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17節
總是贏家的那個人,覺得這一次,自己會輸得非常慘。 可他回不了頭。 第65章 天亮了有一會兒,窗上結了一層薄薄冰霜,霧氣如煙。 長林進屋。 他見到郎君擁衣靠窗而坐,一叢臘梅綻于窗下。隔著那叢花,正好能看到院中沈青梧練武時的颯爽英姿。 再看張行簡的模樣——烏發委肩,眸若星子。他坐在那處,分明姿勢隨意,卻是冰雪皓月一樣的美人。 哪怕慵懶,哪怕周身透著淡淡的饜足之氣。 張行簡這般貌若好女,罔論女子,哪怕是長林這樣常日跟著他的人,見到他這樣,都被驚艷得雙目縮了一下。 長林低下頭,心想:郎君這“美人計”,用得越發得心應手。沈二娘子昨夜,恐怕被郎君迷得不得了。 不然,今日這二人也不會是這般樣子……嗯。 長林想到此,便對張行簡說笑:“看來郎君收獲不錯?!?/br> 張行簡只懶懶地看著他笑。 長林說:“卻也不能就此滿足。離上元日也不剩下幾日了?!?/br> 張行簡微微笑。 他心中有些自信。 他生性比旁人多幾分敏銳,不然不會在張家走到這一步。他的敏銳告訴他,沈青梧昨日待他是有幾分不同的—— 不是往日那種得不到不甘心的兇狠,而是有幾分喜歡,有幾分情意。 他心中為此驚喜。 她連博容的信都交給他了,這正說明她對他多了很多信任。只要事情不出現任何意外,沈青梧會喜歡他的。 只要他再小心些,再耐心些,再徐徐圖之些…… 張行簡向長林懶洋洋地招招手。 長林走過去,張行簡將兩封信交給他。 張行簡言簡意賅:“查查兩封信的筆跡?!?/br> 長林低頭,本漫不經心一看,待看清郎君交給他的信是什么信后,悚然一驚。 他猛地抬頭看張行簡。 他愕然并驚恐:“郎君?!” 兩封信,一封是博容寫給沈青梧的那封,另一封是沈青梧從博老三那里帶回來的信,內容是博老三與孔業如何商量殺張行簡。 郎君將兩封信給他,豈不是…… 郎君在懷疑博帥?! 懷疑博帥什么?是懷疑博帥控制了博老三,要殺博老三的人是博帥,還是要殺郎君的人是博帥?如果這些事都離不開博帥的痕跡,那么沈青梧的到來,是否意味著…… 博帥在監視他們? 沈青梧…… 張行簡淡聲:“張家的事和沈青梧無關?!?/br> 長林:“但是沈青梧是博帥的人,她對博帥言聽計從……” 張行簡再次重復:“張家的事,與沈青梧無關?!?/br> 長林怔一下,明白了。原來無論真相如何,郎君都要保沈青梧,要將沈青梧摘出去。沈青梧那個傻子根本不知道…… 長林扭頭看窗外。 他也看到了外面耍槍耍得非常風光、非常認真的女子。 長林嘆口氣,輕聲問:“郎君真的懷疑博帥嗎?博帥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可是他弟弟!張家的名譽和未來……他也不在乎了嗎?他瘋了嗎?還是他不相信你,他要自己動手殺少帝?” 張行簡輕笑:“博容到底想不想殺少帝,我現在都不肯定了。你先去查這兩封信是否筆跡相同吧……博容會多少種筆跡,有多少七竅玲瓏心,我確實是不知道了。我想我那二姐也不知道…… “對了,你派一隊人潛回東京,不要讓任何人發現,給我重查張家當年的冤案,起碼給我弄清楚——博容的父母,我二姐的生父生母,到底是因為什么死的。到底是真的為少帝所殺,還是為帝姬所害,再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 長林怔忡。 張行簡慢慢說:“是張家父母死在前,還是少帝殺人在前。張家父母當年與少帝帝姬的關系,當年東京城中是否有奇怪的傳言,張家父母是怎樣的人,張家父母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兒子尚公主……全都給我查?!?/br> 長林說:“連這個都不能相信了?” 張行簡淡聲:“我先前就是太相信博容,才被他一步步牽制,走到今天這一步,連博老三的生死都弄不明白。我始終不明白一個人為什么面對自己的仇人會表現得這么平靜……但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博容要我那么以為,那便解釋得通了?!?/br> 長林:“屬下不明白?!?/br> 張行簡沉默片刻。 張行簡慢慢說:“帝姬到現在都沒和博容翻臉,沒返回東京,說明博容所圖甚大。博容能和帝姬和平相處,要么是他瘋了,要么是愛蒙蔽了他的眼睛……我覺得后者的可能性太低。你覺得呢?” 他對長林說:“我覺得我們都太小看我這個兄長了。我懷疑他早就瘋了,我不能再相信他的鬼話了,我得自己查……” 他蹙一蹙眉,壓下心頭焦慮。 長林道:“博帥看著溫文爾雅,謙謙君子?!?/br> 張行簡:“我也希望他是真的溫文爾雅,謙謙君子。但若他不是……那危險的就是我們?!?/br> 長林扭頭看窗外的沈青梧。 他擔心沈青梧。 張行簡捏捏眉心,嘆氣:“先這樣吧?!?/br> 他希望是他多疑。 但張行簡不敢去賭。 他閉著眼默想:博容,你到底要什么? -- 在離益州已經不算近的小鎮上,黃昏之時,巷口那擺攤寫字的年少娘子,數夠了客人遞來的一貫錢。 她將寫好的春聯奉上,抬起的眉目婉婉,如清露山茶一般,楚楚動人。 客人為此目眩神迷,魂不守舍,然而一轉頭,冷眼看到巷頭另一邊靠墻而立的黑衣俠客,頓時將自己的色膽收回。 那黑衣俠客凜然如劍,雖不看這個方向,但他一直與這年少娘子同進同出,誰不知道這二人是一道的? 沈青葉笑意融融:“新年快樂呀,大叔?!?/br> 客人對她尷尬一笑,匆匆卷著春聯離開。 沈青葉悵然地坐回寫畫的攤位后,拿著帕子數一數自己賺的幾貫錢。她烏眸如水,悄悄看眼那不遠處的秋君。 秋君幾乎不與她說話,但她每次看他,都心跳砰砰,氣短出汗。 無他,不過是她一直在哄騙他的原因—— 沈青葉曾告訴秋君,她要南下尋jiejie,尋自己的仆從、侍女。事實上,沈青葉根本不知道沈青梧在哪里,沈青葉在發現秋君武功高強后,也早已不打算找jiejie了。 她哄騙秋君隨自己南下,去祭奠父母。 她還知道自己失蹤這么久,沈家一定在四處找她。她一定要抓緊這段時間,若是被沈家找到,她必然再出不了門了。 她騙一個金牌殺手騙了一路,自然每每與那殺手對視一眼,都要心虛。 忽而,一只大鷹尖嘯一聲,在昏黃天幕上盤旋數圈。蒼鷹向下俯沖,落到秋君抬起的手臂上。 秋君冷淡的目光看也不看這方一眼。 沈青葉卻怕得立即收回目光。她知道那只鷹是秋君的,一直跟著他們。這只鷹,估計是“秦月夜”的傳訊工具,她多次看到秋君從鷹爪間取出紙條…… 秋君向她走了過來。 沈青葉低著頭,繼續數帕子里的銅錢。 秋君站到了她面前,如秋風一般冷冽的氣息,讓沈青葉低頭數錢數得更加認真。 沈青葉聽到秋君淡聲:“這個字念什么?” 沈青葉茫然。 她聽到秋君聲音依然冷淡:“不用裝模作樣。我是與你在說話,沈五娘子?!?/br> 沈青葉抬頭,秋君俯下身,一只手臂撐在她這掉漆的小桌上。他的氣息拂來,讓她面容如雪般冰涼。但他的另一只手,戴著鐵皮手套的手背在她面前停駐,手指點了點紙條上的一個字。 沈青葉并不想看清楚,但她掃一眼,便看清楚了那個紙條,是讓秋君去殺一個人。 沈青葉輕聲告訴他那個字讀什么:“孽?!?/br> 秋君眉目平靜,連聲謝都不給,就抬了身。 他轉身要離開,沈青葉倏地站起,盯著他的背影,鼓起勇氣:“你要去哪里?你接了我的任務,不是應該不再接旁人的任務了嗎?” 秋君回頭,瞥她。 沈青葉對上他冰雪一樣的眼睛,便臉色更加蒼白。她分明怕他怕得要命,日日不敢與他說話,他一靠近她便屏息……可她總是有勇氣,在關鍵時候開口。 秋君淡聲:“接了你的任務?” 沈青葉:“對、對呀?!?/br> 他們一路離開益州,一路南下,一路同行。這不正代表秋君接了她的任務,貼身保護她嗎? 雖然她一分錢沒給過他,但她不是一直在寫字畫畫,攢錢給他嗎? 秋君勾唇。 秋君清淡的眼睛看著這個小娘子:“我幾時說過,我接了你的任務?” 沈青葉:“……” 他反問:“接了你的任務,我會任由你一直哄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