原來從初始就已經預見了,她注定是逃不過一場大火的。 火勢漸大,將她整個人吞噬,但與她貼著的戚廉隅,卻是一點灼燙都體會不到,像是有什么無形的鐘罩,將他與火勢隔開。便如同霧川那次。 戚廉隅掙動捆著的雙手,guntang的枷鎖將他的手腕小臂磨出一道道血痕,卻根本牢不可破。 那個怪異的聲音還在一遍遍播報:【警告:……】 越春衣衫襤褸,像是無力支撐,她眼里盛滿了水,她道:“筠心,我好痛?!?/br> 她一貫怕疼得很,但每次都愛做英雄。這次也不例外。 戚廉隅嘴唇顫抖得厲害,心臟像是被人揪緊,但他掙不開這枷鎖,也救不了他的神祇。他顧不得想那古怪的播報,只聽見自己顫抖得幾乎是低聲下氣地懇求:“快走啊……” 越春笑他天真。她的任務失敗了,她根本走不了。就在剛剛,系統播報男女主感情徹底破裂,她知道常歡有動作了。 她搖搖頭,粲然一笑,從懷里掏出來那個最初火海里帶出去的爪刀,對著心口狠狠地刺了進去,沒有給自己留一點后路? 她也沒有后路,不如選個痛快的死法。 麂皮刀鞘從她手里掉落,墜進火海,刀柄的漢白玉雕卻還掛在她的胸口,隨著她的踉蹌而晃蕩。 無力支撐的身子漸漸矮下去,連掙扎都沒有——也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卷進濃烈的火里,窺不見一點神情,唯余嗆人的黑煙。 - 整整燒了一個時辰,天空突起暴雷,劈在十字架上,戚廉隅后知后覺手腕的鐵鎖已被劈斷。 但他神色麻木至極,解放下來的左臂帶著身子傾倒了一半,右手還綁在架子上。他就任憑自己被這樣不倫不類地吊著。 許久他才終于回過神一般,扯松了右手,整個人癱坐下來,攬起焦黑的遺骸。 遺骸上還留著火星,卻好像半點引不到他身上。刑場現在只余零星幾個人——天色突變,也沒人愿意留下來了。倉惶避雨的人胡亂一瞥,刑場上一團焦黑,大抵是都死透了。 可是臺上的人根本不在意突然暗沉下來的天色,以臉頰摩挲著懷里看不出人樣的尸骸,悲慟凄然,情深至極。 等到遺骸上最后一點火苗也消散,響雷又起,驟然下起瓢潑大雨。 她胸口插著的匕首,尾端的玉墜因燒斷了繩子,早不知滾到哪里去了,但他們腳邊還有燒黑了的寶石——麂皮早燒干凈了。 他瘋魔似的輕笑一聲,從焦黑的尸身上拔出爪刀。焦炭脆裂的聲音,和燒黑的血漬分明。 寶刀沒了鞘,他也沒了越春。 戚廉隅緩緩抬起頭,仰面朝天,任由大雨滂沱,打得眼眶發紅。 怎么沒有早一點來呢? 他嗤笑一聲,暗啞低嘲:“真是一場及時雨?!?/br> 作者有話要說: 先把女鵝鯊了給大家助助興 (真的是甜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