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 第71節
夏漓偏過頭來看他,因為這與冬季無異的寒冷空氣,和方才的跑動,她面色泛紅,鼻尖更是。臉上帶著笑,眼睛亮晶晶的。 晏斯時看一眼手表。 最后五秒。 “生日快樂?!?/br> 夏漓忘記說“謝謝”,因為一顆心臟幾乎在他此刻深邃的眼睛里沉沒。 他是闖入夏至的一場雪。 是她生命里原本不會存在的存在。 晏斯時也沉默,就這樣注視著她。 一片雪落下來,沾在她的長而密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那雪半化不化的,她伸手去揉了一下。 手放下的一瞬間,被晏斯時一把捉住。 他手指微冷,她卻像被灼燒,下意識去掙,沒有掙脫,叫他握住了半截手指,他指腹來蹭她指尖方才揉出的水漬,一種下意識般的溫柔。 她心臟像是揉皺,就這樣一動不動。 “夏漓……”晏斯時出聲。 于此同時,她鼻子一癢,本能地打了一個響聲的噴嚏。 夏漓:“……” 空氣都沉默了一瞬。 “冷嗎?” 夏漓不好意思地答:“……好像有點?!?/br> 晏斯時手掌一撐,站了起來,一把將她拽起,“那先去吃蛋糕。別感冒了?!?/br> “……還有蛋糕?” “當然有?!?/br> 蛋糕在那小木屋里。 貨真價值的木屋,能聞見空氣里木頭干燥的清香。 里頭有個小小的壁爐,壁爐跟前斜支著一張皮沙發,坐下以后,恰能通過對面兩扇玻璃墻,看外面落雪。 室內很是溫暖,他們將羽絨服脫了下來。 蛋糕放在沙發前的小茶幾上。 大抵因為此處太偏僻,又是臨時的囑托,那蛋糕賣相不太高級,非常普通的水果蛋糕,奶油花裱得很潦草,草莓和菠蘿看著都似有些不新鮮了。 夏漓全然沒有所謂。 晏斯時往蛋糕上插蠟燭,問:“插五支?” “好啊?!?/br> 五支細細的彩色蠟燭,等分地豎起。 晏斯時從長褲口袋里拿出打火機,她送的那一枚,依次點燃了蠟燭。 夏漓雙手合十,“我能許三個愿望嗎?” 晏斯時微揚嘴角,“可以?!?/br> 要健康,要快樂。 還要,晏斯時也快樂。 夏漓一口氣吹滅蠟燭。 餐刀切下兩牙蛋糕,裝在紙碟里,夏漓拿叉子劃下些許,送入口中。 不是太好的奶油,甜得發膩。 看晏斯時,他的神情也很勉強。 夏漓笑說:“意思一下就夠了?!?/br> 這儀式結束,片刻,有兩個工作人員送來了晚餐——或許稱之為夜宵更合適。 西式簡餐,一份烤雞,兩份意面,兩碗奶油湯。 可能放得久了,口感都有些軟趴,夏漓確實餓了,沒那么挑。 有這么一場雪,其他的如何都無所謂。 待吃完東西,夏漓套上那羽絨服,又去外面的雪地里盡情地玩了一圈,堆了個小號的雪人。 羽絨服里只單穿一條連衣裙,不很扛凍,直到冷到不行,復回到小屋里。 壁爐里新添了銀炭,火光似呼吸一隱一現。 夏漓坐在沙發上,捧著熱紅茶暖手,待稍微凍僵的身體漸漸回溫。 旁邊晏斯時一條手臂撐著沙發扶手,另只手里也端著紅茶,時而喝一口。 空氣里有股混雜了各種氣息的甜香,叫人思緒犯懶。 夏漓呵著杯子上方飄出繚繞白氣,“來北城第一年第一次看見下大雪,特別興奮。在南方沒見過那么大的雪?!?/br> 晏斯時轉頭看她,“是哪一年?” “2014年,好像是12月6號,初雪?!?/br> “還記得具體日期?” “……嗯。因為那天手機差點丟在出租車上了?!?/br> 她大一那年換了一部新手機,通過復制到sim的方法,花了好長時間,將舊手機里的所有的短信都復制到了新手機里。 大三換了智能機,用某個同步助手軟件,又復制了一遍。 倘若手機一丟,所有痕跡不復存在。 所以那晚的慌張叫她至今記憶猶新。 “喜歡北城嗎?”晏斯時問。 “實話說不算喜歡?!?/br> 以前她對很多東西的追逐,都不過是愛屋及烏。 “我記得你當年想考北城的大學?!?/br> 夏漓怔了一下,沒想到他還記得。 她嘴唇還挨著陶瓷杯子的杯沿,“你看到我志愿那天,是明中誓師大會結束……” 晏斯時忽地抿住唇,目光微沉,沒有作聲。 他記得。 那天是2月27日。 “那是我高中最后一次見你?!毕睦焯а?,轉頭看向晏斯時,這問題在心里不知道輾轉過多少遍了,“……一直有些好奇,那時候你為什么突然就離開學校了?!?/br> 她沒說“消失”。 晏斯時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片刻后,他垂眼喝了一口紅茶,方平聲說:“那天家里發生了一點事?!?/br> 他聲音平淡,其實說不上有多冷。 但只要不遲鈍,就能明白這回答是封閉式的,不會再做展開了。 又是這樣語焉不詳。 夏漓聽見自己心里,輕聲地“啊”了一下。 其實沒有預期中的那樣失望。 好似在晏斯時身上,這樣才是正常的。 她只是,難以避免地感覺到了兩分疲倦。 叫她想到當時高燒剛退,窩在床上抱著電腦,不眠不休寫那篇稿子時的心情。 平靜的心灰。 她其實一直也沒有什么多余的期待。 而此刻的疲倦大抵是因為,前幾天那個擁抱讓她好像有些誤判形勢了。 她所以為的,和晏斯時所以為的,可能存在某些不同步的地方。 而當下的氣氛又這樣的好,好像說什么都是可以的。 都被準許,被諒解,被包容。 換成是她,假如他想知道些什么,她一定會和盤托出。 甚至,甚至包括那些過期的喜歡。 但在晏斯時那兒,似乎不是。 夏漓放下紅茶杯,怔然地看了看窗外的雪。 有兩分遺憾,是因為,剛剛她要是不打那個搞笑的噴嚏,是不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她收回目光,笑了笑,“……我好像有點困了。我們什么時候走?我還來得及睡一小會兒么?” 晏斯時看一眼手表,“還能睡兩個小時?!?/br> “那我小睡一下。你記得叫我?!?/br> “嗯?!?/br> 夏漓將旁邊的羽絨服勾過來,給自己蓋上,微微偏著腦袋,靠住沙發靠背,闔眼。 氣氛很是安靜,只能聽見壁爐里,那炭偶爾炸一下的輕響。 無法判斷時間過去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