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寵婢 第36節
南枝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只是臉色卻愈發蒼白,齊敬堂本能地想伸手摸摸她發涼的臉頰,南枝卻偏過頭,冷冷躲了他的手。 “你何必兜這樣大一個圈子?!?/br> 南枝走后,圓石從屏風后轉出來,看著自家主子那孤寂的背影有些心疼:“主子,你為何不告訴南枝姑娘實情,明明您早在來杭州府之前,已上了折子求陛下重申當年薛家的案子,又以撫恤補償的名義,替南枝姑娘請了一個縣主的名號,不就是想護她周全,如今又何必……” “你不明白,我得讓她怕我,她才肯聽我的話,回到京城,受我的蔭蔽?!?/br> 起初,他也只是想借李念的身份悄悄地靠近她,只要能見她幾面,說上幾句話,他已然知足,不敢再心生妄念。 可看她一次次陷入生死之際,那股莫大的恐懼便又浮涌上來,他便知道陸家護不住她,那便由他護她余生安穩,哪怕為她所恨所怨。 *** 陸夫人正從妝奩中挑了只東珠流蘇簪,替女兒戴到鬢間,又選了一對兒做工極為精巧的玉蟬,替女兒壓在鬢邊。 左右端詳一二,見女兒杏眸桃腮,水靈靈的模樣,便心生歡喜囑咐道:“明日你便穿那身鵝黃色的裙衫,最顯嬌俏,待明日叫你哥哥將你謝家哥哥引至花園里,你去見他一見?!?/br> “屆時不必過于拘謹,這個年紀的兒郎總歸是喜歡活潑些的女孩子,卻也不能上趕著,你不知道男人,太容易到手總歸不知道珍惜?!?/br> “你放心,你謝家哥哥再怎么樣,日后也是要走仕途的,怎么可能娶一個罪臣之女,待日子久了,他自然會將那林湄忘卻,我女兒這般出挑,不信他看不上?!?/br> 陸蓁蓁看向鏡子,也撫著鬢邊的玉蟬,嫣然一笑。 母女兩人正其樂融融,忽地丫鬟進來稟報說林姑娘回來了,陸家母女頓時變了臉色。 “怎會?” 他們陳家早已捏住了那叢知府的把柄,他怎么可能不盡心為陳家辦事,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些年,叢知府雖是自己丈夫的頂頭上司,卻從不敢輕忽陸家。他也年歲見長,只等著他一卸任,這知府的位置便是自己丈夫的,如今究竟哪里出了變故? 陸蓁蓁也氣惱地將頭上的玉蟬一拽,“哐當”一聲擲到妝臺上,上好的白玉質地碎裂開來。 正在此時,卻又有丫鬟急急通稟:“夫人,夫人!宮里來旨了,說是讓您帶著府上的人全部準備接旨,那傳旨太監還著意提到了林姑娘,說讓她務必前去,有旨意給她?!?/br> 陸夫人聽得不明就里,一時卻不得多想,忙派人去將衙門里的丈夫叫回來,又傳令命眾人焚香更衣,一起到明堂內接旨。 只聽那傳旨的太監高聲傳唱:“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已故先杭州知府薛望貪污筑河堤款一案,一月前由三司重新審理,裁定薛望無罪,乃受jian人所害,其后亦有百姓門生為其鳴冤不平,力證其清正廉潔。先皇曾受jian人蒙蔽,朕亦未盡勸諫之責,令忠正之臣陷于泥淖,任jian邪之徒蠅茍于廟堂,朕思之甚慟,今證其清名,追謚從一品少師一銜。另聞其有一女尚存于世,特封嘉寧縣主,賜居京都縣主府。另嘉獎陸府庇護遺孤之舉,賞錦緞千匹,欽此?!?/br> “陸大人接旨吧?!?/br> 陸通判上前接過,眾人一起跪拜謝恩,待接旨完畢,陸通判這才站起身,擦擦額上的汗,請了傳旨的公公入府上喝茶。 他本聽聞事關薛家,以為是藏匿罪臣之女的事跡敗露,要降下罪旨來,不想峰回路轉,竟是道加賜的恩旨,一時內心暢快,為舊友終于得證清名而開懷。 而另一側陸夫人卻臉色發僵,卻也不得不強撐起笑顏,同眾人一道給南枝祝賀。 因著齊敬堂的緣故,南枝事先知道了為父親平反的事,卻不知另有道旨意將自己奉為縣主,不過想想一個空架子的縣主有何用,在齊敬堂面前還不是毫無反抗之力。 正想著,那傳旨公公卻走過來,行了禮道:“先恭喜縣主了,縣主今日好生歇歇,明日一早,便有使臣來接縣主回京?!?/br> 南枝并未回禮,卻客氣道:“公公一路辛勞?!?/br> 待送走了傳旨太監,南枝謝絕了府上的送行宴,只回去開始打點收拾,其余的還都好說,只是那一間糕點鋪子,收攏起來卻有些費神。 可真當將賬本理完,南枝又覺得自己可笑,這次一回京,他不知道又要如何囚困自己,只怕再不肯讓她留有銀兩和金飾,自己打理這些又有何意義。 第二日晨起,便有侍女進來侍奉南枝,梳妝盤發,另捧了縣主規制的華服華冠,為其一一更換。 南枝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珠環翠繞,滿目琳瑯,一時竟有些認不出自己,摸了摸一身的金玉枷鎖,最終轉身決絕往門外走去。 陸府門外,齊敬堂正坐于馬上,同一旁的圓石叮囑些南枝路上的行路事宜,聞得腳步聲,抬頭一望,見她不復往日模樣。 云鬢堆疊,珠翠環繞,一身藕荷色織金灑花裙,在日光的映襯下溫婉卻也奪目,偶爾露出的鞋尖一角,卻嵌著東珠,熠熠閃著光芒,又瞧見她蹙冷著一張小臉,竟有種難得的貴氣清冷。 他不禁欣然一笑,下馬將她一步步護送上馬車,身后的侍衛盡皆俯身行禮,齊道恭迎縣主,南枝卻并不理會身旁的齊敬堂,只端持著禮儀,這樣抬步走上馬車。 齊敬堂卻輕扯她的衣袖,南枝不解,回過頭來看他,卻恰對上他灼熱而蘊含波瀾的眸子。 他望著她低聲一字一句道:“臣恭迎縣主回京,愿縣主自此長樂無憂,平安喜樂?!?/br> 作者有話說: 明天開始正式虐狗子,你們不要心疼哦! 第41章 再逃 卻說這邊陸通判將南枝等一行人送走, 便返回院中預備更換官服,好早些趕回了衙門處理公務。 哪知剛入院子,便有仆役上前稟道:“大人, 門外有人求見,說是奉了自家主子的命令, 有要緊的案情要稟, 還拿了一張名帖遞與小人, 說大人一瞧便知?!?/br> 陸通判接過名帖來一瞧, 待瞧清了名帖上的官職名姓, 頓時手上一抖, 忙讓仆役快快將人請進來。 圓石很快被請進陸通判的書房, 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遞到陸通判跟前:“陸大人,我家主子命我將這封信交呈于你,后邊還附有一些證詞, 大人一看便知?!?/br> 陸通判客氣地將信件接過, 展開一行行地看過,卻是越看,臉色愈發沉凝,看到最后已是強壓制的憤怒。 圓石立在一旁,端詳他的神色,又道:“我家主子還讓我同大人帶句話, 說多謝大人這幾年來對薛姑娘的照拂, 這恩情他記于心上, 日后陸家有難, 侯府不會袖手旁觀?!?/br> “只是尊夫人所做的事, 未免墮了陸府門風, 今日私下與大人說就此事,就是為了保全陸府的顏面,若大人做不到秉公正明,侯爺說,他也只得撥冗回來替大人清理一二了?!?/br> 陸通判聞聽這番敲打,臉色已羞愧得有些脹紅,忙拱手道:“是我陸某治家不嚴,方才惹出了此等禍事,煩勞侯爺替我給薛姑娘道聲罪,告訴她此事我定會嚴懲,定給她一個交代?!?/br> 圓石點點頭:“人證一會兒也會有人從后門送起來,大人若有需要,自可親自審問,我這便告辭了?!?/br> 待送走了圓石,陸通判臉色沉肅,叫來婢女道:“去告訴夫人,讓她即刻過來?!?/br> 丫環見他面色不對,不敢耽擱,忙匆匆到后院去,卻說陸夫人正在房中焦急地等著外頭的消息,卻在此時,有丫鬟來請她到書房去。 陸夫人更掛心外頭的事,便推托道:“你去和老爺說,我晨起有些頭暈,待我舒緩些便過去?!?/br> 丫鬟卻勸道:“夫人您不若還是早些去,我瞧著老爺面色不太對?!?/br> 陸夫人無奈,不知丈夫又有何事要找自己,便想著早去早回,只吩咐貼身的婢女在房中等著信兒,自己便往書房而去。 熟料剛進書房,面上便挨了丈夫摑過來的一掌。 陸夫人被這一掌打得身子一偏,跌坐在地上,一時驚怒地捂住臉看向丈夫,這些年他們夫妻之間雖然冷淡,但還算彼此敬重,維持著外頭的體面,如今日這般卻還是第一次。 然而她質問的話還未問出口,丈夫就已經將一封休書并幾張證詞扔到她面前,陸夫人撿起來看了幾眼,便知道事情敗露了。 然而事已至此,她卻反倒不怕了,抓著那張休書,扔到自己丈夫身上,捂著臉漸漸站起身。 “好??!你陸慎柏如今真是出息了!想要來休我,你以為我們陳家是吃素的?別的不說,單你這些年在官場上守著你那些志氣孤高。你可想過,若不是有我們陳家在身后,你這些年只怕早被官場上那些魑魅魍魎吃個干凈!若不是我們陳家,你以為你這般的冷硬脾氣,還能茍活著至今?若沒有我們陳家,你早就如同你那老友薛望一般,早就人頭落地,滿門抄斬了!你如今就因為一個外姓的女子,敢休我!” “她封了個空頭縣主又如何,我們陳家百年望族,我祖父配享太廟,我父親任浙江巡撫,我哥哥是監察御史,我是陳家的嫡長女,你敢休我,你敢休我!” 她說著往上丈夫身上撲打過去,已是恨極羞極,想扯下他孤高的面皮,他這些年就是這般對自己冷淡以對,就是這般讓她的日子過得如死水一般,對著自己時,總是這副冷硬模樣,如今竟然還要休棄自己,她如何能甘心,如何能甘心! 陸慎柏揮開妻子無理取鬧的手,他冷笑數聲:“陳家?我何曾稀罕過,當年便是你設計,逼迫了這門婚事,你們陳家的庇佑我不稀罕!你口口聲聲陳家陳家,你可知你這些日子得罪狠的,將縣主親自接回京的人是誰!” “蠢婦!是你們陳家也得罪不起的大都督、定遠侯爺齊敬堂!” 乍如一聲驚雷,劈得陸夫人身形一僵,她愣怔幾秒后,緊接著忽然想到什么,尚顧不上與丈夫的爭吵,忙推開門,喊了一個丫鬟進來,揪著她的衣領,呵道:“去找我哥哥!去找我哥哥,讓他收手,讓他收手??!” 丫鬟見平日里端莊的夫人竟失態如此,一時嚇得久久回不過神來,直到又聞一聲厲呵:“去啊,快去??!” 那丫鬟這才忙急急奔出去,陸慎柏瞧出自己妻子的瘋癲恐懼,一時心頭涌起不好的預感,忙上前扯住她問道:“你同你那哥哥又做了什么好事,說話??!” 陸夫人卻身子漸漸癱軟下來,驚恐地捂住耳朵,口中喃喃道:“沒有,沒有,什么都沒做,來得及的,來得及的……” *** 時已近正午,去往京城的車隊行得并不急,因此便選了處溪流,在此處停頓休整,南枝自上了馬車,便不曾露面過。 齊敬堂知道她心中有氣,只叫了丁香來,囑咐幾句:“縣主不喜悶熱,休憩時記得將馬車的窗扇稍稍打開些,通通風,只是待上了路記得合上,莫染了風寒,還有清晨圓石交與你的藥丸,記得勸縣主服下,都是清涼解暑的藥,這一程路遠顛簸,她身子吃不消?!?/br> 丁香并不知他的身份,只以為他是迎接郡主回京的官員,忙道:“多謝大人,奴婢謹記?!毙睦飬s狐疑,這大人怎似與自家姑娘很是熟稔,竟這般關切。 齊敬堂默了半晌又問道:“她可還好?” 丁香卻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說,可瞧對方神情的確是關切,抿了抿唇道:“大人,我家縣主自晨起便再未進食,我一路勸著,她也只說沒有胃口,奴婢倒不知怎么辦才好?!?/br> 齊敬堂眉心蹙起:“你一會兒勸她下來走走,我想想辦法?!?/br> 丁香回去便勸動南枝下馬車活絡活絡身子,去小溪旁洗把臉也能清爽些,南枝挨不住她的勸,又自車窗見并無齊敬堂的身影,這才下了馬車。 走在綿軟的草地上,那種顛簸眩暈感稍稍舒緩了幾分,她走到小溪旁,緩緩蹲下身,拂開遮面的輕紗,手掌在溪流里鞠一捧清涼的水,往面上拍打了幾下,頓時悶熱之感消減大半,心情也舒暢不少。 取出繡帕擦干臉上的水珠,一轉身,卻見身后已換了人,那高大的身影將日光遮了大半,不是齊敬堂又是誰。 齊敬堂將手中捧著的素燒鵝遞到她面前:“便是要與我置氣,也不能虧了自個兒的身子?!?/br> 南枝垂眸,看著他手中被荷葉包裹的素燒鵝,方方的一塊兒,糯米晶瑩透亮,兩面煎得微黃,其間的大棗已蒸得透爛,融在糯米間,并雜著些松仁,瞧起來便鮮艷可口。 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父親帶她出門,她便最愛小攤所售的這一塊兒素燒鵝,軟糯香甜,唇齒留香。 她不知這是湊巧,還是他已對她過往的人生了如指掌,只是因著那渺遠甘甜的記憶,卻并未拂開那塊素燒鵝,而是接了過去,只道了句多謝,便轉身欲走。 “小心!” 南枝聞聽這一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便被人驟然撲倒,好在草地綿軟,并不算疼,再看一眼,只見齊敬堂壓在自己身上,剛欲將人推開,指尖卻一陣溫熱,偏頭一看,竟是一手的血,一只羽箭沒入他的肩頭。 南枝看向他有些發白的臉色:“你……” 話還未出口,便又是幾道破空之聲,幾只羽箭釘在不遠處的地面上,南枝嚇得失了聲,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已被人攔腰抱起,牢牢箍在懷里。 齊敬堂抽出腰間的刀,擋開幾支射過來的羽箭,圓石等一眾侍衛已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忙帶人前來護衛,箭聲漸漸止了,只是很快那隱藏在林木中的敵人已盡皆沖下山坡,朝侍衛圍攏的這邊沖過來。 圓石舉目一瞧,見人數并不少,且各各刀劍精良,以黑布遮面,雖衣衫盡皆不齊整,卻瞧一眼便知不是烏合而聚的山匪。 很快刀劍聲錚錚,雙方纏斗起來,而此時原本已息下去的利箭,卻再度從灌木間射過來。 圓石一面擋過射過來的箭,一面同齊敬堂道:“主子,敵暗我明,只怕形勢不利,您有傷在身,還是先抽出些護衛送您和南枝姑娘上山躲避先?!?/br> 齊敬堂卻看出對方分明是沖著南枝來的,忙命南枝將頭上耀眼的首飾盡皆拆除,又將自己的外裳解下來替她披上,為她遮掩行跡,同圓石吩咐道:“你抽掉一半的侍衛,護送南枝上山!”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印信,扔到圓石手上:“再派人去附近的衛所借兵,快去!” 圓石無法,即便憂心主子也值得領命,帶著侍衛護送南枝離去,纏斗聲越來越遠,南枝被人護著往山上逃去,好在她體力并不似那閨閣小姐一般,還算吃得消。 直到到了山上,圓石見人并未追過來,才放了些心,怕南枝再逃下去要支撐不住,便尋了處隱秘的山洞,讓其藏匿在里面,又命護衛隱到四周的灌木中,隱蔽窺守。 南枝坐在山洞里的巖石上休息,她跑了一路,此刻大口喘息著,嗓間也如火灼般生疼,南枝撫住彭彭亂跳的心口,有種劫后余生的后怕。 只是她眨眼間瞧見洞口處的圓石正吩咐著什么,腦中忽閃過一個念頭。 這或許是她最后逃跑的機會,一旦回了京,必是嚴密的監控與囚禁,與死何異。 她忙將圓石叫進來,只道:“我躲在此處,已然安全無虞,你只留兩個侍衛守著便是,還是將其余的侍衛帶回去,我瞧著那些蒙面的盜匪甚多,剩下一半人只怕不足以抵抗,況且公子他還受了傷,我瞧那箭頭貫得極深,緊挨著胸口處,要早些就醫才好!” 圓石也很是猶疑,一方面擔心自家主子,另一方面又謹記著主子的命令,不敢違抗,可聽聞南枝說起侯爺竟傷情至此,心中擔憂更深,又想自己方才并沒來得及去瞧那傷,若真如南枝所言,只怕傷勢不輕,若有危險該如何是好。 南枝見他有被說動的跡象,又添補道:“無事,你們聚在此處,反倒若那些賊人追上來,反倒惹人眼目,倒不如這樣,你一會兒給我留件男子的衣袍,我再拿泥土遮掩一二,如此便是山匪真追來,也可躲藏藏匿,他未嘗能認出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