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十七
冬天大概是鄭雁生的劫,到新西蘭的第一個冬天,他病倒了。 家庭醫生說勞累過度和炎癥引發了高燒不退,支氣管和肺部有不同程度的感染,衛琉不免想到連日來他和陸飛纏著鄭雁生不放,以及鄭雁生常去泡山莊里的溫泉,思及種種,悔恨交加。病床上鄭雁生安靜地躺著,手臂上連著輸液針管,因為連日的高燒不退,臉頰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開始害怕了,去年鄭雁生的異常模樣至今他都歷歷在目且心有余悸。 陸飛也同樣愧疚,鄭雁生的病也有他一半責任,他們二人輪番守在病床前,期盼著鄭雁生早點醒過來,所幸的是第二天夜里他如愿醒了,支氣管感染導致他沒法正常說話也吃不了東西,只能靠輸營養液,但是炎癥還沒下去,消炎針也每天都在打,如此折騰著,就算醒了過來,也形同木偶,除了發呆時眨眨眼,其余時間他都在睡著,衛琉和陸飛無論和他說多少話,都沒有回應。 這一切對衛琉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折磨,他不得不加大劑量吃藥,還有注射鎮定劑才能穩定下來,因為藥物的攝入,他也會一天或者半天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對陸飛而言,就是禍不單行,因為語言不通,他在這里過得相當艱難,好在家庭醫生是懂漢語的,很多時候她都可以給陸飛一些指點和幫助。也因為如此,家庭醫生的有意勾引,就足夠他上套了。 嘉利法是個成熟又嫵媚的家庭醫生,她長期受雇于這座山莊,為這里的人提供必要的醫藥援助和輔助治療,除了病床上那兩位病容憔悴的男孩值得她cao勞和同情,眼前這個勤勞務實的中國青年也同樣惹得她母愛泛濫。 “飛……明天我帶你出去采購怎么樣?我開車了?!奔卫ê{色的眼睛迷人又蠱惑,因為之前就是如此帶著陸飛出去采購,他也很快就同意了。 鄭雁生的卡和錢包就在房間的桌上,密碼他也曾寫下來給他,穿好衣服,他便和嘉利法出門了。 大雪很容易造成汽車尾氣管凝凍,尤其是深夜。 采購回來的路上,他們的車熄火了。 “飛……看來我們得等在這里等雪停了……不用太擔心家里,衛琉醒過來就會去照顧雁生的?!?/br> 陸飛按斷了電話,一直打不通電話,他有些著急。 嘉利法看出了他的焦慮,極力安撫著。 “飛……沒事的沒事的,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吧,就聊聊你和雁生吧,看得出來你很愛他,不過……恕我直言,衛琉和他的感情要更深厚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希望我這樣說你不會生氣,你知道,我只是個醫生,看待問題要客觀一些?!?/br> 陸飛將手機放到儲物臺上,苦笑了一下。 “連你也看出來了嗎……我和雁生只是個意外……他這次是特地過來陪衛琉的,只是我不放心也跟了過來。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他們相愛很早,一起陪伴彼此度過了很多時光,我也在懷疑自己,到底能堅持多久?!?/br> 嘉利法拍拍他的肩膀,“飛……你真是很不容易……要喝點艾草酒暖暖身子嗎?我已經感覺冷了起來?!闭f著她從后座上的購物袋里拿出了酒瓶打開,遞給了陸飛。 “別太擔心飛,雁生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很虛弱,恢復正常還需要一定時間,而且……”說到這里,她有意停頓了一下,陸飛喝了幾口酒,熱了起來,他把酒遞給嘉利法,“而且什么……嘉利法,你不用瞞著我,我應該有權利知道的?!?/br> 嘉利法嘆了口氣,“雁生可能會舊疾復發……變得反應遲緩起來,而且,他會對衛琉表現得無比信賴,會叫他爸爸……我是個外科醫生,但對精神心理學還是了解一些的……總之,如果雁生醒過來變成我說的那樣,只怕你在這里會待得更難過?!闭f罷她同情地看著陸飛,依舊把酒遞給陸飛,看著他接過酒用力地灌了一大口,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抱歉……飛……我的話讓你難過了……如果不介意,我的肩膀可以給你靠一靠?!?/br> 陸飛甩了甩暈乎乎的頭,“雁生……雁生他對我……真的沒有一點真心嗎?我把我當什么了,一個人偶嗎?”陸飛語氣里有些不甘,全然忘記他與鄭雁生滾床單滾了一夜后,他是如何摟著鄭雁生說,什么也不求,只求讓他留在他身邊照顧他的話。 嘉利法憐惜地摸了摸陸飛的臉,陸飛紅著眼握住了嘉利法的手。 接下來的局面就變得不可收拾起來,嘉利法的熱情和魅惑就像毒藥,陸飛不僅醉了,也中了毒,嘉利法傲人的身材讓他沉迷不已,第一次體會到男女交合的美妙絕倫,陸飛頭腦清醒著,身體卻一發不可收拾地沉溺在嘉利法的女性魅力中。 可他沒有意識到,他的頭頂,一個行車記錄儀正開著,車后座上,一個針孔攝像頭泛著詭異的紅光。 一夜狂歡結束,陸飛再醒來時,他躺在嘉利懷里,嘉利法給了他一個香艷的吻。 “飛……你的戰斗力真是強悍……瞧瞧這一盒才買的套……別一副迷茫的樣子了,我們做了一夜,在車里。不過你放心,我會保守好秘密的,好了,車子已經能啟動了,我們快點回去吧?!?/br> 陸飛捏捏眉,穿好衣服,重重地抒了口氣。 “嘉利法……我……算是出軌了嗎?”嘉利法點著了一只煙,摸了摸他的頭,“別這樣想孩子,至少能證明你可以喜歡和女人做,滋味怎么樣?就當做體驗好了,現在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嗎?如果還不能,我不介意多陪你出軌幾次,說實話,你比我老公要棒太多了?!奔卫ㄕZ氣輕松,吐出一口煙的姿勢也顯得迷人萬分。 陸飛看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 “喜歡和女人做嗎?”他反問自己,心里卻遲遲沒有一個堅定的回答。 下了車,他看到衛琉已經起了床,正和誰打著電話。 “你過來做什么……他現在狀態不好……別添亂了……等他好轉我會告訴你的……隨便你吧?!?/br> 掛了電話,衛琉看到了陸飛,臉上的戾氣才收斂一點。 陸飛拎了東西下去,嘉利法趁機在他兜里塞了一張名片,他沒有反駁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飛,下次見!” 嘉利法開車遠去,衛琉接過陸飛手里的東西。 “雁生醒了,你去看看他吧?!?/br> 陸飛趕緊朝屋里走,不過走到雁生門口時他忽然頓住,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從里到外換了身衣服。 鄭雁生確實已經醒了,他站在窗臺邊,看到嘉利法的車子在莊園外的馬路上跑著,剛剛掛斷一通電話。 門開了,是陸飛。 他轉過身去,目光清澈見底。 陸飛一把抱住他,“雁生……你醒了,太好了?!?/br> 鄭雁生由他抱著,看到衛琉進門時,他臉上有了喜色。 “爸爸~”他輕喚了一聲,掙脫陸飛的懷抱,朝衛琉走去。 陸飛一臉的失落,衛琉牽著鄭雁生的手,“好了……我們去吃飯吧。陸飛,下樓吃飯吧?!标戯w點點頭,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人身后。 飯桌上,衛琉耐心地給鄭雁生喂飯。 陸飛看得心里一陣刺痛起來。 傍晚,嘉利法來給鄭雁生做檢查,鄭雁生正靠在床上,哼著不知名的歌。 “嗨,雁生,你看起來好多了?!奔卫ㄗ哌^去,拉起他的手來,憐惜地摸摸手背上遺留的七八個針管印記。 鄭雁生抽回手,“我不太好醫生,再開點藥吧?!?/br> 嘉利法神秘一笑,“再來點葡萄糖吧孩子,你哥哥交待過的?!闭f著她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張儲存卡,放到了鄭雁生手里。 “我保證是甜的親愛的?!?/br> 嘉利法離開屋子,衛琉和陸飛送她下樓。 “他已經恢復了一些意識,不過還是不要再吹冷風,他需要靜養?!奔卫ㄈ缡墙ㄗh道,衛琉顯然心有顧慮,“嘉利法,如果我父親過來照看他,會不會恢復得快一些?!?/br> 嘉利法笑了笑,“當然,他需要父親?!?/br> 陸飛聽得不是很舒服,他一直對鄭雁生口中的爸爸心懷芥蒂。 走到門口的時候,嘉利法和他們吻別,陸飛低頭的時候,嘉利法笑得曖昧,拋給他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之后,裊裊上車離去。 房間里,鄭雁生已經睡下,那張儲存卡已經沒在手里,而是插在了電腦上。 睡到半夜,他再度做了噩夢,驚醒時滿臉的淚水。 衛鳴也如愿飛過來,鄭雁生看到他情緒波動不大,他現在時好時壞,自己也無法控制。 眼珠子緩慢地轉了兩下,又閉上了眼。 衛鳴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一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衛琉走進來,遞給他一杯咖啡。 “帶他去看醫生吧,不能再耽誤了?!?/br> 衛鳴摸了摸鄭雁生的臉頰,“我知道的……都是我的錯,如果早點發現不對勁……” 衛琉坐到另一邊,同樣握著他的手,“只怕……他從高中那時候開始……就開始不對勁了……”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而此時樓下,嘉利法和陸飛摟在一起,吻得難舍難分。 衛鳴要將鄭雁生送到英國去,他已經提前聯系好了醫生和醫院,衛琉因為學業和事業都在澳大利亞,被衛鳴強制留下了,至于陸飛,因為嘉利法略施手段,兩個人偷情的事情意外暴露,衛家父子禮貌地請離了他,至于他接下來是要回國或者繼續待在嘉利法身邊,那都是他的自由。 想要在鄭雁生開學前讓他恢復正常,這看起來是一件艱巨的事情。 他現在完全陷入自閉狀態里,衛鳴也束手無策,直到有一天韓珈打了電話來,詢問鄭雁生恢復得如何了,鄭雁生一把搶過了電話,聲淚聚下地喊著“mama”,衛鳴才恍然大悟過來。 或許讓他回國去,待在韓珈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個時間點回國,正好是春運。 鄭雁生一路上都乖乖地跟在衛鳴身邊,衛琉也趕過來和他們在機場會合,見到鄭雁生的第一眼,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還是……沒什么好轉嗎?”衛琉面上一陣苦澀。 如果搞走了陸飛會是這樣的結果,衛琉寧愿出軌的是自己,這樣還能掂量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他又不禁反問自己,“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回到家,見到了韓珈,鄭雁生眼神才算真的亮起光來。 衛琉隔了兩年再見到韓珈,面上掛著笑,嘴里喊著媽,心里卻暗自苦笑,或許從一開始,鄭雁生的不對勁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后來的種種也是,衛琉心中的自責和懊悔,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在他心里一望無際的雪漠荒原上,轟隆隆壓過。 鄭雁生果然一點點恢復過來,衛琉著手替她處理公司的事務,她也有了很多時間來陪伴鄭雁生。 開學時韓珈還陪鄭雁生住了一段時間,直到衛琉需要回學校去了,她才不得不回公司去打理。 陸飛回來找鄭雁生時,他正在做飯。 兩個人沉默地吃完了最后一頓飯,陸飛收拾了行李,要搬出這里。 嘉利法邀請他去國外開店,他欣然接受了。這里的店要關掉,他拿出一部分股金來給鄭雁生,鄭雁生搖著頭拒絕了。 “國外開銷大,你拿著用吧,我不缺錢?!编嵮闵琅f笑著,陸飛心里的滋味卻不好受。 嘉利法向他坦白了這一切是衛琉的主意,但這位美麗性感的醫生,偏偏又被這位中國青年的廚藝折服了,她也需要一個能呵護她,每天能做可口飯菜的男人,要知道她在和陸飛又一次約過會后,火速回去踹了自己那個什么也不會做還指望著她賺錢養活的老公。 鄭雁生自然是祝福他們的,是自己太貪心,以為這世間能有那么多注定,兜兜轉轉,他還是要與衛家父子牽扯不清。 他的一次次自我折磨里,有對韓珈的依戀,有對衛鳴的依賴,有對衛琉的渴望 這一切組合成他畸形的愛戀與不正當關系。 鄭雁生,瘋魔過后,平淡地享有和真實的體驗才是真的,對嗎? 兩年后,鄭雁生畢業了,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的同時,他拿起畫筆,重新學習畫畫。 直到他的原畫在國內一個大賽上嶄露頭角,他才辭去自己原來的工作,進了美術學院繼續學習。 衛鳴的公司交給了代理人打理,有了更多時間陪鄭雁生四處轉悠。 衛鳴有一點很好,他界限分明,不會自我拉扯,但在肯定自己深愛鄭雁生這一點上,是從未變過的。 他與鄭雁生的關系是畸形的,不正確的,會受到世俗的譴責,但是要守護他,共同組建一個家庭的目的一直是明確的。 至于是否忠貞不二,衛鳴只會笑笑,看著鄭雁生和衛琉在自己面前恩愛,他只會過去偷啄鄭雁生一口,大言不慚地說,帶我一個。 韓珈是個事業大過天的女人,鄭雁生生病那段時間她才明白過來,孩子對母親的依戀究竟有多深沉,衛鳴承諾了鄭雁生一個家,也給了她重新做好一個母親的機會。 你說她看不出來衛鳴對鄭雁生的感情嗎?不是,她一開始就清清楚楚。 衛琉對鄭雁生的心思她看不出來嗎?不是,她看得太明白。 這個女人從年少時受過鄭言秋的傷害起,已經決定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深刻的愛情。 愛情于她而言只會越來越遠,也越來越艷羨。 如果自己得不到的,兒子可以得到,甚至更多,她甘之如飴。 你看,人就是這么奇怪,說服了自己,就什么事也能理解,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也許會有人嘲笑她,做了同妻還這么心甘情愿,看著自己兒子與自己丈夫luanlun,不覺得難以接受嗎? 韓珈只會晃晃限量版車鑰匙,看著自己一手打造的公司一天天壯大,這成就感比得到一個人的愛還要大。 那有什么關系,她年少已經談過轟轟烈烈的戀愛了,現在她在實現自己的畢生夢想,不靠男人,只靠自己,同時她也是個母親,她對自己有著絕對的尊重和敬意,至于別人的眼光和看法,通通見鬼去吧。 后言: 寫完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家庭與愛情,責任與義務,同性與倫理,性與愛,這一切都在世俗中被這樣那樣的條條框框拘束著,人們在愛和欲望中分離了自己的靈與rou,盲目地追求著其中一種。對握在手里的愛不自知,跌跌撞撞地前行,習慣折磨自己,讓自己瘋魔。 當然我明白,這一切世俗所不容的,甚至不能讓步。除了遮羞布,它赤裸的一無所有。 因為它追求了愛欲,抓住了欲望,展現了最原始的渴求,在那塊遮羞布下,人們各懷心思,在愛與所得里權衡利弊,說服自己去做決定,不去服從命運。 他們看起來也沒那么干凈明亮純粹,甚至從靈魂里泛出暗淡來,在世俗里他們光鮮靚麗,在遮羞布下,他們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和渴求。 唯一的人性在做掙扎時,往往讓自己渾身是傷,甚至不知不覺就已經扭曲,在后知后覺的病態行為里,恍然大悟自己是個瘋子。 世俗與他,都在逼迫自己。 在日漸沉淪里,他恍然明白,放下人性對自己的批判,就是最好的解脫。 你說,這期間有對錯嗎? 人類服從自己的欲望,人類追求自己的欲望,掙脫了道德和世俗的羅網,選擇一塊遮羞布,在說服自己與同類達成共識之后,活得足夠坦坦蕩蕩。 或許掀開遮羞布,他們要面臨指責、唾罵、侮辱,無休無盡的惡意。 但是,遮羞布的本意或許就不是掩蓋丑陋,而是守護。 我用遮羞布遮蓋了自己,希望你不要貿然掀開。 我選擇用禮貌的方式遮蓋自己羞,請你給我足夠的尊重吧。 愿這世上,殺戮掠奪仇恨罪惡的遮羞布都被掀開,而不是抓著別人遮擋尊嚴與傷口以及不能啟齒的痛處的遮羞布不放,大肆攻擊、詰責、侮辱、唾罵。 有時候,所謂正義就是這樣,要么遲到,要么早退,要么打偏了靶子,要么無差別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