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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梔子在線閱讀 - Chapter4

Chapter4

    瘋狂又纏綿的午后,芙拉達趴在歐文胸膛上,床是單人床,所以歐文得緊緊把她摟在懷里,免得她掉下床沿。

    芙拉達的頭發散發著洗過澡后的香味,臉頰窩得歐文滿懷溫暖,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芙拉達的唇邊絮語,輕掃他的胸懷。指甲輕輕搔著芙拉達光滑的背脊,不曉得經過幾次低聲細語、幾度凝望屏息,他才開始感到手臂痠麻。

    斜對面的墻壁上有一整個區塊貼滿照片,照片中的芙拉達看起來青澀稚氣,歐文猜想大多是高中時的照片。他瞄到其中幾張,是芙拉達紅著臉、雙眼迷離親吻另外一個少年……。留意到歐文注視的方向,芙拉達慌忙地起身想遮住歐文的視線,歐文只是攬住她,輕描淡寫地說:「沒關係,那是你的過去?!?/br>
    「家里最討厭的就是這點,我應該第一天回家就大掃除的?!管嚼_仍頻頻回頭,似乎想下床撕掉那些陳年往事。

    「沒關係,」歐文正色說,他把芙拉達摟回懷中,「你再亂動就要掉下床了?!?/br>
    歐文不再多說,只以額頭和鼻尖的輕吻,和專注而著迷的眼神,來一次又一次表達他多么喜愛她,這種強烈的感受不為過去所撼動,也不受未來的羈絆,只純粹地存在當下。而這也的確安撫了懷中人微微的不安,他玩起歐文的左耳,企圖掩蓋微笑的嘴角下咬著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然后歐文注意到床鋪旁邊的書桌上,有幾本雜志,封面上的人他熟悉不過。

    「你是模特兒?」

    芙拉達懶懶地揚起手,拿起書瞇起眼睛看,然后一下子收回手,「這是我拍過最糟糕的一張。我不喜歡?!顾f從中學時就偶爾接案直到現在,是賺零用錢的工作。

    「我倒覺得這個封面很好看。你怎么拍都好看?!?/br>
    芙拉達抿起嘴,嘴角甜滋滋地勾起,「閉嘴,誰教你說謊的,先生?」

    「如果這是謊言,那還有什么是真實的?」

    明顯不過的調情話語,但歐文知道他當真,芙拉達也當真?;蛟S在情人的擁抱里,什么都可以是真實的,他們緊緊相依的懷里容不下一點點虛假。

    「別想跟我談論謊言和真實,你知道我最擅長真假游戲?!?/br>
    「如果你聽過我的故事,你就知道你那不叫擅長?!箽W文壓在芙拉達頭下的那隻手,撓了一下少女柔軟蓬松的捲發。芙拉達撐起半邊身體,手肘靠在歐文胸膛上,手掌撐著下巴一副等著歐文能說出什么好故事來的表情。

    「兩個故事,一個真……」

    「一個假。我知道,別多解釋,快說!」就像所有曾經聽過床邊故事的孩子一樣,芙拉達露出那種迫不及待、不耐煩的淘氣神色,彷彿歐文只要說得慢半拍,她就要搶話自己編故事了。

    「耐心點?!箽W文捏了一下芙拉達的腰,惹得身上的人又一聲驚呼。她抓起歐文的手就往嘴里輕咬,故意猙獰著臉像隻小老虎。歐文被芙拉達逗得連連輕笑,隨即收起嘻鬧的語氣。

    「第一個故事,兩年前,在我的家鄉都柏林……」

    語調沉緩,每個斷句間的呼吸都飽含著感情,為下一句做最好的進場……。歐文的思緒飛回兩年前那條陰暗的巷弄。

    拳腳飛來,重重落在他身上,最初打在他臉上那一拳令他痛得睜不開眼睛看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做的好事。他甚至來不及回想他是惹到誰,就被一腳腹部的重擊而痛得幾乎失去意識。人太多了,他又毫無防備,只有挨揍的份。

    他以為這次他死定了,突如其來的暴力令他驚慌得連摯愛的家人也來不及思念,可能連打他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就要莫名其妙地死去……。

    直到她出現。施暴者紛紛說著「有人報警!」「該死!」「真他媽的!」,一哄而散。

    歐文勉強撐起半邊身體,頭痛欲裂。然后,「那個人」小心翼翼地從巷口轉角探出來。一個修長而纖瘦的身影。

    他起初遲疑,踏入巷口的每一小步慢慢變一大步,最后踉踉蹌蹌地到歐文身邊,蹲下身來。清晨的光線灰濛,暗巷更昏昧不清,但歐文記得那人臉上那雙瞇起來彷彿可以滿溢出溫情的眼睛。

    那人好認真地看著他,即使身體刻意保持距離,戰戰兢兢的視線中他仍能感受到這個陌生人是真的好擔心他。歐文詫異,他很少遇過在這個年紀卻有如此溫暖眼光的人,纖弱的身體里頭,是深厚的海洋。

    那人說警察就要來了。

    歐文說至少讓他知道名字,他非得報答他。那人猶豫,突然低下頭,聲音像小貓似的回,她只想要一個吻。

    歐文壓根沒想到這個陌生人會這樣回答。沉吟半晌,還來不及發問,那人突然像犯了什么錯,羞愧地連連道歉,她想跑開,歐文拉住了她。

    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街道開始出現人潮的聲音,歐文也可以更看清楚那人的容貌,是一張清麗的少女面容。感到少女越來越慌張,隨時都有可能跑走,歐文情急寫下電話號碼,塞在少女手中。

    「請務必聯絡我,一定?!?/br>
    少女渾身像觸電似的呆滯在原地,盯著歐文抓著她的那隻手,露出夢一般的神情。然后猛然回過神來,甩開手便跑開。等到過了好一陣子,直到歐文不再頭痛,他才驚覺少女可能根本不會再聯絡他。他搖搖晃晃地走出巷外,街道熙來攘往,哪有少女蹤跡……。

    「我應該跟她要個電話,但……總之我們失聯了?!箽W文撫摸著芙拉達的后腦勺,說得一派輕松。

    「你看起來不是很失望?!管嚼_低下頭抵著歐文的額頭,調笑道:「但你很會說故事,我姑且相信你?!拐Z落立即啄了一下歐文的唇。

    歐文莞爾,使些力把芙拉達攬回懷中,箍緊雙臂像要把她揉進懷里一樣?!傅诙€故事,我找到她了。這就是為什么我看起來不失望?!?/br>
    出于一種莫名的直覺,歐文抓起芙拉達的左手,翻開手腕查看。和他意料中的不一樣,記錯了嗎?歐文搖搖頭,兩年時間太長,記憶忽遠忽近地糊成一團,若和「莫名」的直覺錙銖必較,他恐怕又要再失去芙拉達一次。歐文沒有停頓太久,唇湊到手腕就親了親。

    芙拉達懵懂,直嚷道:「有續集?你真是編故事高手。我都快要忘了我們在玩真假游戲?!?/br>
    「生命難道不像一場游戲嗎?你買了人生的票,你在這個世界游樂場里悠晃,你有權利經歷任何你想玩的游樂設施,人潮有時候會把你推向某個人,有時候又會把你們拆散……可是誰知道呢,或許在下一個鬼屋中,你們會緊緊抓著對方,直到出來才發現你抓的,是前幾分鐘才錯過的陌生人……」

    「人潮有時候會把你推向某個人,有時候又會把你們拆散……」芙拉達低聲復述這句話,然后嘟噥:「所以你的續集是什么?先說如果第一個是真的,她如果聯絡你了,你不可以接他電話?!?/br>
    「她沒有聯絡我,倒是在酒吧喝得一蹋糊涂!」歐文笑道:「這就是第二個故事,在我工作的酒吧,我遇到她了。就是那種電影中才會出現的老掉牙情節,但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別這樣看我芙拉達,你也可以猜這個故事是假的。我要說的是,她在人群中笑得好開心,舞跳得很彆扭卻比誰都還要耀眼,漂亮的小瘋子……為什么當時我在巷子里沒注意到這些呢?」

    歐文的話慢了下來,撫摸大腿的手也變得更加輕柔,慢慢一路摸回纖細的腰,「不過無所謂,不管她是誰,我欠她人情。我走過去,我的臉甚至還在痛,同事叫我也不理,我下定決心,這次人潮不能再阻止我,我要還給她一個吻?!?/br>
    「這個是假的,世界上哪有那么湊巧的好事?!?/br>
    「如果世界上沒有湊巧的好事,就不會有幸運一詞。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明白我們多么幸運……」歐文抬起芙拉達的下顎,挑逗意味濃厚地看著他,「我這樣親她……?!?/br>
    他毫不猶豫地吻下去,芙拉達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閉緊雙眼,一下子,她也張嘴回應。吻和上床時的吻不太一樣,情慾少了些,溫情多了些。吻比想像中還快結束,歐文依依不捨離開芙拉達的唇。芙拉達雙眼醉了一圈。

    「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芙拉達驚呼道:「原來是你!」

    「小瘋子,你總算想起來了?!?/br>
    「原來你是酒保,難怪你會調酒!可是我不記得我救過你……不過話說回來,那天我只記得我醉倒前發生了什么事……」

    「我記得就好。我們碰上了,現在你在我這里,過去不是那么重要了。我親愛的陌生人,芙拉達?!?/br>
    ***

    等碧娜和麥雅回家,入口圍籬已纏上紅綠交錯的圣誕裝飾,屋簷垂墜金黃閃耀的燈串簾幕,門楣上松柏枝條捻成的藤葉同樣纏裹著小巧燈泡,門下則掛著槲寄生和龍柏、冬青、松果編織而成的花圈,銜接前廊的樓梯扶手也纏繞燈線,爍光點點。不僅如此,屋里五顏六色的金蔥條、金球、小玩偶、緞帶或掛或圍或綁地添綴所有廳室,而客廳的圣誕樹光彩斑斕,喜氣洋洋地迎接圣誕到來。整屋子的繽紛熱鬧。

    屋外蒼茫一片,屋內繁花似錦。當麥雅和碧娜上樓時,見到的是芙拉達斜躺在躺椅上,撐著頭靠著扶手,神情清爽舒適的像剛洗完三溫暖。她的眼神落在扶手那端,而歐文正坐在上面盤起一隻腿,端著書朗誦葉慈的詩篇,旁邊矮柜上擺著薑汁酒和蘋果派。香氣襲人,紫色晚霞彷彿也特別恩待他們,溫柔地撫觸二樓靠后院這間書墻環繞的廳室,那竊竊笑語把世界隔絕在外,好似排除在這幅畫以外的只剩下欣羨和忌妒的眼光。

    「但我,窮,只能有美夢,我把我的夢鋪在你腳下,輕點踩,因為你踩著我的夢……」

    「你們回來啦!」

    重重地一聲「砰」,芙拉達跳起來雙腳用力一踩,一看到meimei們回來,她立即興奮地走到她們面前,一下夸耀著這些布置,說她和歐文提前到家,間來無事便繼續著手先前弄到一半的裝飾;一下又說她打算在圣誕節前辦個派對,大家可以邀請朋友來。她按捺著激動,勾著嘴角搖頭晃腦地說歐文整月都會留在這里,圣誕節時他們可以四個人一起過。

    「我對派對沒任何興趣?!贡棠纫荒樝袷锹牭綄擂蔚睦湫υ?,她冷眼掃視滿房亮得刺眼的金蔥條,「派對?你今年怎么突然想在家里辦派對?」

    「我們可以重新培養這個興趣,碧娜?!管嚼_往她臉上抹了一道理所當然的微笑,「今年難得有客人,這個家也太久沒有像樣的派對了?!?/br>
    「以前是有啊,哼,她開派對開得可勤了,『訪客』多得……」

    「我在儲藏室找到好多圣誕裝飾,每個都好美!」芙拉達像是刻意打斷碧娜的話,逕自說下去:「我還額外買了些緞帶,但不管怎么布置就是沒有小時候漂亮……」

    「那些老古董早該丟掉了,多久沒拿出來的東西?!贡棠壤浜叩溃骸敢彩抢?,比起這間破屋子的年紀,這些塑膠製品也才不過十多年,等屋子腐爛光了、地球毀滅大概只剩下它還活得健健康康,人工的永遠活得比較久?!?/br>
    碧娜轉眼又露出意興闌珊的表情:「派對的事我沒意見,反正我也不會下樓。不過我已經準備好禮物,一切都照流程走,你會喜歡這個圣誕節的。話說回來,先生,你不用回去看家人嗎?」

    「這個冬天不會?!姑鎸Ρ棠冗@句不知是否不懷好意的問話,歐文選擇淡漠以對。

    「真有趣,」話這么說,碧娜臉上卻不見絲毫興致,「以往都是我們三個人過的。我會再多準備一份禮物給你,先生?!?/br>
    「既然以往都三個人過,今年也不用破例為我準備?!?/br>
    芙拉達隨即端起蘋果派走到兩人之間,眉飛色舞地說:「每個人都會有禮物,這是我的規定。晚餐還要等一下,你們要不要先吃點派?麥雅你手上那是什么?李醫師還好嗎?」

    碧娜矯揉造作地朝歐文點點頭,便轉身回房,低嚷道:「真搞不懂為什么連樓梯也要纏上燈泡……」

    麥雅一言不發站在角落不知道多久了,她的身體縮在一起,彷彿想縮進已經皺得不得了的衣服里。

    「蟹爪蘭。她過得很好,今天教了我很多植物度冬的知識?!果溠虐研纷μm放在芙拉達房門口對面的小圓桌,芙拉達讚嘆:「這下二樓也有些花了!就在我的房門外,真好。你也可以邀李醫師全家來派對呀,順道看看你培育的花房……啊,我房里的盆栽有些蟲……」

    芙拉達抬起下顎皺眉,像在認真思考一件很奧秘的事。歐文順手拿起芙拉達手中的派,興致盎然地看著她。她豐富的表情變化總能逗樂歐文,令他不自覺直直盯著她不放。

    「我待會幫你看,大概是太乾燥了?;ǚ坷锏牟杌ㄒ采x,我和李醫生要了一些藥劑?!?/br>
    歐文咬了一口蘋果派,不經心地觸及到麥雅的眼光。麥雅像被雷打到似的轉移視線。

    「我先去忙了,好多東西要整理?!果溠糯掖肄D身往閣樓方向走。歐文心想,原來閣樓是麥雅的房間。他突然想起初次造訪時,閣樓窗口那匆匆一瞥的身影。

    「她的心里只有植物。別以為只有你的房里有盆栽,整屋子都是她的花房,噢,除了碧娜。碧娜不太喜歡花花草草,她除了俱樂部幾乎不出門,我和她說過了電腦旁擺些什么綠色植物也好,她幾乎天天黏在電腦前?!?/br>
    「射箭俱樂部?」

    「是啊,她學了快兩年,后來還經過測驗加入射箭俱樂部。很不像一個少女會玩的游戲吧!不過,仔細想想她本來就愛玩飛鏢,小時候還曾經差點弄瞎麥雅的眼睛……」

    話鋒一轉,芙拉達趕緊解釋道:「她不是故意的,但麥雅還是怕她怕了好一陣子。歐文我知道碧娜對你不太禮貌,但她真的不太會說話,不愛笑也不太哭……但她是心腸軟的好人,你能想像她細心照顧一隻貓的樣子嗎?」

    「她還養過貓?」歐文狐疑地笑了笑,她的確很難想像一個會抱怨給鳥準備種子度冬的人會想養寵物。

    「其實是mama的。碧娜和那隻貓感情可好了,只是……」芙拉達頓了頓,放下手中的派,若有所思地說:「發生了一些事,碧娜非常難過。她后來常常提起那隻貓,說如果她再細心點,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有時候看起來蠻不在乎的人,其實心里最在乎……。我高一有陣子……過得不太好,碧娜幫助我很多,好像樓梯間的那尊天使一樣,她和麥雅都是我的天使?!?/br>
    歐文聽著,內心還是很難接受。他眼前的碧娜和芙拉達口里的碧娜在他心里拉扯,兩種形象互相衝擊著。比起來,他還覺得麥雅比較像天使。

    當晚是歐文下廚,他看到廚房有剩馀的馬鈴薯便心血來潮做了愛爾蘭菜糊當晚餐,還另外準備蛋酒。這讓芙拉達很高興,央求圣誕派對那天還要再吃一次歐文親手做的菜糊,又說圣誕節當天他已經準備好幾部電影、好期待滑雪的行程云云。碧娜一如往常偶爾答腔,大部分時間邊吃邊看著他的書,歐文瞄了幾眼,是卡謬的書。至于麥雅,在大家歡談之間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座位,歐文依稀記得麥雅說他要去花房一會兒。

    麥雅雖安靜,但畢竟是歐文花心思了解的學生,朝夕相處下來他漸漸能察覺麥雅眉宇間的心事。芙拉達雖熱情又樂于照顧人,但有時候過于快樂的人反而難以留意到旁人幽微的愁煩,尤其是麥雅這種善于隱藏自己的人。

    歐文趁著芙拉達和碧娜在客廳玩起飛鏢,他偷偷溜到后院。小燈串像會發光的漿果紛紛落在灌木叢和籬笆上,后院右邊碧娜練箭的小花園燈火通明,除此之外后院漆黑一片。歐文沒去過花房,麥雅說冬天的花房很無趣,便沒帶他參觀。

    在櫟樹附近,黑壓壓的夜色間,他看見一間小小透著柔黃光線的玻璃房,里面擺滿大大小小的盆栽,里頭一個身影忙碌著,他猜想這就是花房。

    歐文走近敲門,麥雅驚訝。她打開房門。

    ***

    「這么冷,怎么不待在屋里?」

    「沒來過花房,想來參觀一下,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果溠炮s緊關上花房門,唯恐寒風吞噬了她的盆栽?;ǚ坷镆黄嗍[翠綠,光是垂吊植物就有分細長如雉尾和圓潤如鏡的葉片,珠墜子似串串垂落。歐文走進細看,深深淺淺的綠叢間還有幾盆紫色葉串飛瀉飄揚,沿墻而下常春藤糾纏著木架子蜿蜒至地。中間桌臺上整齊羅列罩上塑膠蓋的小盆栽,一旁粉白黛綠的小花和奇形怪狀的多rou植物相鄰,像拌嘴的幼時玩伴等待誰先有了春思。

    花房右側墻架上一排綠墨中盛放不知名的黃蕊白瓣小花,墻架下則是歐文也見過的梔子花。左側沿窗至底的主工作臺上綠云密佈,分層簇擁著花紋斑斕的常綠植物,最后一排挑高瓦盆捧著蓬松如羽扇盛開的蕨。

    小小花房,卻狂放無限傲骨的生機,歐文忍不住驚嘆。

    「麥雅,冬天里的花房一點也不無聊!我不知道葉子還有這種顏色的……」他撫觸其中一盆草,網狀葉面特別顯眼?!赴?,這盆小花我房里也有,這盆草也是,原來他們都生于這間花房……這些心型的小傢伙是什么?」

    「毬蘭葉,我在試著繁殖。你頭上那藍就是毬蘭,明年才會開花?!果溠鸥跉W文后面,趁著歐文興奮地東張西望時迅速整理瀏海,沾滿泥巴的手卻反而弄臟她的臉頰。

    「你到底給它們吃了什么,它們都長得很好?!?/br>
    「它們大部分都在冬眠,不需要吃東西,只要注意澆水和濕度……小心!」

    歐文縮縮腿,他差點踢翻地上的空瓷瓶?;ǚ孔叩廓M小,兩人一拉一扯麥雅輕輕撞上歐文的胸懷,她幾乎是在四目交接的瞬間就立即蹲下收拾地上的瓦盆器具。歐文則注意到一排長相奇異的綠色植株,繼續叨叨念著。

    「這又是什么?不像花也不像葉子,倒像一堆螺……」

    麥雅站起身,瀏海又再度亂翹,她盡可能低著頭回:「貝殼花,你看到的『螺』是花萼,花明年春天才會開。我第一次種,它們長得不是很好……?!?/br>
    「這里簡直就是地上的海洋!嘿,麥雅,你一定是這些小傢伙的好母親。你忙得顧不了自己?!箽W文突然笑得開懷,然后用手指刮自己的臉頰,「你臉上有泥巴?!?/br>
    這里沒有鏡子,麥雅臉一紅立即用手臂大力往臉抹了幾下,弄得臉更花更紅。最后她頹然放棄,不管是躲避歐文直勾勾的目光還是臉頰上的泥巴。

    事實上,歐文完全被麥雅身后的矮灌木吸引,他直直走過去,沒留意到身后人悄悄松了一口氣。角落放置一大盆的矮灌木,上面開滿玫瑰似的花。

    「那是茶花。mama種的,我只是繼續照顧它而已。它很常生病,mama一度要把它丟了,她說她想要騰出空間種更多梔子,但我想它還有救……?!?/br>
    架上的梔子花雖不見任何花朵,葉子卻青綠得發亮,歐文想起照片中那個耳戴梔子花的女人。梔子潔白搶眼,然而淡粉色的茶花在一片綠叢中也顯得脫俗純凈。

    歐文有些著迷地開口道:「麥雅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學種花的?也是你母親教你的嗎?」

    麥雅搖搖頭說:「不是。這間是爸爸買的花房,以前mama請人來打理。她喜歡花,但……她不太喜歡害蟲。后來我跟著mama請來的人學一小段時間,他走后,就換我來整理花房。以前的花房更熱鬧,我呢……只要植物不生病、順利長大我就很高興了?!?/br>
    「你這里不只『順利長大』的程度,麥雅,你孕育了一間花房!」

    「孕育的過程很無趣的……等待花開的日子太長,綻放的日子大多又太少,偏偏又得常常記掛它,一不小心疏忽了,它就死了?!?/br>
    麥雅邊說邊摘下其中一朵茶花,遞給歐文,「請替我拿給芙拉達,先生。她會很高興的,她和mama一樣喜歡花?!?/br>
    「但你很喜歡,不是嗎?」歐文收下花,拉回剛剛的話題,「你用心等待,這個過程就比綻放還有意義。就算是冬天,花開得少,只要一開花就是主角?!?/br>
    「但人不是花,不是你認真對待它就會依約出現?!果溠蓬D了頓,囁嚅著:「我的意思是……有些等待太漫長,長到會懷疑這樣等有什么意義……但你說的對,因為我喜歡,所以一切都有意義了?!?/br>
    麥雅越說越結巴,肩膀縮著像承受什么委屈,激動地無法把話說得完整。她突然轉過身,走到一旁架上取出一個小盆栽。

    「我準備了禮物給你。雖然圣誕節還沒到,但這個禮物也沒辦法包裝,你剛好也來了……」

    是酢醬草,歐文家鄉的國花。歐文感到胸口一陣驚動,暖流緩緩流入心里的縫隙,直到盈滿。外頭積雪皚皚,花房恍若孤寂世界中熠熠搖晃的一抹燭光。

    「為了讓它在冬天不掉葉還有開花,我花了好多心思,好在努力沒失望!」麥雅靦腆地微微一笑,「原本想當歡迎你的見面禮,希望現在當圣誕禮物也不會太遲。市面上還有各種顏色的酢醬草,但我想只有純綠的,可以把一些些愛爾蘭帶進你的房間?!?/br>
    麥雅說得認真,花房里柔黃的光線在她眼里溶溶蕩蕩的。

    歐文覺得神奇,起初他來這里是為了關心麥雅,反而找到了安慰。他捧著手中嫩綠可愛的酢醬草,像捧著心一樣,溫柔得不像話。

    「歐文?」見歐文久久不說話,麥雅不確定地開口。這是麥雅第一次稱呼他的名字,而非只稱「先生」。歐文感到兩人前所未有的親近。

    「謝謝你,麥雅。你不像從前那樣害羞了,我們是朋友了,對吧?」

    緩緩地,麥雅臉上展開難得的自在笑容。每一次看到麥雅笑,歐文也覺得心舒展開來,好像黑暗里某個東西破土,希望萌生。

    「你知道嗎,原本我過來是想關心你,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結果我反而被你關心……你的盆栽讓我想起我的家人,我對他們而言是任性的老么,老是讓他們擔心,但他們依然很愛我。這世界很大,如果沒有思念的人會迷路的……迷惘的時候,哪怕只有一個人可以想念,我都可以因此找到回家的路?!箽W文如獲至寶地嘆口氣,舒緩一股竄上心頭的鼻酸,然后笑道:「我會好好照顧它的,它是我的船錨,我可不能讓它生蟲?!?/br>
    「我可以教你怎么照顧它?!果溠帕⒓椿?。

    歐文啞然失笑,忍不住抓抓后腦勺,「這回換你當我的園藝小老師了?!?/br>
    麥雅臉微微一紅,又低下頭來,低聲說:「我才當不上什么老師,我學種花的時間很短,知識還不是很足夠,花雖美但也要小心……」像是想起什么,麥雅原本舒展的笑容又倏地黯淡。

    「對了,」話鋒一轉,麥雅從口袋拿出一枚圓形耳環,「剛在琴室發現的,我想應該是你的?!?/br>
    歐文這才想起和芙拉達那個臉紅心跳的下午,他答應芙拉達從此不再戴左耳后便摘下來,忘在二樓的琴廳了。歐文收下耳環,眼神一掃瞥見麥雅左手臂內側大塊的陳年舊傷,像樹皮疙瘩一樣覆蓋蒼白的肌膚,他還沒問,敏感而心細的麥雅搶先注意到歐文訝異的眼光。他迅速翻過手,佯裝自然地將袖口拉下。

    「以前一不小心燙到的?!钩烈靼肷?,麥雅解釋道。

    他在說謊,歐文心想。只見麥雅眉頭深鎖,又變回晚餐桌上那副憂容。歐文忍不住一吐為快。

    「為什么你總是看起來……那么哀傷?你有心事?第一天來我就發現你在閣樓關注我,我不明白你看我的眼光,你有什么話想告訴我嗎?」

    最后一句話點出歐文心底深處的疑竇。麥雅再怎么想隱藏,乾凈又單純的眼光總會背叛她,偷偷洩漏心機。

    麥雅囁囁嚅嚅的,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一時箭在弦上。敲門聲打斷待要迸發而出的話。芙拉達進門。

    「原來你們待在這!我找你們好久了……」芙拉達扶著門框嘀咕,「快進屋吧,外面這么冷,我烤了南瓜派?!?/br>
    麥雅一下子換回原有含蓄淡漠的樣子,她應聲說好便低著頭走在他們前頭。芙拉達和歐文走在后面,她瞄到歐文手中的茶花。

    「我不知道你對花也有興趣?!?/br>
    歐文搖搖頭,想都沒想就把花戴在芙拉達的耳上,「麥雅要我給你的,你這樣戴真好看?!?/br>
    芙拉達回以傻里傻氣的微笑,然后摸走歐文手中的耳環。

    「你左耳不戴耳環比較好看,那里只可以有我的吻?!拐f罷,偷偷地牽起歐文的手,藏在背后。

    ***

    深夜,歐文輾轉難眠。他咬著筆桿,低頭寫了幾個字,接著又焦躁地把紙揉成一團丟進紙簍里,而這已經是第五張他不滿意的詩了。

    窗臺多了三瓣嫩綠的盆栽,歐文凝視著它,心里一陣溫柔便又埋首刷刷寫起來。沒一會兒他拿起紙,低聲反覆讀了幾遍,才終于心滿意足。此刻他才感到眼皮沉甸甸的,趴伏在桌上恍恍惚惚地闔上眼睛。

    半夢半醒間,他又聽見昨晚奇怪的腳步聲。木板嘎呀嘎呀響,又是從客廳走出來,再往二樓走。

    凜冽感從頭到腳沁上直至心頭,歐文徹底醒過來。連兩日的怪聲令他神經緊繃,渾身毛躁。他心一橫,管他是鬼魂還是誰裝神弄鬼,也勝過房間的庸人自擾。

    歐文再度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走廊冷清,那個芙拉達形容的「守護家里的天使銅鑄像」,此刻看起來也格外陰森詭譎,他覺得它看起來還比較像冥界引渡亡魂者赫密士。

    客廳大門如他想的一樣,半敞開,冷風徐徐吹出。歐文猜想冷風源自于后院……有人打開了后院的落地窗而沒關。

    ……下次聽到聲音不要上來,特別是后院……

    他又想起碧娜這句不明不白的話,心底一把無名火上來。厭煩的情緒大過恐懼,促使歐文更想到后院弄清楚這件光怪陸離的事。

    前腳才踏入客廳,樓梯就突然傳出下樓的聲音。歐文心一涼,猛地回過頭。眼前的人令他頃刻松懈下來,冒出薄薄冷汗。

    芙拉達穿著柔軟的藍色條紋睡衣,扶著樓梯扶手緩緩走下來,看到歐文往客廳探頭探腦的樣子也感到疑惑。

    「歐文,你也還沒睡?」

    「呃……我想去個洗手間。你呢,怎么了?」

    芙拉達加快下樓的腳步,兩小步併一大步撲向歐文,頭埋在歐文頸肩悶悶地說:「不太舒服?!?/br>
    歐文捧起她的臉,芙拉達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怎么了?」歐文柔聲道:「我很擔心你,哪里不舒服?」

    「腦袋。我作惡夢?!?/br>
    有一瞬間歐文很想問芙拉達是否有聽到奇怪的腳步聲,但看著芙拉達憔悴的樣子,他決定暫時把這件煩心事擱在一旁。

    芙拉達環抱住歐文,沒睡醒的嗓音乾啞,「陪我?!?/br>
    「你要我陪你睡,還是聊聊?」

    芙拉達看著他猶豫了半晌,眼神忽然亮了起來,像是下了什么決心。

    「跟我來?!管嚼_的回應令歐文摸不著頭腦,只任由芙拉達拉著他走。他們走入寒風襲襲的客廳,穿過用餐桌,來到廚房。芙拉達嘀咕著大概是他離開廚房時忘了關窗。廚房隔壁有一扇門,在歐文的印象中,他沒看過有誰進過這間房。

    門一開,是一間小書房。一面書柜占滿整面墻,藏書比二樓的書墻少了許多,卻也珍藏不少絕版書籍和黑膠唱片,除此之外還有不少艷情雜志和畫作,雜亂無章、零零散散地塞在書柜里。

    紅褐色的寫字桌蒙塵,鋼筆的水墨已乾涸,桌上的花瓶是空的,菸灰缸上留著不知道捻熄多久的菸。旁邊立著典雅的燈柱,頂端是鈴蘭花造型的燈罩,柱身環繞連綿而下的銅製藤蔓。歐文細看寫字桌,素雅的桌身,抽屜把手卻是精緻小巧的玻璃製品。墨綠色的皮椅上疊著一層書,把手凌亂地掛著衣物,有些看起來像是女人戴的手套。

    衣帽架掛著一件白袍睡衣,掩蔭在下方的是一臺唱盤播放機。

    「你想要我陪你聊整晚嗎?」歐文看著狹小的書房沒有任何可以睡覺的空間,猜想芙拉達的心意。他邊說邊隨意抽出一張唱片,封面的短發女郎裸上身抱著娃娃,下身穿著牛仔褲,青春的胴體卻煽情意味濃厚。

    「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很少待在書桌前,這里的書也不像是你會看的。這是誰的書房?」

    芙拉達沒有聽見,她伸伸懶腰,看起來還是很疲倦?!负弥饕?,我需要點音樂,這樣待會兒才好睡?!管嚼_取走歐文手上的唱片,三兩下唱盤緩緩轉動起來。起先是鼓聲輕快地拍打,一個慵懶帶著磁性的男性嗓音跟著節奏,喃喃說著像是一段開場白的歌詞。如同封面女郎給人的感覺,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挑逗。

    「這里看起來沒得躺?!闺娨艏尤肭瑑羟宕嗟墓穆暠尘?,節奏逐漸強烈起來,唱片里的男聲卻仍維持原有輕挑懶散的語氣。歐文環顧四週,刻意忽略胸口同樣鼓譟的敲擊。

    「你確定?」芙拉達湊近,在他耳邊低聲道:「有個秘密……碧娜和麥雅也不知道……」

    音樂加入莫名的弦樂,男人聲調如有人吐了一口菸在臉上,誘惑又挑釁。歐文不動聲色地任這股醺然感覺襲擊。

    芙拉達神秘兮兮地轉過身,拉開書墻。歐文驚呼一聲。書墻緩緩往兩邊推開,后頭的房間于是如卷軸展開。

    歐文完全沒想過書墻后面還有一間小房間,灰墻圍繞的房間僅有一張白色雙人床和旁邊的繡花檯燈,連扇透氣窗都沒有。狹小、昏暗,除了光影什么色彩也沒有。

    「歡迎來到芙拉達的秘密基地?!顾蹚潖澆[起,不知道誰在芙拉達眼里摻入酒,黃澄澄的汁液流淌在原本清澈如溪的雙眼,曖昧昏沉。

    暗房密不透風的令人窒息,然而當歐文看著芙拉達盯著他緩緩倒退,直到浸潤在朦朧光影的房間,那種鎖住喉頭的燥熱感更令他喘不過氣。

    隱密感。它遮住了良心,遮住所有能夠引起羞恥的理智。當芙拉達慢慢坐上床沿,柔軟的睡衣順著纖長的大腿緩緩上拉露出光滑的足裸,一把鑰匙打開了歐文心底深處某個鎖。

    他走過去,彎下腰輕輕將唇覆上芙拉達的,稍微離開又再覆上去。芙拉達自然而然地將手環住歐文的頸脖,下顎像被湖水輕輕搖晃的小舟,隨著舌頭更深的探入而起伏前傾。

    歐文毫無預警地停止了這個吻。

    「我幫你泡杯熱可可,這樣你比較好睡?!鼓请p撫著芙拉達的臉手像沾上麥芽糖,離開時動作遲緩而猶豫,好似中間有黏稠斷不開的糖絲。他的手才剛抽開,芙拉達就馬上抓回。

    「你剛那樣親我,現在就要離開我?」芙拉達露出無辜又氣惱的臉。

    「我不會離開你?!箽W文當然知道芙拉達的暗示,他壓抑著下體的躁動,「你需要休息,你累了?!?/br>
    芙拉達再次拉下歐文的頭,攬住他的脖子,充滿磁性的聲線有些沙?。骸肝也焕?,我睡不著?!?/br>
    「不行!」歐文倏地站起身,毫不猶豫地往門口走。

    「喀拉」一聲,歐文關上書墻。

    「喀拉」一聲,他再關上書房房門。外頭冷清鬱鬱的世界瞬間澆醒他。

    該緩下來了,從發生關係開始他們就沒有停下來過。兩人的感情從未說破,打從第一晚芙拉達主動離開他的房間,他就知道兩人皆默認這段關係的不可說。芙拉達體貼地先做了這件事。不說就沒有拘束,不說就沒有開始,也不會有結束。

    但他心里隱隱覺得,不管是他還是芙拉達并不只把它當作rou體關係。

    他曾經度過那種縱慾無情的日子,床上人來來去去,高潮后就是虛冷的身軀,火燙的溫度是暫時的,床上的人走了,連同心里不多的溫度一起帶走。

    于是他開始談起感情。刺青像一次又一次稚氣又倔降的誓言,彷彿刺下了情根就深種,兩個靈魂從此不相離。于是一個又一個,人走了,肌膚上只徒留過往的愛情痕跡。

    天真又任性的歲月逐漸遠離,他不再刺青,而是認真地記住遇見的每個人,不再渴望天長地久,只求當下兩人共享的時光都真心相待。

    然而芙拉達,歐文嘆口氣,這個芙拉達!給了他rou體至極的歡愉,愛情。兩年前不到一天,他吻了她;兩年后不到一個月,他愛上了她。他再次渴望這種刺入心尖上的針,不只有慾,還有情。

    當歐文端著熱可可再次進入書房前,他順手拿起廚房吧檯桌上不知道誰留下的詩集。書墻后的女孩躺在床上,看到歐文便挪一挪身子,掀開棉被拍拍空的位子。頑皮的神情中還隱隱帶著尚未褪去的情慾,但歐文早有準備。

    「你拿什么?」當歐文一坐下去,女孩便像磁鐵一樣投入他懷中。

    「剛剛在廚房看到的,就順手拿了,大概是誰忘在廚房。我唸詩給你聽好嗎?就像今天下午那樣,你說過以前你小時候總聽床邊詩入睡的?!?/br>
    芙拉達悶哼答應,也不知道情不情愿。熱可可只啜飲了幾口就被遺忘在旁,隨著一首又一首的低聲朗誦,逐漸冷卻。

    一首又一首的低聲朗誦。巧克力般的濃情逐漸在兩人心里溫熱起來。

    「最后一首,我希望你有個好夢……」他親了親芙拉達的眉頭,然后慎重又深情地喃喃唸起……。

    ‘’whydoilove’’you,sir?

    because─

    thewirequirethegrass

    toanswer─whereforewhenhepass

    sheotkeepherplace.

    ……芙拉達輕顫,又往懷里蹭了蹭。

    thelightning─neveraskedaneye

    whereforeitshut─whenhewasby─

    becauseheknowsitotspeak─

    andreasonsnottained─

    ─oftalk─

    ……芙拉達抬起頭看歐文,有默契的在歐文低頭的瞬間閉上眼睛任他親吻。

    thesunrise─sire─pellethme─

    becausehe’ssunrise─andisee─

    therefore─then─

    ……芙拉達呼吸變緩,抱住歐文腰間的手也逐漸放軟。

    ilovethee─

    「晚安,我的愛?!?/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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