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在三本書當炮灰男配后 第210節
話雖是這么說,他卻無法抑制地感到一陣失落。 時間……真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東西。 他跟劍尊之間,竟然有百年跨度的鴻溝啊。 “……一個約定?”韓少卿聽到這個答案也不禁愣住,很快莞爾:“看不出,劍尊竟是這樣重情重義之人——不過,若是未來有一天,這個您必須要遵守履行的約定,跟宴秋有了沖突,您又會如何抉擇呢?” 郁含朝毫不猶豫道:“我能為了他犧牲一切,包括我的全部和生命?!?/br> 這個“他”,有耳朵的都能猜得到指的是誰。 啪——江塵年黑著臉,大力到把腰間價值連城的玉佩掰成了兩瓣。 沒想到郁含朝竟然是這種人,就連韓少卿都差點維持不住面上游刃有余的笑容,心中暗罵了一聲。 ——這特么是當年那個冷漠威嚴、表情恐怖到能嚇哭一整個問道峰的劍尊郁含朝嗎?! 江宴秋茫然地眨了下眼,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很快,他意識到身旁之人這話是什么意思后,臉騰地一下快要燒起來:“——劍劍劍劍劍尊大人?” 郁含朝卻低頭看他,認真問道:“知道我并不如你內心所想的那般崇高偉大,你會失望嗎?” 江宴秋搖搖頭。 他永遠不會對這個人失望。 郁含朝……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最厲害、最英勇、他最喜歡的劍尊大人。 事已至此。 韓少卿微嘆口氣。 看著江宴秋那副樣子,他還有什么看不出來的。 “是么……但愿你能信守你的諾言吧?!?/br> 不過…… 說實話,有郁含朝最后那句話,他內心雖然不爽,卻也松了口氣。 他最后看了江宴秋一眼。 看得無比認真、無比仔細。 像是要把他的臉、他的眉眼,深深地鐫刻進最深處。 郁含朝冷聲道:“我不需要你成為第二個‘我’,也不需要你成為昆侖陣的第二個陣眼,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br> 江宴秋也道:“回來吧,少卿哥,要是掌門真人真存了那樣的打算,我相信今日在場所有人都會站在你這邊,將真相公之于眾?!?/br> 伍柳齊捂著被撞斷的肋骨嘶吼:“韓師兄!我求你了韓師兄!” 江塵年冷臉抱臂看著面前的鬧劇,冷哼一聲:“鎮守魔氣,江氏亦義不容辭,昆侖若是一意孤行,逼迫門中弟子以身填陣,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過我們這關?!?/br> 所有人都巴巴著眼,目光殷切地看著韓少卿。 ……他們舍生忘死,想做的,不過是拉他一把,將他從那無法回頭的歧路上拉回來。 韓少卿輕搖羽扇的手頓住,面具似的笑容終于消失。 身后的滔天而上的魔氣,是通往深淵的地獄之門;前方,是昔日擁有相同理想抱負的知心好友、少年時代尊崇過的劍道第一人、順手救下后對他無比景仰崇拜的同門師弟…… 他們的目光那么殷切渴求,期盼的……不過是把他拉回去。 韓少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嘴唇微張,似要說些什么。 下一瞬,無比浩蕩磅礴的靈壓,自天外而來。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屬于化神修士的威壓。 云端之上,那涌動著的浩蕩金光,將周圍黑霧濃云都染上一層淡淡靈光。 ——這是韓少卿有生以來,第次看到東皇鐘。 那無比熟悉、無比慈祥、曾日日夜夜回蕩在心底的嘆息,再次響起。 時過境遷,仿若一場荒唐的大夢。 “少卿……” 他聽到那人宏宏發問。 “你可知錯?!?! 第150章 “知錯……”韓少卿笑道:“敢問師尊,少卿何罪之有?!?/br> 李松儒在高高的云端之上俯視著往日師徒情深的關門弟子,仿佛在看著一個不懂事鬧脾氣的稚童,和藹依舊:“天地大劫,蒼生皆苦,我輩修真者義不容辭——少卿,你可知,此地埋藏著多少枯骨?!?/br> 他略顯滄桑的目光,悠悠投向那座沸騰翻滾的黑色巨山。 “一代代如同夜空星斗的大能,為了一個共同的愿景,甘愿燃盡一生修為,長眠于此;十五年前,天魔降世的消息甫一出世,無數本擁有大好前程的天才俊杰,義無反顧地趕赴冥河,包括我唯一的師弟,小時候照顧你良多的顧師叔……” “還有劍尊,世間唯一的乘虛境,此間最有希望突破飛升之人——他亦同樣,甘愿以身化陣?!?/br> “少卿……為何只有你,為了逃避天定的責任,不惜叛出宗門?” 他的聲音滿是失望和沉痛:“這些年,我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 李松儒的身后,還有眾多已臻化神的修士、長老。 他們有的白發蒼蒼,有的尚且出關,此刻齊聚掌門真人的身后,失望、唾棄、冷漠、責備的視線,像一張巨大的鐵網,密不透風地籠罩著韓少卿。 其中一位老者模樣的灰袍人目光嚴厲,振振有詞:“韓少卿!昆侖將你哺育長大,為你遮風擋雨,你就是這樣回報生你養你的宗門的嗎!要不是你師尊掌門真人當初憐你羸弱孤苦將你帶回,能有你的今天嗎?” 韓少卿:“呵,是我求他的嗎?他老人家經過我的同意了嗎?早知當初我可親可敬的師尊將我帶回宗門是這個目的,那我情愿不知人事時就死在外頭,不知晦朔,不知春秋,也免去這人世苦海一遭?!?/br> 老者被他噎得死死,氣得臉紅脖子粗,怒罵著“豎子無理”,不愿再與他多費口舌。 另一位面相圓滑、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修裝模作樣地嘆口氣:“韓師侄,你也太不懂事了。昆侖將你養這么大,不過是要你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回報,又不是要你的命,怎么就這么白眼狼呢?鎮守冥河魔氣,那可是天底下頂頂重要、頂頂崇高的大事,要不是我輩不是天生的仙魔之體,肯定第一個向宗主情愿,接替劍尊!” 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大義凜然,說得連自己都微微動容了。 韓少卿:“哦?這位不知道名字——但應該不重要的師伯,既然您如此高義、如此心系天下蒼生,當初聯手封印天魔的修士里,怎么沒有您的身影???” 那中年男修瞬間僵住,像只被掐住嗓子的胖鵪鶉,滿臉通紅地爭辯道:“那、那是我當初尚在閉關,等我得知這一噩耗之時,已、已經晚了……!” 他旁邊戴著面紗、面無表情地站在人群中不準備發一言的范云英瞬間冷笑一聲:“是么,我怎么記得,當初是天魔降世的消息先傳來,你才被嚇得立即閉關的呢?” 中年男修:“……” 他尬得差點臉紅脖子粗,往后一縮,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 ——叫你多嘴! 韓少卿懶洋洋道:“怎么?眾師叔師伯怎么還為老不尊,自己打自己臉???要不,你們先自我檢討一番,統一一下口徑,再來教訓我如何?” “荒唐!”一位略顯陰沉,瞎了一只左眼,矮小瘦削的女修制止了他,眼角額頭的褶皺昭示著她的滄桑:“我一生在外游歷除魔,天魔降世時,我為疏散北疆城外的流民與大魔纏斗,耗盡最后一絲靈力之前,才被援兵救下——按你的道理,我有立場說兩句吧?!?/br> 她陰翳的右眼無比嚴厲地看向韓少卿:“大敵當前,昆侖修士,沒有茍且偷生、偏安一隅的道理。當年我的師祖、師伯、師伯、師姐……所有人都悍不畏死地戰斗到最后一秒,沒有一個人因畏懼死亡而逃避!少卿,你睜開眼看看,你身后的是什么人!是天下萬萬的黎明百姓、手無寸鐵的無辜凡人——”她的竹杖用力一擊,仿佛敲擊在所有人心上,如浩蕩威嚴的東皇鐘聲,讓人心頭一震:“你難道真的要做逃兵嗎!可若是冥河魔氣再也抑制無法,普天之下,你又能逃得到哪兒去!” 她這話,并非說給一個人聽。 方才站出頭振振有詞地指責韓少卿的中年男修,把自己圓潤的身子往里頭縮得更厲害,恨不得把頭埋進腳尖。 這一回,韓少卿沉默良久。 場上無一人出聲,唯有東皇鐘永恒威嚴,隱隱如宏。 在一片靜默之中,有一道清亮的嗓音突然響起。 “掌門真人,諸位師叔師伯,你們說得不無道理?!苯缜锲届o開口道,“只是,我突然有一個疑惑?!?/br> 李松儒和藹地看著他:“原來是江小友,沒想到,你與少卿倒是感情深厚……可以,你講?!?/br> 江宴秋仰頭看向天邊烏壓壓的一群人:“若是韓師兄不是掌門親傳弟子、甚至不是修士,只是個你們所說的普通凡人……今日,還會這么輪番上陣,威逼他犧牲嗎?” 韓少卿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失笑:“小宴秋,不用——”“呵,”立即有人嗤笑一聲:“可是他是嗎?享受著昆侖最頂尖的資源和待遇,順風順水地活了幾十年,這就是他應該付出的!” 江宴秋被他打斷,語氣神情卻并無波動,依然平靜:“既然如此……”他直直地看向李松儒:“為什么不在一開始,不在韓師兄少年時代,或者更久之前——在把韓師兄帶回宗門之前,就告訴他這些呢?” 剛剛嗤笑的人一頓。 “是因為你們也知道,早就準備一到時候,利用韓師兄的愧疚和這么多年對宗門的歸屬感,用‘大義’二字逼他就范嗎?” “因為你們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當年將他帶回宗門,就已經抱著將來能夠心安理得地犧牲他的想法了嗎?” ——那郁含朝呢? 劍尊當初也經歷過這一切嗎? 孩童時流離失所,少年時代被師門排擠、欺壓、嫉妒,唾棄他身上流著一半骯臟的血液,被造謠是仗著老宗主跟郁清仙子那點不清不楚的往事才能留在昆侖。 結果到頭來,哪怕那最初的一點溫情和惻隱,也只是個彌天大謊,也只是早有預謀,也只是道轉瞬即逝的幻影嗎。 一想到這些別有用心的算計、現在韓少卿經歷的一切也有可能曾發生在郁含朝身上,他就不可抑制地感到憤怒。 他想起幽冥寒曇的幻境中,少年劍尊微微側過頭的身影。 冷峻中尚帶著青澀,一個人獨來獨往地深入世間最危險的秘境,在星野下行走,倚靠著荒原的巖石,在冰川與野獸廝殺。沒有同伴,沒有知心好友,亦沒有打從心底為他考慮的親近師長,唯有觀劍洞日夜呼嘯、穿堂而過的風聲。 ——他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一切的?孤身佇立在荒原望向無垠的星空時,他的內心在想些什么呢? 江宴秋直直地望向高居云端的昆侖眾修,他的反問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努力地想要活下去,難道有錯嗎?若是韓師兄不愿意犧牲,你們……是要逼他去死嗎?” “不惜做到這一步也要延續、也要保全的世界……到底是個怎樣荒誕的世界啊?!?/br> 無人應聲。 “……夠了?!?/br> 最終第一個出聲的,竟然是韓少卿自己。 他突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