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初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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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副表情我居然開始熟悉,我有點煩他這樣看人,從來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知道,他是在想什么的。 我們倆,你看我,我看你,就那么誰也不服誰,彼此心知肚明的。 看了一會兒,他忽然笑了,和以前不一樣,沒往日那股唬人的勁兒,特別親和的,他眼神回避,拿筷子戳戳碗,示意我,“快吃?!?/br> 新鮮了,這人還會不好意思呢。 我看他這樣,也笑了,新鮮了,頭回有股占了上風的感覺。 “這家你常來?” “是?!?/br> “哦對了,我聽你叫舅爺來著?!?/br> “算是吧,遠房的,遠近都跟著叫舅爺?!?/br> “好吃,我們倆今天沾你光了啊?!?/br> “喲,還客氣上了?!?/br> “不過叔叔啊,您這歲數大了,老這么大魚大rou的可不敢啊?!?/br> “……” “這,這都,嘌呤啊你看這,是不是,三高啊什么的,痛風啊,到歲數啦,可得小心著?!?/br> “我就不該帶你來是吧?!?/br> “那不是啊,我年輕啊,我們意還長身體呢,我們倆可以?!?/br> “你們吃著我看著唄?!?/br> “那倒也不是,回頭,讓咱舅爺給這蒿子稈啊什么的,給叔叔多來點,多吃青菜,來,我伺候著您?!?/br> “行啊,都叫‘咱’舅爺了,那這是外甥媳婦兒點菜,那咱舅爺得送啊?!?/br> “好家伙,感情你說遠近都跟著叫舅爺的,這都是外甥媳婦兒啊,您還沒把舅爺吃窮呢?” “舅爺家大業大的,幾盤蒿子稈還不在話下?!?/br> …… “哎喲二位冤家,快別跟這臭貧了,舅爺來送蒿子稈兒了?!币膊恢谰藸斒遣皇桥赃吢犃艘欢?,真端來盤蒿子稈,我看了怪不好意思。 “我們倆這扯閑篇兒呢,您快別客氣,都吃差不多了!” 他在旁邊倒不吭氣兒,只顧著看我尷尬他好撿樂,一句也不幫我說,舅爺送吃的他也不客氣,只管接過來悶頭吃,還要跟我分享一句,這冰粉特好吃,你嘗嘗。 兩個嘴損的湊到一起,一頓飯吃的就像說相聲,郝意在一邊聽著我們倆打啞謎,半懂不懂的一會兒跟著笑,一會兒又發懵。 “可以啊,還是叔叔有經驗,這種事兒舅爺看來也沒少見吧?!?/br> “行了啊,小姑娘家家,別臭來勁,”他低頭喝一勺冰粉,看看窗外,“一會兒你們干嘛去?” “哎不是?我臭來勁?” “看魚去不去?” “你別打岔,你說誰臭來勁?”許是這頓飯給我吃上勁兒了,我都忘了他唬人的時候,筷子一落瞪著他,非要爭個上風那勁兒又來了。 “去!” 我一口氣堵在胸口,我這meimei可真會趕時候接話。 他看看我,看看郝意,又撿著笑話了。 “你呢,臭來勁?!彼蛑?,眼角帶笑,好像是問我,實際是逗我。 “我…” 話還沒說完,他就站起來,“我先去開車,你們倆吃完了下來?!?/br> 我仰頭看他,他伸手按在我腦袋上呼嚕一把,給我臉扭到碗面前,“趕緊吃?!?/br> 我看著眼前的冰粉,忽然就愣在了那,舀了一勺放進嘴里。 擺在那里孩子臉蛋兒似的紅彤彤,果凍一樣一勺下去晃晃悠悠,擱在嘴里小心咂摸一口,直滑溜著就不見了。 郝意在旁邊叫我,催著我說想去看魚。 我低著頭沒看她,只又嘗了一勺,“這冰粉,挺甜的?!?/br> 附近有名的一個花鳥魚市場,一路上我見他也是輕車熟路的,過來很快就找到了個停車位,領著我們走小門,上二樓,直奔著哪兒去了。 可能是趕上假日,又是初雪,大下午的人擠人。 我領著郝意,他又像薅小雞兒似的扯著我胳膊,扯在他身邊。 我問他,“這你也熟?” 他四處張望著,點頭回應我。 “因為你mama讓你養綠植?” “對,養久了,老來?!?/br> 我搖頭,“叔叔精致啊,這活物我都不會養?!?/br> “我看你也不像會養的?!?/br> 聽樂了,我好笑地掙開他的手,這人今天可沒完了這是。 “看你那小氣樣,走吧趕緊?!彼诌^來推著我。 我們逛了一會兒,走到一個花棚,他遠遠地跟老板招呼一聲,老板看見是他,從人堆兒里擠出來,倆人對暗號似的,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什么換盆兒啊,什么土啊,什么肥的,三兩句交代清楚,老板就給他拿貨去。 “你要不去隔壁看看魚,”他指了指旁邊,“一會兒我也過去?!?/br> “你還養魚?”我詫異,“您今天可真讓我刮目相看啊?!?/br> “你倆可以養著試試,”他沒接茬,倒是看了看郝意。 “好啊好??!” 我無語,“這可是我家?!蔽倚毖劭粗?。 “啊……姐看看嘛……” “你別那么小氣,看看去,特好養回頭教你們?!?/br> 他推了我一把,我看他忙也不跟他斗嘴了,跟郝意去了隔壁。 這屋人氣也旺,一屋子各式樣的缸裝滿了五彩斑斕的大小魚群,來的似都是他那樣的熟客,熟門熟路對著暗號,三兩下選好魚和配料,老板要么拿個塑料袋一兜,要么盛進個小缸,麻利裝好。 老板是個敞亮人,看我們眼生,又看著像不懂的,緊熱情著介紹,也不忽悠我們。 “姑娘沒養過魚吧?想養個什么樣的?” 我搖搖頭。 我看中間有個缸,缸里的魚很是漂亮,長長的尾巴,花色斑斕,還沒等我問老板就接話,“這個魚可不好養,要鹽水,還得喂活食,體質嬌氣愛生病,咱們要是新手來的,別養這種,難伺候?!?/br> 我點點頭,“可是真好看?!?/br> “那是,好看的都不好養?!?/br> 我又往旁邊看,“這個呢?” “這個也不行,您看這面墻的,都是又貴又嬌氣,愛生病,還得勤伺候,看你們這樣像是上班族吧?我估摸著這種魚你們都養不起?!?/br> 我往后退兩步,眨眨眼,果然是長得好看的到哪都事兒多啊。 “您看這個?!崩习逭泻粑彝贿叺厣峡?。 地上擺著一排泡沫箱子,滿滿的都是紅彤彤的小魚,活蹦亂跳,魚擠魚的也很精神,沒見有一條病秧子樣的,忽而一條動起來,整個缸里就能排成規律的一行行,歡實地一會兒走著蛇形,一會兒又繞著圈,忽而又忽然靜下來,緩緩而悠閑,雖然是看著平凡的很,但生氣十足,一大群擱在地上,湊在一個小缸里,也沒怎么金貴。 它們像是,自己就能活的很好的,不知怎么透著一股子滿不在乎的精氣神。 叫人看了心情爽快,我問老板,“這個多少錢?” “十塊錢3條,特好養,兩三天喂一回,看著水不干凈了換一次就成?!?/br> 我看了一會兒,有點兒心動,郝意也在一邊攛掇,就跟老板說,來三條養養看。 我蹲在小箱邊上,認認真真地從上百條分不出顏色大小的小魚群里,挑了三條自己堅持認為最好看,最活潑的,老板給裝了袋,我又選了小魚缸,魚食,魚網,等等若干配件,心滿意足地抱著,又繼續看著地上那些仍然生氣勃勃的紅色魚群。 “選好了?”頭頂上傳來他的聲音,我偏頭看見他的鞋,點點頭把魚舉起來給他炫耀。 “你看!”我笑嘻嘻,咱也是個有魚的人了,他點點頭。 “喲,來了!” 老板跟他招呼,他揚頭回了聲。 “這回來多少?” “來個……十斤吧?!?/br> “好嘞?!?/br> 話音一落,只見老板蹲下身來,把我面前這箱紅彤彤的小魚整個搬走,跟著又把旁邊一箱也搬走。 然后就是去水,上秤,裝水,裝袋,再拎來一個小桶,把這些小魚放進桶里,交到他手中。 他在一邊卻是看也不看,付錢,拎上小魚,看看我倆,說,“買完了吧,走吧?!?/br>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原地看著他一本正經的,還要傻問。 “你買十斤?” “是?!?/br> “干什么?” “喂魚啊?!?/br> “10塊錢3條你買十斤喂魚?” “多買便宜?!?/br> “這是,魚食???” “啊,也可以這么說吧?!?/br> 我挪不動步,看看懷里剛剛產生點感情的漂亮小魚,緊緊把缸抱在懷里,扭過身去瞪視著他。 “你離我魚遠點?!?/br> 他好像裝了半天總算繃不住了,當場哈哈大笑,那聲量共鳴直達天花板,引得路人回頭注目。 直到上了車我還是緊緊抱著魚不肯撒手,仿佛隔壁坐著的就是那菜市場的殺魚兇手。 “你把魚放后備箱吧,我后面有專門放魚的,你這么抱著再灑了?!?/br> 可是又讓他撿樂了,他就這么笑了我一路,得了便宜還賣乖。 “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你買的是這魚呢,我回回都去他們家,撿便宜的買幾斤,能喂好一陣呢?!?/br> 我說不出話,這把算我敗了。 郝意今天要回學校,我們預備先送她,走到一半黃總突然來電話。 我頓覺不好,一般沒事兒黃總從不打我電話,更何況還是假日,接起來,果然是項目出了狀況,要馬上去公司。 “行,那這么著,meimei不急,我先送你,然后送meimei,你結束了跟我說?!?/br> “那麻煩你了?!?/br> 我也沒心情跟他逗悶子了,悶頭找公司的人了解情況。 到了公司門口,臨下車才發現,還帶著一缸魚呢。 我看看魚,看看他。 “放后備箱去,放這灑了?!?/br> 我嘆氣,不得不放去后備箱,在他那一桶“魚食”邊上,我怎么看著怎么不舒服。 臨走了,我又繞到駕駛室,敲敲窗戶。 他把窗戶降下來,抬眉看我。 我一臉正色,“我跟你說啊,我們這個魚,雖然品種一樣,原來也是弟兄姐妹的。你那個魚…魚食呢,它們的命運是已經注定了,但是我的這個魚啊,它們的命運已經被我改寫了,知道吧?我這個魚它已經不是魚食了,它已經是寵物了你知道吧?!?/br> 他聽著聽著笑起來,擺擺手,邊把車窗升起來。 我趕緊按在窗沿上,壓著玻璃,“哎哎,我認真的??!” 他忽然一把抓起我手,停下車窗,皺著眉,嚴肅起來,“嘶,多大了,夾手啊?!?/br> 我愣了一秒,甩甩手躲開,原本也是開玩笑,怪尷尬的。 他又趕我,“走吧走吧?!?/br> 我同他告別,一回身,看見公司門口黃總在那抽煙,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我低低頭心下懊惱,朝大門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