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16節
沈青梧乖巧:“老師,你怕了嗎?” 張行簡唇角慢慢揚。 他垂首:“你叫我‘老師’,讓我意外罷了。下棋便下吧,梧桐要作先手嗎?” 沈青梧很謙虛:“張老師先來?!?/br> 她冷笑:讓你先手,你也贏不了。 張行簡瞥她一眼,素白手腕來拿棋子,鎮定自若。 沈青梧心中再次忐忑。 然而只過了一會兒,沈青梧便放下戒心。 她沒有錯。 張行簡的棋確實下的很爛。 他下的又慢,又喜歡走神。好幾次,需要沈青梧提醒該他落子,他才回神,打個哈欠。 他棋品也不好—— 沈青梧低頭思索棋局時,突然覺得有什么動了一下。她猛地抬頭,看向對面張行簡,冷聲:“你做什么?” 他手中捧著一盞茶——是他下棋中途,提出他口渴,要喝水。沈青梧耐著性子滿足了他。 而此時,他端著那盞差,偷偷摸摸,試圖往棋盤上澆水,毀了這棋局……只是沈青梧眼疾手快,在他動作前,猛地傾身,抓住他手腕。 張行簡眨眨眼。 沈青梧敬佩他,咬牙笑:“張月鹿,你偷偷使什么壞?” 張行簡被抓到也不心虛。 他微笑:“天太晚了,我怕梧桐下棋下得太累,不如我們早早結束,歇了吧?!?/br> 沈青梧:“我不累,不勞你費心?!?/br> 張行簡攤手:“可是我累了……” 沈青梧抓著他的手不放:“你給我好好下棋?!?/br> 張行簡嘆口氣。 他道:“良夜苦短,為何要用下棋來荒度光陰呢?” 沈青梧:“你坐那里看我畫畫,你偷笑的時候,怎么不覺得是荒度光陰呢?” 沈青梧盯著他:“張月鹿,你輸不起嗎?” 張行簡微微正色。 他說:“一盤棋罷了,我有什么輸不起的?我只是關心你,你卻不領情。罷了,那就繼續下吧?!?/br> 事后,沈青梧承認,因她多次觀看過他的下棋水平,再加上他這出戲,她心中對張行簡是有輕視的。 或者說,是張行簡讓她認為,他就是那么差勁,就是不如她。 所以,一個時辰后,沈青梧看著自己輸得七零八落的棋盤,目光呆滯,陷入長久沉默。 她不知道棋局從什么時候開始,走到了這一步。 她不能相信,張行簡下棋都下不過長林,為什么會贏了自己。 沈青梧苦大仇深地看著這盤棋,張行簡從后擁來,抱住她,唇輕輕親她溫熱面頰。他學著她之前的樣子,嘲笑她:“怎么,梧桐輸不起嗎?” 沈青梧瞬間轉身,揪住他衣領。 他順勢放手,被她抵壓,被她按到了墻頭,仰坐著。 沈青梧凝視他:“你耍我?” 張行簡嘆口氣。 他道:“我什么時候說過,我一點都不懂棋?我什么時候說過,我一定會輸?” 他被壓著,卻伸手來抱她腰,在她腰間作弄,纏綿試探,輕輕揉動。 沈青梧不為所動。 沈青梧:“你之前種種表現,都是誘騙?你要我大意,要我不將你放在眼中,然后你給我一個教訓?” 張行簡:“不是?!?/br> 他說:“我棋技其實非常好?!?/br> 沈青梧不信。 張行簡說:“只是我下棋時間太久了,沒人愿意陪我下?!?/br> 他垂眸淺笑:“梧桐,你是第一個能陪我下完一局的人?!?/br> 沈青梧怔忡,揪住他衣領咄咄逼人的態度放軟。 張行簡摟著她,親昵地用指腹擦她臉上濺到的墨汁。他溫柔十分:“讓我猜猜,梧桐是不是看過我下棋的樣子,才斷定我必然不如博容,不如你們任何人?你認為誰都能在棋技上拿捏我?” 沈青梧被他摸得有些舒服。 她垂下眼,忿忿聲不那么強硬:“你既然下的那么好,為什么總在裝模作樣?這對你有什么好處?” 張行簡:“我沒有裝啊,梧桐?!?/br> 他語氣里的無奈,讓她抬眸望他。 張行簡:“這就是我的本性啊……梧桐?!?/br> 他微蹙眉。 他表現得很猶豫,又有許多臉紅、抗拒、遲疑。大約這樣的話題,從不需要他和任何人說,當他第一次跟人剖析自己,便少不得羞澀而窘迫。 張行簡說得很慢:“你應當知道,我從小到大,是沒有幾分自由的。我小時候睜開眼,就要開始讀書,要跟著老師們學各種技藝……我是非常累的。 “我可能確實不如博容上進,不像博容那樣對什么都充滿求知欲。我有很多時候不想學,不想上進,但我又不能不去。因為我不能回去旁系,不能不做二姐的弟弟……梧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可以從低處走向高處,但我若從高處重新摔回原來的地方,一切會變得非常糟糕。 “我生母是誰,生父是誰?從我九歲開始……這些都和我無關了。在所有這些中,下棋,其實是我少有的放松機會。 “梧桐,下個棋而已,我為什么一定要贏呢?我平時已經很辛苦了,我為什么下一個棋,都要講究輸贏?” 沈青梧怔怔看他。 她一字一句:“你不在乎輸贏?!?/br> 張行簡摟著她,讓她依偎在他懷中。他揉著她腰,讓她一點點放松戒備,情愿靠在他懷中休息。 張行簡頷首:“我確實不在乎棋局上的輸贏,我下棋都是用來休息的……所以……” 沈青梧目光燦亮而了然:“所以你總是在走神,你總是一會兒下棋,一會兒吃吃喝喝。你會下著下著就忘了自己上一刻落子在哪里,你會花很長時間去想,想不起來就干脆扔開棋局重開一局…… “因為你可以不在乎輸贏,因為這是屬于你一個人的天地?!?/br> 她慢慢地抬手臂,摟住他脖頸。 她不知為何,自己方才還在生氣,如今情緒就變得激蕩起來、興奮起來。她用親吻來表達這種興奮,吻得他面紅唇潤、目光閃爍。 沈青梧語氣少有地溫柔:“沒有人陪你下這么久的棋,所以你好像總是輸家?” 張行簡垂頭微笑。 他安靜沉斂的模樣,像輕柔月光,像山上明雪,格外讓人心動。 沈青梧呼吸灼灼。 他驀地抬頭向她望來,他問:“你想要我了?” 沈青梧點頭。 沈青梧:“我不知道為什么,但你說了這番話,我非常的……” 她道:“老師,你和我睡覺,好不好?” 張行簡被她的直白撩得面紅、害羞。 隱秘的分享,過分的親近,確實會產生欲。他用自己的經驗對付她,他不信她對自己毫無感覺。 你看,她果然心動了。 沈青梧迫不及待地來勾住他下巴,要他仰頸來與她分享這份快樂。她心跳砰砰,已經克制了好久,這一晚她不想克制了。 她貼著他唇,忽然說:“張月鹿?!?/br> 張行簡黑發凌亂,面若緋桃,閉著眼的他,聲音沙?。骸班??” 沈青梧道:“人生如戰場,我一直覺得我是輸家?!?/br> 張行簡睜開眼。 他眼睛還沒有看到她,因為她的吻落到他眼睛上。不含欲,帶幾分情。 張行簡心跳一下子劇烈。 他抓緊她手腕。 燭火熠熠,年輕貌美的娘子壓著那文秀雅致的郎君,將他潺潺親吻。 她捧著他的臉,她感覺到他的氣息驟然變燙,緊扣住她腰身。 沈青梧親他脖頸。 他的大動脈一直顫動。 他感覺著她的氣息,與沈青梧第一次表現出來的溫情:“張月鹿……你讓我覺得,我沒有那么差勁。 “……也許我不是輸家。起碼,我沒有一直輸?!?/br> 起碼,她認識了他。 她千方百計地不講原則不在乎過去與未來,旁人如何斥責她,她也要得到張月鹿。至少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不算輸。 張行簡只抱緊她,不說話。 -- 人生如戰場。 總是贏家的那個人抱著懷中的女子。千言萬語,無言以對。滿心憐愛,不敢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