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逼我們成婚 第12節
裴安抬眸,紅火的焰光照在她臉上,暈出了層層緋紅,羞澀之意不難看出,倒是他忽略了,當下紳士地側過身。 王蕓這才彎身去脫繡鞋,長襪褪下后,裹在里面的一只腳露了出來,早已被水泡得發脹。 腳趾頭蒼白又皺巴。 王蕓心頭一跳,慌忙用裙擺蓋住,這會子倒不是怕被對方瞧見,而是怕被看出了她的丑相。 匆匆瞥了他一眼,見他側著身并沒往這邊瞧,慌忙褪去了另一只,將鞋襪放到了邊上烤著,回頭又將雙腳藏在了裙擺底下,隔了幾層薄紗,徹底瞧不見了,這才放了心。 光著腳再烤火,舒服許多。 熱量一點一點地從腳底傳上來,血液漸漸順暢,膝蓋、袖口也相繼冒出了熱氣,望著裊裊青煙,王蕓的腦子也跟著一道騰云駕霧。 關久了的鳥兒,一飛出來什么都新鮮,縱然是前一刻才面臨了一場生死,也沒忍住好奇,目光不由探向了對面的人。 因避嫌,裴安側過去大半個身子,這回連個側面也瞧不見,看不清他是什么神色。 但她能感覺到,從一開始,他好像一點都不緊張。 她遇上了那么一個刺客,魂兒都險些嚇飛了,雖不知道今夜外面到底來了多少人取他性命,但聽陣勢,來得人肯定不少。 王蕓突然想了起來,問道,“外面的人都走了嗎?!?/br> “嗯?!?/br> “哦......” 因她這一聲完全沒必要的搭腔,裴安側回了身,視線沒往她腳上看,只看向了她的臉。 圓溜溜的一雙眼睛,全然不見適才的懼怕,瞳仁清澈,映出兩簇跳躍的火焰,炯炯有神。 比起那日在塔廟里瞧見的,倒多了幾分靈氣。 裴安主動問她,“怎么了?!?/br> 王蕓原本沒打算開口了,被他一問了,又找不出旁的話來填上,只能問出來,“你,不怕嗎?!?/br> 那么多人要追殺他。 許是沒料到她會問這個,裴安神色微微一頓,隨后唇角輕揚,漆黑眸底露出一絲隱隱的自嘲,語氣卻極為張揚,“該怕的人不是我?!?/br> 王蕓被他噎住。 分明很狂妄的一句話,可也不知為何,她也覺得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也對,自古以為‘jian臣’好像都尤其命長...... 王蕓生怕自己說錯話,徹底閉了嘴。 見她沒什么疑問了,裴安重新側過身,陪著她烤干了一雙鞋襪,才起身,“你先整理,我去外面等?!?/br> — 后半夜,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小,王蕓穿好鞋襪出去,天空只依稀飄著零星細雨,揚起頭,偶爾幾粒沾在臉上,并不成事。 烤了這一陣火,身上開始發熱,出來倒覺得涼爽,時辰太晚了,王蕓也沒耽擱,從童義手里接過了韁繩,翻身上馬。 動作并不靈活,踩上腳踏,跨腿時沒跨上,情急之下抓住馬鞍才爬了上去,待坐上了馬背,一張臉已因窘迫憋得一片緋紅。 童義看得一臉呆愣,不敢相信她那一路,是怎么過來的...... 裴安目光也跟著閃了一下,臉色倒是平靜,將備好的斗笠,從馬下遞給她,“童義送你到城門?!?/br> 王蕓點頭,接過斗笠戴在了頭上,夾緊馬肚子前,覺得這么不打招呼走,有些不太禮貌,雖說他很厲害,但還是客套了一句,“你小心點?!闭f完鬼使神差地又補道,“早些回來?!?/br> 聲音隔了一層夜色,落入人耳中,格外輕柔,如一片薄薄的輕羽,不經意間,從心底撓過。 許是覺得這樣的問候語,太過于陌生,也太稀罕,裴安抬起頭,重新探向她。 朦朧夜色下,見到的便是一道急速沖出去的殘影,后仰的半個身子幾乎貼在了馬背上。 裴安:...... — 沒再下雨,比起來時,回去的路快了很多。 天蒙蒙亮,兩人便趕到了城門口,童義看著她進了城門,才調轉了馬頭。 王蕓順著街道,一刻都不敢停留,出來時,她憑著一股沖動,什么都來不及去想,如今回來,心頭才開始發虛。 但她常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平日里也沒什么人前來,才消失一夜,應該不會被發現...... 懷著僥幸,王蕓繞到了邢家的后門,怕動靜聲太大,王蕓沒再跑了,慢慢地走在了巷子上。 她頭上戴著斗笠,并沒有注意前方,到了跟前,才見對面院墻下,站著一人,正撐傘立在了那。 天空依舊飄著牛毛細雨。 那人似是早就知道她會從此經過,手里的傘往后一仰,露出了一張溫潤的面孔,眼底的擔憂已溢出了瞳孔。 邢風。 王蕓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在這。 邢風看著馬背上的人,打探了許久,才輕輕笑了一下,“確實會騎馬?!?/br> 兩人曾經隔著院子聊過這事,王蕓吹噓自己即便被關,也還會騎馬,不會忘,等以后出來了,她騎給他看。 他道,“好,我等你?!?/br> 王蕓自然也記得,笑著點了一下頭。 自那日王蕓找上門,邢風將玉佩還給她后,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也沒再隔著院墻說過話。 悔婚當日,王蕓確實有些想不明白,但后來事情太多,她一心只顧著為自個兒謀劃前程,沒功夫去傷懷。 如今再見,心里已無半點埋怨,婚姻乃人生大事關乎甚多,他也沒有責任一定要娶自己。 從馬背上下來后,王蕓從容地喚了他一聲,“邢公子?!?/br> 邢風打量著她的一身狼狽,握住傘柄的手,不動聲色地捏緊,也沒問她去了哪兒,只輕聲同她道,“老夫人已經知道了,你仔細些?!?/br> 第15章 昨夜她出去時,他在隔壁聽到了馬蹄聲。 先前裴安去王家提親的消息,當日傳得滿城皆知,他自然聽說,而朝中的動向,他也略知一二。 她去了哪里,他能猜到。 當初她深陷謠言,卻被自己悔婚,絕望之時,她憑著自己的本事謀前程,他沒有任何資格去攔著。 但心頭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守在了這兒,等著她回來。 對面府上一夜沒有熄燈,亮到了早上,必定已知道了她出府的消息。 這些年,王蕓內心對王老夫人的懼怕,邢風一清二楚,自己不知該找個什么理由來等,便就當作他是來替她通風報信的吧。 此時雖于她而言,并沒有多大的用處。 原本王蕓還存了僥幸,聽了此話,徹底沒了。不過本也沒抱多大希望,旁的還好,她騎的是王家二公子的馬。 她能出去,便是在兩者的權衡之下,才選擇了這條路,是以,也想好了結果,大不了再禁足兩月,將她關到成親。 比起五年,兩個月算不得什么。 “謝謝?!蓖跏|對邢風道了謝,不管怎樣,謝謝他來提前告訴她。 后面還有一堆爛攤子等著她,她沒心思再停留,對邢風點了一下頭后,牽著馬從他身旁走過,去了西角門。 昨夜一場暴雨,濺起來的泥水沾在裙擺上,此時已被染成了斑點痕跡。 邢風慢慢回頭。 身邊駿馬襯得她身形愈發瘦弱嬌小,晨風吹過,她裙擺翩翩,一截楚楚纖腰,盈盈一握,儼然一深閨女子。 然而此時朝暮下,那道孤寂的身影行在雨中,反倒升出了一股寧折不屈的堅韌。 三年前,當她爬上圍墻,準備往下跳時,他便知道,她一點都不懦弱。 她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強。 他同她隔著一堵墻說了三年的話,曾不止一回盼著有朝一日,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帶著她去看外面的繁華。 終于熬到了這一天,兩人卻并沒見上幾回。 第一次是她放出來的第一日,她高興地跑來與他相見,他陪她立在小巷子里,看著她臉上的雀躍,笑著同她賀喜。 第二次,是他去建康,她來送他,走之前,他邀請她等他回來,去他院子里看梨花。 他知道她喜歡梨花,早早便種了滿院子的梨樹,今年枝頭開得格外茂盛,可到底還是沒有抵過一場風雨,已葉零花落。 第三次,他將玉佩還給了自己。 如今,這是第四回 。 消瘦的背影越行越遠,猶如她此人,正在慢慢地走出他的人生,詩中之句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他答應過等她,對她說的那些話,他都記得,但沒做到。 對不起,寧寧...... 邢風捏住手中傘柄,五指骨節欲要將其折斷一般,心絞之際,腦海里再次閃過了母親的淚臉,“你忘了怎么答應你爹的?你要逼死娘是不是......” — 有邢風的通報在前,王蕓心里已經有了準備。 然而一進去,看到對面整齊地站了一排人時,心頭還是跳了跳。 大伯和大伯母立在中間,邊上是大公子、二公子,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來回打探。 王蕓自知理虧,松開了馬匹的韁繩,一聲不吭。 大夫人死死地盯著她,語氣極不客氣,“我還就真沒想過,將來能讓我王家顏面掃地的人,會是咱們被關了五年的三姑娘?!?/br> “母親......”邊上的二公子上前打了圓場,“人回來就行了,哪有你說得那么嚴重?!闭f完,上前幾步走到王蕓身旁,關心地問道,“三meimei,你還好不?路上阿俊有沒有為難你?” ‘阿俊’是他給馬兒取的名字。 不問自取,是她失禮在先,王蕓對二公子抱歉地一笑,隨后搖頭,“沒有?!蓖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