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 第28節
她鬼使神差般彎腰,探出手撫上他臉頰,指間摩挲同語氣一樣漫不經心。 輕笑道:“我信你?!?/br> 掌中的男子卻遽然揚頸,癡望向此刻仙姿飄灑,卻終究走下神壇,愿對凡夫予以片刻垂青的神女。 原來她喜歡的是這般男子。 裴時行眼中沉沉,難辨喜怒。 卻還是當即決定利用這副好皮相,繼續一步步誘引她陷落紅塵。 長公主輕輕道:“你生的這般好,我怎么會不信你呢?” 裴時行垂眸淡笑。 骨節分明的大掌卻捏住她撫在自己臉側的皓腕。 那只掌遍布薄繭,因方才握過劍,掌中似乎仍殘留著劍氣。 此刻襯著這其間伶仃不盈一握的女子細腕,便更顯龐然寬闊。 男人緩緩將自己溫熱有力的指腹順著她的手,穿插入削白若蔥根的指節間,而后重重覆上去。 令她更深地貼住他的面,再難以掙脫。 她總是如此。 即便她此刻緊緊貼住他,裴時行心下仍是止不住躁郁—— 元承晚總是可以對著皮相好的,得她一時喜歡的任何人釋出溫柔來。 原來她不止垂青過他一個。 原來她如此多情,又如此薄幸。 作者有話說: 最近比較忙,這章來自存稿箱發布,親親我的寶兒們~ 第18章 三更合一 元承晚話雖出口, 對裴時行道出“相信”二字,但觀他日日賦閑府中,好似早被革職, 就要束手就擒等著被下獄砍頭的模樣,仍是覺得詫異。 暮光煙紫, 是時西山倦鳥歸林, 晚照和煦地落在肩頭。 長公主輕容紗襦裙下弧度圓潤,正立在碧波柳塘邊,一下下輕撫著小腹。 聽醫正說,約莫一月后便可感知到腹中胎動。 她已順著園中鵝卵石小徑散過三圈步。 此季池中睡蓮盈盈綻開,滿塘紅萼縈紫深淺, 稠疊花葉映出藕色艷凈。 長公主卻無心欣賞。 元承晚側眸望向身側扶著她臂伴她走了半個時辰的男子, 斟酌出言: “皇兄應當還未革了你的職罷?你當真無須做些什么來洗清嫌疑么?” 至少不必如這幾日一般,步步不離她身邊。 裴時行眉目安然, 在晚霞下顯出難得的昳麗, 將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腳下路: “陪伴妻兒,如何不算頭等大事?!?/br> 又垂眸望她一眼, 解釋道:“沒被革職?!?/br> “只是陛下收了臣的魚袋, 臣眼下入不了宮, 也進不了御史臺了?!?/br> 元承晚默然。 這男人慣會裝相, 他既知自己生的好, 又故意作出那么一副可憐模樣。 饒是自己一早猜到他話中虛虛實實,卻也抵不過。 回想起他彼時,烏濃眉目間都仿佛沾染了水氣, 抬眸間眼中水光破碎。 口里還啞聲說著只愿在最后的時光里多多親近小兒的祈求。 好似山澤間專門蠱惑人心的精怪。 她也的確受了他的蠱惑, 點了頭。 于是裴時行便順理成章地頂了聽雨的位, 眼下日日伴隨于她。 只是他親近的究竟是她還是小兒就不得而知了。 “本宮知你絕無可能就此認罪, 但無論你們的籌謀是何,眼下你至少也應當做做戲呀,你最擅長此道了?!?/br> 長公主話說的真誠,不帶一絲一毫諷意。 裴時行也的確像是沒感受到臉熱,只伸臂將元承晚攬至避風處,又立在她身后替她借力。 兩個影子完完全全疊在一處。 他垂眸細嗅著懷中的妻子發間幽香,烏發堆云般落在雪白后頸。 裴時行漫不經心道:“殿下放心,大理寺已經在查臣的賬目往來,臣要做的便是安穩在家,候他們上門即是?!?/br> 督察六部官員這一職權本應歸在御史臺三院中的察院。 但裴時行自己便出身御史臺,又兼事涉宗親,皇帝便欽點了大理寺來攬過此事。 元承晚有些訝異,未料竟需做到這個地步。 若當真是場戲,也算張了本起了勢。 眼下這頭已將身段工架扮上,只待對方粉墨登場了。 “那你明日也不必來了。表兄于觀中密靜數日,明日回城,本宮已同他有約了?!?/br> 身后男子靜默不語,元承晚欲回身去看,卻聽他語氣黯然道:“臣知曉了?!?/br> 他氣息輕輕落在元承晚后頸處,帶來癢意酥麻: “臣明日會閉門房中,絕不出現在殿下同沈公子面前?!?/br> 這話倒說的有幾分惹人憐。 果然他下一步便得寸進尺道: “那么,明日一整日不得見殿下,臣現在可否摸一摸我們的小兒?” 以他二人此刻的姿勢,裴時行不過抬抬手便可。 元承晚無可無不可,隨口應下。 可他自是不滿足于此。 裴時行扶了她的腰令她站穩,松開手中纖柔玉臂。 而后蹲身到元承晚面前,月白竹紋錦袍衣擺落到地上,他卻渾不在意。 只屏息將寬大的掌落了上去。 心在這一刻也奇異地靜謐下來。 掌下是一片溫熱,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一翕一舒,安穩又柔軟。 裴時行唇角也隨著這奇妙的韻律緩緩牽出笑意。 天邊暮云悠悠,水湄處紫莼低伏,塘中紅鯉輕巧曳尾,躍出波心,水聲細碎叮咚,漾起一池碎金。 白玉闌干前,錦衣男子單膝跪在妻子面前,二人目光相對,并無一句話。 可畫面卻已是說不盡的柔婉動人。 可誰又能知,這面目俊俏的男人心中在默默同小兒說著些煞風景的話: “小兒近來沒鬧過你阿娘,甚好,日后也要如此懂事。 “只是你若知我是阿耶,便該為我們一家人日后的和美出些力。 “譬如明日,待你阿娘見了那道貌岸然的登徒子,便到你作弄一番的時機了。 “最好你阿娘一靠近他,你便耍耍脾氣,嘔他一回?!?/br> 裴時行掌下撫著這小兒。 料想血脈感應,他若在心頭同它認真講,它也應當是能聽到的。 小兒若知趣些,便該叫長公主心頭一想起沈夷白便想嘔噦。 話畢,他無辜抬頭望向元承晚,眉眼間笑意干凈: “它可真軟?!?/br> 元承晚疑心他觸到的并非小兒,而是她的肚腹。 但這話不必出口。 驕傲的長公主低眉俯向裴時行,渾身知覺俱在腹間那只不斷傳來源源熱意的大掌。 青筋畢現,力道十足,曾撫在同一處,而后又深深用力摁下。 天地因這力道倏寂,而后炸響漫天璨宇星火,一路燎過她的神智。 寸草不生。 她回神,冷冷道:“裴時行,把你的手挪開?!?/br> 于是再動人的畫面也在這對各懷心思的男女身上蕩然無存。 興許是小兒不愿與阿耶同流合污,翌日,裴時行并未如愿。 至少元承晚見到沈夷白時并未有發嘔之感。 長公主同沈夷白約在城東崇仁坊的豐樂樓,三層相高,視野開闊,可臨風把酒。 數日不見,沈夷白眉目愈發清遠從容,皎若山雪。 他向來溫和,待她關顧入微,此刻亦要問一道:“殿下同駙馬近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