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 第72節
只感覺晏斯時伸手,托住她的額頭,將她腦袋輕輕一按。 偏過去,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一開始是在裝睡,因為突然間不想聊下去了,也不想氣氛驟然冷卻得太明顯。 但屋里有種微微缺氧感的溫暖,腦袋挨著他的肩膀,呼吸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閉眼得太久了,睡意真就泛上來。 徹底向困頓投降之前,她在想的最后一個問題是,都說理智清醒的人比較痛苦,這話好像是真的。 她為什么一定執著于試探著闖入他的界限范圍。 為什么不能滿足于當下已然99分的一切。 那么漫長的單向旅程都熬過來了,當下不拿到100分不行嗎? 她的人生本來從來也沒有什么是100分的么。 然而,不行。 或許正是因為這是晏斯時,所以才容不下一分的瑕疵。 第44章 (你知道我現在是清醒的...) 夏漓并沒有睡太久, 大約只過了半小時就醒了。 壁爐里的火光,蓋在身上的羽絨服, 以及玻璃窗外還未止息的飛雪, 都讓她恍惚了一下,而后才漸漸回憶起前因后果。 夏漓點點頭,腦袋自晏斯時肩膀上離開。 “想繼續在這兒待一會兒, 還是準備返程?!?/br> 夏漓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 “回去吧?!?/br> 收拾了東西,晏斯時跟這邊工作人員做了個交接, 隨即兩人回到車上。 此刻已接近凌晨三點鐘,開回去還有將近三個小時。 晏斯時說:“不用, 你在車上睡一會兒。我能請假?!?/br> “那你要是覺得困,隨時叫我來換?!?/br> 車出發前, 夏漓最后瞥了一眼那燈火通明的建筑, “這是個室內滑雪場吧?” “嗯?!?/br> 她沒有細問具體是在哪兒。 不知道的地方, 才是真正的秘密。 回程途中, 車窗外那微微悶響的風聲也似在她腦海中回蕩了一路。 半睡半醒的時候, 叫她想到高中時坐夜間巴士從聚樹鎮回市里。 像行駛在一個荒誕的夢里。 那樣的心情幾乎如出一轍。 抵達北城住處小區門口時,天已經半亮。 夏漓高中那會兒寫作文常用的一個形容,天色是一種魚肚白。 遠處隱隱一線橘光。 夏漓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謝謝……你趕緊回家休息吧?!?/br> 而她現在上樓, 趕在上班之前, 興許還能睡上一小時。 夏漓去拉車門, 想著應該說“早安”還是“晚安”。 “稍等?!?/br> 卻聽晏斯時出聲。 他伸手按了一下他那一側門上的某個按鈕,將車門鎖定。 看向她, 而后說到:“耽誤你兩分鐘,有兩句話想跟你說?!?/br> 夏漓一頓。 深夜奔襲, 晏斯時臉上很有些疲色,但看著她的目光,很是清明,且隱隱有幾分什么都不會再打擾到他的堅決。 夏漓呼吸不覺一提。 晏斯時只沉默了不到半秒,便開口道:“這些話那天晚上就該說了……” “等等?!毕睦齑驍嗨?。 她感覺到這聲音有些不像是自己發出的,像隔了一層潮聲。 晏斯時看向她。 夏漓手指握緊,好似那口黃昏的鐘又在心口撞擊,震蕩得有幾分發疼,“……我應該能猜到你想說什么。但是……” 呼吸重了一下,這停頓的數秒鐘,在她心里走了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她繼續說:“……我覺得不要說出來比較好?!?/br> 反復斟酌過的念頭,說出口倒沒她以為的那樣艱難。 晏斯時目光安靜極了,叫她一瞥之下很難猜出他此刻的想法。 而他的聲音也堪稱冷靜:“你知道我現在是清醒的?!?/br> “我知道?!?/br> “那為什么……” 夏漓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能不合適?!?/br> “我們?” 在幾分清銳的目光注視下,她很難點頭。 “真拿我當老同學的話,就不該用這種套話敷衍我?!?/br> 夏漓一時沉默。 雙閃燈跳動,似一只表,在她心口走時。 最終,她很平靜地說:“每個人對親密關系的理解都不盡相同,期望也不相同?!?/br> 晏斯時每一次的反問都一針見血:“意思是,我沒有達到你的期望?!?/br> 夏漓想說不是。 不是,或許是我沒有達到你的期望,所以你連門扉的一線都不曾敞開給我。 方才回程途中,她后半程完全清醒,一直在反復考量最近的事。 像一塊染色的布,反復捶打洗練,直至再也榨不出一點顏色,她也想得一清二楚。 她可以裝傻,但是做不到。 小時候吃不上的糖果,長大以后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 但晏斯時不是糖果,不是為了完滿少女時期遺憾的一種補償。 她無法自欺欺人地只去品嘗那最易得的甜味。 原諒她不自量力。 她想做那個真正可以走進他心里的人。 而如果她不是那個人,那么寧愿連這份保質期未知的甜也一并舍棄。 趁現在,她還能舍得下。 還沒有徹底泥足深陷,不會那么痛。 他是闖入夏至的一場雪。 原本就是她世界里不會存在的存在。 人造雪畢竟不是真正的冬天。 晏斯時沒有再追問什么。 她這兩秒鐘的沉默,在他那兒已算是做了回答。 他搭在方向盤的上的手,此刻以一種很是頹然的狀態垂落了下來。 昨天訂花。 那花店的官網上寫,白色玫瑰的話語是,我足以與你相配。 是他還太糟糕。 不到時候說出這句話。 片刻,晏斯時清了清嗓,方能重新出聲:“生日還算開心?” “當然……以后應該都不會有這么好的生日了?!?/br> 晏斯時看見她深深點了一下頭。 但他已經很難判斷,她是出于真心,還是對他的安慰。 真覺得開心,不會這時候突然來判他的死刑。 或許是他的沉默,讓她覺得她必須還得說點什么,她看他一眼,說道:“……抱歉。希望你不會覺得我是個莫名其妙、討厭又矯情的人?!?/br> “我從來沒這樣覺得?!?/br> 高中那段日子,于他是徹徹底底的兵荒馬亂,結束得更是倉促無常。 而她是他能想起來的,為數不多的一抹亮色。 晏斯時伸手,指了指副座前方的儲物格,“給你的生日禮物。還是希望你能收下?!?/br> 夏漓伸手按開,那里面有一只包裝精致的禮盒,墨藍色布紋紙,拿在手里很具質感。 “……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