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馴之敵 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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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灼將大家的議論和小白的答復都聽在耳里,只覺得好笑,認為小白的眼睛年紀輕輕就瞎掉了。 但有人不怕他,也的確是件難得的事。 在冬日漸深、不能去看花的日子,小白每天都用各種廢棄物剪出一朵花,用鐵絲擰出枝葉來,用一只寬口杯子盛了清水,似模似樣地在他床頭養了一大捧。 每一朵都不一樣,有罐頭的、絲絨的、鋼鐵的、紅紙的,色彩各異,品種豐富。 日子對小白來說,好像永遠是熱氣騰騰、充滿生機的。 一開始,寧灼對他的身份仍有懷疑,不許他出門,他就自得其樂地忙忙碌碌,在房子里東添一點,西添一點,竟然漸漸搗鼓出了一個家的樣子。 后來熟了些,寧灼允許他出房間門玩兒。 當然,還是不允許他跑出基地的。 他也不怕生,見人就能聊,套磁得人頭暈眼花,甚至騙出來了好幾樁“海娜”里某人和某某人正在相好的小秘辛,回來興致勃勃地講給寧灼聽,把寧灼講得哈欠連天,伸手捏住他的嘴巴,他才老實。 寧灼:“你話少一點?!?/br> 小白:“嗯嗯嗯?!?/br> 寧灼:“……正常小孩這種時候只會答應一聲?!?/br> 小白不說話了,轉而抿出了一個甜甜的笑渦,強烈的感染力差點讓寧灼也跟著他做了一樣的動作。 還好忍住了。 許是心情愉快,寧灼的傷康復的速度遠勝以往,而且這次奇怪地沒落下什么后遺癥,可喜可賀。 寧灼可以下地自如行走后,就拾起了荒廢的練習課程。 在空曠的單人練習室里,他拉筋、壓腿、開胯,一點點撐拔開滯澀了一個月的筋骨關節。 在小白看來,寧灼這樣的行為和自虐沒什么區別,在一旁看得齜牙咧嘴。 一個月沒正經練過,原來柔軟靈活的身體難免僵直,股骨和髖骨之間的縫隙也縮小不少,伸展不開。 寧灼面無表情又大汗淋漓地轉頭,看到了場邊的小白。 他用肩側擦了一下汗:“過來?!?/br> 小白咚咚咚地跑過來。 寧灼:“踩我的小腿?!疫呥@條?!?/br> 小白試探著探出腳來,乖乖照做。 寧灼回頭看他:“讓你踩。用力,站上面?!?/br> 小白繼續照做。 他在一個極近的距離,眼看著寧灼把自己的腿壓到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身體曲張出漂亮的肌rou弧度,隔著一層皮膚繃得直發抖,汗水也順著蒼白無色的面頰往下落,劈啪劈啪的,在地上開出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三分鐘后,那雙腿蓄足了力道,一腳彈出,當著小白的面鏟斷了一個訓練偶人的腦袋。 寧灼痛快淋漓地出了一身大汗。 小白殷勤地遞來毛巾,寧灼把整張臉埋在里面。 剛埋進去,寧灼才意識,這是一張剛被熱水浸過的毛巾。 濕潤溫熱的氣息熏在臉上,是很干凈的味道。 等待汗落下去的時候,寧灼偶一抬頭,發現身旁的小白正直勾勾望著自己,指尖燙得紅紅的,眼里卻是不加掩飾的激賞和仰慕。 他說:“寧哥,你教教我吧?!?/br> 寧灼只輕輕用毛巾把敲一下他的腦袋邊緣,什么也不和他說。 寧灼不睬他,也不教他什么,卻也沒叫他滾。 小白留了下來,有樣學樣,結果成功練到了手腕脫臼。 人是被寧灼拎回去的。 閔旻是十分鐘后來的。 閔旻還是第一次被寧灼主動召喚,嚇了一大跳,瓜子也不磕了,一路小跑而來,還以為他把自己禍害到缺胳膊斷腿的地步了。 發現只是小孩的零件壞了,閔旻哭笑不得,一邊給他接骨頭,一邊回頭詰問寧灼:“你是不是故意折騰他呢?” 寧灼抱臂站在一邊,冷淡道:“他非要跟我學?!?/br> 小白疼得出了一頭細細的冷汗,忍痛點點頭:“嗯。我想要學來著?!?/br> 寧灼不大自然地撓了撓眉尾。 他還真是故意的,沒攔著小孩瞎練。 目的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小白吃了苦頭,的確是知了難,卻仍然沒退。 第二天,他渾身肌rou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拉傷,爬起來的時候小臉皺成了一團,還是堅定不移地綴在寧灼后面做小尾巴。 寧灼那稀薄的良心隱隱作痛,沒再帶他練拳,而是帶他去了靶場。 半蹲下來給小孩戴隔音耳罩時,寧灼狀似無意地問:“學過嗎?” 小白好奇地去看五十米開外的靶子:“沒有?!?/br> 寧灼抬眼看他:“‘沒有’?” 他看他開槍轟“海娜”大門的時候挺果斷的。 “真沒有?!毙“装岩暰€挪了回來,展顏一笑,“第一次還是看寧哥打槍,現學的?!?/br> 管他是真是假,寧灼給了他一把手槍,簡單教授了技巧后,就站在一邊,看他如何發揮。 小白舉著胳膊練了一會兒姿勢,就有些吃不消了。 昨天的酸痛疲乏還沒有褪去,他意意思思地瞄著寧灼,露出了一點想要偷懶的神情。 寧灼不為所動:“打?!?/br> 小白只好一手支住胳膊,不叫它掉下來,用左手握緊槍,連扣五次,一次性清空了彈匣。 那邊傳來了悅耳的電子報靶音:“9.9環,10環,10環,9.8環,10環?!?/br> 寧灼這回是真真正正地詫異了。 他低頭問小白:“第一次?” 小白沒聽見,仰著臉問他:“是好還是壞啊?!?/br> 但讓寧灼來看,這小東西嘴角的小梨渦若隱若現,無形的尾巴都快掃出小旋風來了。 寧灼沒廢話,隨手按了一下旁側的按鈕。 這片封閉空間像是有了生命,開始緩緩移動。 他們腳下的地磚向前一塊塊縮進。 原本30米的手槍靶場拼湊、重接,變成了一個10米的氣槍射擊場。 寧灼給他換了一把氣手槍。 10米的距離,7環圈的直徑只有59.5mm。 寧灼還是那個字:“打?!?/br> 然而大概是手熟了一些,小白這次成績比上次更出色。 他甚至打出了一個10.3,一個10.9。 小白看樣子喜歡這項新游戲喜歡得要命,眼睛亮亮地瞧著他,等待著一個夸獎。 寧灼不夸人,只抽出靴子上別著的短鞭,用鞭梢敲了敲他的耳機,算是鼓勵。 這一天,下了一場薄薄的初雪。 《銀槌日報》連篇累牘地報道了下雪的事情。 一年中,銀槌市能低于零度的時間少之又少,雪更是三四年才能見到一次。 整個城市為了這場難得一見的雪陷入了狂歡。 但這和遠離人群的“海娜”沒什么關系。 “海娜”今天包了餃子,小白被閔旻抓走,讓他來決定“到底在餃子里包花生還是辣椒”。 他實在很討喜,寧灼又是一副要留下他親自培養的樣子,這么一來,大家自然而然地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趁他不在,寧灼出了基地。 帶著雪晶的沁涼空氣兜頭兜臉而來,涌入肺里,像是把身軀從里至外淘洗了一遍似的。 他深深呼吸一記,找了個地方坐下,把自己的身與心一齊放空。 幾分鐘后,小白從基地門口探了個頭,看到寧灼坐在萬丈懸崖邊,兩條腿搭在外面,便又縮了回去。 他再冒頭時,已經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腦袋上扣著一頂黑色的報童帽,懷里抱著一件厚厚的外套,嘴巴里呵著厚厚的霧氣,不由分說地從后合抱住寧灼,把他禁錮在了這一片溫暖里。 寧灼拍了拍身側:“坐?!?/br> 小白猶豫也不猶豫,一屁股坐下。 腳下踩著的是不見底的深淵,哪怕是不恐高的人,往底下看一眼就要眩暈。 可小白一點也不怕。 不僅是不怕,還蕩著腳,沒心沒肺地沖著寧灼笑。 這天氣實在是冷,小白是個英挺清俊的胚子,被寒氣一煞,看起來愈發唇紅齒白。 寧灼看他一眼,說:“等春天來了,我送你去上學?!?/br> 小白正在享受這難得的放風時間,聞言眉頭微微一跳,不大置信地看向寧灼:“上……學?” “嗯,上學?!?/br> 寧灼的嘴里呵出薄薄的霧——他體寒,連口腔里的熱氣都是稀薄的。 “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干這行。以前我收留了一個人,他在這里呆了一段時間,我也勸他去上學了?!?/br> 小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