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第22節
新的座位表中午的時候貼到了黑板上,時舒盯著他和梁徑挨在一起的名字,整個午休都沒睡好。 兩個人的手就這么碰到了一起。 真的像觸電一樣。時舒想。語文課本里的各種比喻,都沒有眼下的親身實踐來得深刻。 時舒一秒就縮回了手,但他還是很堅持,他盯著梁徑手腕,說:“我自己搬?!彼穆曇粢埠茌p,被桌椅碰撞聲掩蓋得七零八碎。梁徑也許聽到了,也許沒有,反正他握著椅背好像這輩子都不會松開的架勢轉眼消失無蹤,他把椅子送到時舒面前。 桌子挪到窗邊的原曦轉眼瞧見,覺得那場面有些奇怪。一把椅子在兩人之間換來換去,不知道的以為他倆在鬧,可從神情看,也不是鬧的意思......沒等仔細想,唐盈從窗外路過,叫了聲原曦,和她聊起七月生日去訂游樂園劇本殺的打算。 不過,兩人之間的沉默氛圍很快被不遠處的方安虞打斷:“時舒,幫我拿下書包!”他東西最多,不是吃的喝的就是各類補習課本。 時舒正在收拾自己的桌面,剛要起身去接,梁徑就站了起來,他對方安虞說:“給我吧?!?/br> 時舒就不說話了,安靜坐下。 這幾天,他都沒好好和梁徑說話。晚上也睡不好,有時候做夢都是那天的梁徑,那個沖動的吻好像一直存在,而梁徑說想要的親吻,他也一直沒有同意。 他和梁徑說這樣不好,說他們之間不應該這樣 ——但到底應該怎樣,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不是沒見過男生和男生在一起。 之前高一的時候就聽說過,但后來好像不了了之了。附中作為江州高校代表,這方面所謂的“出格”事件壓得都很重。升高二的時候,社會實踐,他和原曦他們還目睹過理科三班兩個男生手牽手過河。唐盈跑過來和他們八卦,說這兩個就是一對。原曦不信,指著他和梁徑說,梁徑剛還扛時舒過河呢!那會大家笑著說什么時舒記不大清了,只記得聞京呵呵一笑,說,那是父子親情??!你們不知道,梁徑小時候還揍過時舒屁股呢!就是這個“不孝子”見著美女走不動道,非要跟人家回家—— 于是,為期一周的社會實踐,剩下的三分之二時間,時舒都在追殺聞京。 午休沒睡好,第三節 課開始就困得直打瞌睡。 時舒撓得腦門都快紅了,哈欠還是一個接一個。梁徑看了他幾次,視線都沒有停留太久。 板書抄到一半,寫出來的字跟蛇爬似的,時舒實在受不了,趴下來閉上眼一點都不想動筆了。 英語老師低頭調ppt的時候,梁徑伸手從他背后繞過去,把他的課本拿過來,一個人記兩份筆記??吹缴厦骈L長短短的“草書”,梁徑笑了下,又去給他改。 后半節課英語老師讓他們做周報閱讀。 周五的倒數第二節 課,全班都沒精打采的。英語老師去辦公室后,整個班更是睡倒一大片。 時舒是完全睡著了。 他趴桌子上,睡得全身松散,坐相崩塌。很快,他開始無意識侵占梁徑桌子,先是手肘,然后是后腦勺,頭發挨上梁徑手臂。梁徑沒動。 周報上的閱讀題難度一般,偶爾會出幾個迷惑項,但只要集中注意力,不難找出正確答案。 梁徑花了比平時多了那么一點的時間做完了周報。 周報閱讀是周末作業之一,他就沒叫時舒起來做,反正回去做也是一樣的。 一側睡得屁股疼,時舒很快換了個方向。頭一轉,挨著梁徑手臂的就不是柔軟鬧人的頭發,而是一張他從小看到大的臉。 天氣有些陰,日光沒有前幾日那么高照,折射進來的時候,光線的痕跡淡得像水墨,白暈暈的。 梁徑有些懊惱那天的沖動。 時舒這幾天明顯沒睡好,眼皮下的青色還是很顯眼的。 睡不好......他在想什么? 梁徑凝視時舒,心底忽然空落。 報紙在手掌下發出細微的聲響,窗外的樹影一晃一晃,但由于光線實在稀薄,落進來的影子都像霧一樣。 他不知道應該做什么。 好像從那個失控的吻開始,他做什么都是不對的。時舒會躲他,會拒絕他,會不和他說話...... 梁徑垂下頭,很慢地呼吸。 心底的失重感越來越強,好像有個巨大的風洞,關于時舒的所有在這時都變得急速而模糊。 時舒在他身邊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而他陪伴時舒的時間,遠遠超過舒茗和時其峰。即使是被迫分離的暑假,時舒也沒中斷和他的視頻。他在澳洲做了什么、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時其峰又發了什么“瘋”,時舒都會原原本本地說給北半球的自己。 梁徑從沒懷疑過這有什么不對或者不合適的。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時舒的一切,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認識新的朋友、心情是什么樣的——每天的心情,梁徑都想要知道。他也從沒仔細去想這份在意到底源自什么——原曦小時候給他們做所謂的“心理測試”,說朋友之間也有嫉妒心理、占有心理,最好的朋友肯定只有一個。當時梁徑看著時舒,想,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現在,梁徑很清楚,不是的。 再好的朋友也不會萌生親吻的想法,甚至是別的更過分的想法。 梁徑垂眼,不再盯著時舒看。 ——周報上的一道選擇題好像錯了。 梁徑看著四個選項,重新去審題。 前面的句式里很狡猾地藏著一個固定搭配,梁徑先前沒注意,他用筆圈了出來。按照這組搭配,后面的空格應該選形容詞的最高級。 他之前選了一個原級。 糾錯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尤其在老師批改之前,但是梁徑沒有感到絲毫的輕松,他一點點放下手心的筆,這個動作做完之后,兩秒的停頓,他又轉頭去看睡得人事不知的時舒。 梁徑很清晰且明確地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真正在意什么、關心什么——時舒的呼吸似乎都落在他的耳邊。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他三歲來到他身邊,叫他“梁徑”,整整叫了十五年。 最初是怎么認識的,梁徑已經記不得了。 大概是舒茗和時其峰搬來的時候,夫妻倆領著時舒上樓見鄰居。 粉雕玉琢的孩子比什么都討人喜歡,丁雪簡直愛不釋手。時舒會叫人會撒嬌,摟著丁雪脖子左邊親一下,叫一聲“姨姨”,右邊親一下,叫一聲“香姨姨”——哄得丁雪差點忘了親生兒子到底是在書房還是在臥室。 兩家人的社交全靠時舒,堪稱控場。 畢竟年紀小,好奇心還是有的。梁徑憋不住,從書房出來說要喝水,說完就站在不遠處看同樣好奇瞧他的時舒。 未等丁雪介紹完這是比你大一個月的梁徑哥哥,時舒就笑瞇瞇張嘴,脆生生叫了聲“哥哥!” 討好意味十足,客廳里都能聽到回音。 梁徑唰地臉紅了——丁雪后來回憶,總說我這個當娘的,居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兒子臉紅——每到這時,梁徑總會否認,時舒則會煩人地追著問,真的嗎真的嗎?梁徑就摁住他,假的! 當然哥哥不是白叫的。 梁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主動承擔起了帶時舒的任務。他帶他去搭樂高、去玩電子游戲,去看圖畫書——梁徑好像瞬間諳熟育兒秘方,但更大的原因是,時舒要的他沒有不給的。 就連梁老爺子給的古董毛筆都被時舒拿到手上隨便摸上頭的毛,末了抬頭問梁徑:“哥哥,這是干嘛的呀?”平常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梁徑就坐下來指著他手里的毛筆給他科普。 身后,一整面墻的樂高建筑,在之后的日子里,幾乎每個都被時舒拿下來重新搭過。 梁徑玩過一遍,每到這時,他會坐在一旁安靜看時舒玩。時舒很聰明,玩起來不比梁徑慢,梁徑很喜歡他的領悟力——那個時候的梁大少爺還是很自負的。但是遇上時舒,梁徑就不是那么自負了,他會不好意思,他會在時舒的甜言蜜語里臉紅,更多時候,是被時舒的耍賴撒嬌弄得完全沒有原則——畢竟,四五歲的時舒還會抱著梁徑說:“梁徑你最好了!你最好了嘛!你教教我!你教教我嘛!梁徑!梁徑梁徑梁徑......” 時舒太聰明了,簡直就是狡猾,哄得梁徑后知后覺才發現,時舒嘴里的“哥哥”、“梁徑哥哥”,不知什么時候全變成了“梁徑!”、“梁徑!”、“梁徑哎!” 當然這些事后來都是從長輩嘴里知道的,敘述的重心也在時舒,他身上好像有種天然的魔力,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都會成為焦點。 對于梁徑自己,關于那整面樂高墻,他只依稀記得一些片段。 時舒搭不好要哭,他就去哄他,搭完了被前來串門的聞京弄倒,也是他去哄他。時舒的心情不總是那么好,他的感染力也會減退,他會在舒茗和時其峰吵架的時候上樓來搭樂高,一個人搭一下午,梁徑會放下課業陪他一下午,只是看著他或者伸手給他擦擦眼淚。 抹眼淚的過程梁徑到現在還有很清晰的印象。 手心手背都被沾濕,難受的好像從來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幼年最完整的一個記憶,是他回安溪過暑假的那個下午。午睡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下面保姆在接電話,那會梁徑直覺就是時舒,鞋都沒穿就跑下樓去搶保姆的電話。 那會,梁老爺子在廊下看報紙,見他這樣沒規矩,還說了他一句。 電話里,時舒已經哭起來了,開口就是控訴,說你回鄉下為什么不帶我???方安虞過來找他玩他才知道。 梁徑幾乎是立刻就慌了神,他兩手緊緊握住電話,趕著要解釋,但時舒聽不進去,一旁隱約能聽到舒茗的聲音,要他好好說話,不要哭。 于是,時舒不哭了,他抽噎著控訴,語調更清晰:“聞京也去了,原曦也去了,你們都去了,就我沒有......你們都不帶我玩,你也不帶我玩,你都不和我說,方安虞還來問我,你為什么不問我啊......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和你玩?因為我老是玩你的玩具......你是不是嫌我煩?梁徑,你是不是討厭我???” 事態被毫不講理地擴大,梁徑急得不知從何解釋,哪里都不對,哪里都有問題,哪里都是他的錯。 聽到哽咽聲的梁老爺子驚得摘下老花鏡,難以置信從小到大,除了剛落娘胎那會常??薜膶O子,這會居然抱著電話掉起了眼淚。 “我沒有......時舒,我沒有”,梁徑一邊給自己擦眼淚一邊很誠懇地說:“聞京是他小姑姑在這里,他來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原曦和方安虞的姥姥姥爺都在安溪,所以才會來,他們都跟我一點關系沒有......你別冤枉我......” 梁老爺子越瞧越樂,開始琢磨電話那頭到底是個什么人物。 梁徑十分委屈,這大概是他幼年生涯里最委屈的時刻了,他甚至委屈到要和電話那頭的時舒一起哭一陣才能好好說完一句話:“我本來想問你的,但是你mama說你會去你舅舅家,我就沒問了......我沒有不想和你玩,我不嫌你煩,玩具也給你玩,你別冤枉我......” 兩個小人抱著電話痛哭了一陣,約好晚上就見,才掛了電話。 轉身,梁老爺子樂呵呵:“誰呀?” 梁徑擦干眼淚說:“時舒?!?/br> 梁老爺子撐著膝蓋彎身瞧梁徑紅通通的眼睛:“這么難過呀?時舒冤枉你了?” 梁徑點頭:“嗯?!?/br> 梁老爺子皺眉:“那你怪他嗎?” 梁徑睜大眼,迭聲否認,好像他爺爺說了什么錯話:“不怪。我不怪他。他很乖的,都是我不好?!?/br> 梁老爺子嘖嘖稱奇。 第20章 下課鈴響的時候, 時舒動了下,腦袋往臂彎里埋,有點嫌吵。 教室瞬間解除封印, 原本一個個安靜趴桌上, 這會接二連三起來吆喝。打水的打水,遛樓的遛樓, 前后左右交頭接耳, 桌椅碰撞在一起,鬧得跟菜市場似的。 老王從二班下課,路過自己班,嫌棄不已,指著幾個蹲椅子上聊天的男生:“下來還是去隔壁?!” 附中隔壁是江州有名的動物園。據說這樣的規劃巧妙彰顯了人類進化階段的里程碑。 班長李新哲被叫過去說話。 老王伸長手臂朝班里比劃兩下,似乎是說附中作為高考考點, 每個考場需要搬出一半的桌椅放走廊上, 到時候李新哲要安排幾個男生做這件事。 整個班頓時轟動。 作為高考考點, 對他們來說就意味著放假。 “我說你們有沒有危機意識?!”老王綠了臉,快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