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登山小下
秦徵叫許秩先走,在東墻下等他。 許秩不甚明白公子徵的打算,還是先行一步一個人離開了驛館,站在墻下,看著正門的方向,等著公子徵過來。 忽一下,半空中跳下來一個人影,給了許秩一個措手不及。 “走吧?!鼻蒯缗牧艘幌略S秩的肩膀,指了指后街方向,瀟灑而去。 方才公子徵,是跳墻了吧。 許秩反應了一會兒,跟了上去,問:“公子怎么翻墻出來的?” 名秩字循之,這位許家玉樹真是應了他的名字,一副循規蹈矩的做派。實話實說怕是又要被念叨,更怕的是許秩因此不肯帶他去見歐夫子。 秦徵暗忖,于是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一副輕松的樣子,只說:“這樣比較快?!?/br> 現在也不是追究這些細枝末節的關頭,公子徵不愿意說,許秩也就心照不宣不再相問。 二人并排走在咸城街頭,卻是一句話沒再搭過,但因為各懷心事,并沒有生出沒有話題的尷尬。 大凡名劍,出自匠心,最終成于自然。為了含養劍意,歐夫子的劍爐,設在城中雁山之上。 雁山之北,是小禪寺,寺中植著一棵銀杏,已逾千年。這個時月,正是銀杏如碎金的時候,往來香客如織。再往上一些,人跡就罕了,才是歐夫子的劍爐所在,遠遠可以眺見那棵招搖醒目的千年金樹。 上山的路有兩條,一條供車馬行駛的馳道,一條供人徒步的臺階路,互不相擾。這個時辰,艷陽高懸頭頂,路上并沒有多少人。 秦徵二人一步一步爬上山,汗透了背上一大片。 秦徵站在山上,將低處的風景盡收眼底,心神也開闊了許多。俄而,許秩去叫門,秦徵恍然聽到竹門吱呀的聲音,轉頭一看,開門的是一個十五六的少年隨侍。 少年隨侍不茍言笑,與許秩互相頷首過,便領著他們二人進門。 矮矮泥巴墻隔出的院子,和一般的田舍陳列沒有區別,既沒有山泉,也沒有爐火,更沒有再看到第三人的身影。山間林里,幽靜得能聽到噪鵑沙啞的啼聲。 這真的是劍爐嗎? 秦徵跟隨進屋,余光瞟見庭院如此模樣,和自己想象的差距頗大,覺得新奇。 屋內,一位斑白短發老者正在烹茶,精神矍鑠,完全不像七老八十,面上黑色的蛟龍刺青,尤為醒目。 此人大概就是越國的歐夫子。 傳說越人斷發文身,但是越國太遠,秦徵沒有去過,今日一見,方知越國習俗與中原幾國不同。 歐夫子第一眼便看到許秩,喜不自勝,“許秩小友,好久不見?!庇挚吹皆S秩身邊站著一個英氣挺拔的少年,問:“這位小友是?” 秦徵一拜,敬意十足回答:“在下秦徵,見過歐夫子?!?/br> 許秩順勢道明此番的來意,“夫子,叨擾了,我們是來向夫子請教一些事的?!?/br> 歐夫子一個人在雁山上呆了數年,秦王派遣侍奉的少年是個啞巴,性子也冷,常常是他念叨了半天,少年也沒有一點反應。只有許秩常來,稍慰寂寥。 能熱鬧一些,歐夫子樂意之至,笑著招呼他們兩個,“好,我們坐下說吧?!?/br> 三人相對跪坐,許秩從袖中掏出射中秦衍的箭頭,問道:“夫子,這個箭頭,您可否看出有什么來歷?” 歐夫子示意隨侍少年替兩位小友斟茶,接過許秩手中的箭頭,一眼確鑿,說道:“這是秦國的箭鏑,而且出自軍隊?!?/br> 許秩心情瞬間變得沉重,“夫子何以見得這是秦軍所用?因為形狀嗎?別國就沒有這種形狀的箭頭嗎?” 歐夫子不疾不徐解釋:“各國的鹽鐵,均有專門的官員負責統籌,尤其是秦國。私下鑄造的鐵器,一般達不到這種程度,這一看就出自軍隊。統一鑄造,統一發放,不同國家的形狀也不同,為了在戰場上相區別?!?/br> “難道別國不能仿制秦國的?”秦徵問。 “澆筑用的模范尺寸,只有少數人才知道,天天吃喝拉撒都有人盯著,跟坐牢沒什么兩樣,”歐夫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就算仿制,也不可能做到分毫不差?!?/br> “秦國的箭簇,箭竿,箭羽,都是分開制作的,標準嚴苛,差一厘都套不上去,”歐夫子起身,從墻上懸著的箭囊里取出一支完整的箭,摘掉箭頭,又將許秩帶來的套了上去,示意許、秦二人,“喏,嚴絲合縫?!?/br> 許秩也從另一面否定了秦徵的猜想:“若是仿制秦箭,就不該在箭竿上刻‘靈壽’兩個燕國文字?!?/br> 這是自相矛盾的,所以許秩并不覺得會是樂家為了避人耳目而仿制的。打從歐夫子斬釘截鐵說出這只箭出自秦軍,許秩心中就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問題……難道出在秦國內部? 但這一切的假設,都基于樂氏無罪。秦徵和樂家沒有故交,他自然不會首先想到為樂家脫罪,何況樂內史已經認罪,所以秦徵更傾向于樂氏就是背后主謀。內史,搞到幾支秦箭又不是什么難事。 秦徵走到歐夫子身前,雙手接過拼湊成一套完整的箭,說:“燕國遠在北鄙,秦國又安防森嚴,專門把燕國的箭弄到咸城,實屬是吃力不討好,索性就用秦箭好了,只要能讓人知道是燕國靈壽侯的后人,讓秦國和燕國相殘,先祖靈壽侯的大仇就算得報?;蛟S這就是樂家想要的呢,不也合情合理?況且樂家不是已經認罪了嗎?” 在靈壽侯這件事上,秦國和燕國誰也不能免責。如果樂家不是單純向一國復仇,秦徵倒是對他們有所改觀。 “如果是要昭顯靈壽侯的名聲,那應該不懼怕事后暴露身份,又何必連身上的刺青都洗掉?這么做不就是不想讓人追查出背后主謀嗎?”矛盾處遠遠不止秦箭與燕文,所以許秩才敢篤定。 “至于認罪……”許秩聲音低沉,“公子大概不知道……主審此案的于大人的手段?!?/br> “你說他們洗掉了刺青?”這是秦徵所不知道的。 起初鄭桑與他講起樂家此事時,秦徵就覺得有點奇怪,自盡卻配那么明顯標識的武器。 一切指向一種可能。 秦徵壓低了聲音:“有人要嫁禍樂家?!?/br> 許秩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再想深一些,“是要嫁禍燕國?!?/br>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咯噔一聲。 “誰!”秦徵大喝,與此同時,一枚鏢先他出聲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