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危墻之下
秦王身邊時時有親衛保護,何況是出行在外,更是常備不懈。行刺雖然突然,場面一度慌亂,但很快就控制住了。 十幾個刺客見事不成,全體自盡,沒有一個活口。 仵作驗傷,他們是口中提前含了劇毒藥丸,咬破外層的糖衣,毒藥遇水即化,入喉即死。所有刺客身上都沒有標識,僅有一人左胸有模糊的刺青,是最近洗去的結果,已經無法辨認。 唯一的線索,只有他們使用的弓箭,箭竿上刻有“靈壽”的燕國文字。 燕國靈壽侯,三十年前和秦國的一樁舊恨,人盡皆知。 負責此事的廷尉寺卿順藤摸瓜,前后搜查了樂府三次,終于搜到樂家和燕國通jian的證據。 樂家闔府被捕。 許秩難以相信。這其中實在有太多的蹊蹺之處,他想不通。 于情,樂迅和他是同窗之友,他不想相信。 至少,他想見樂迅一面。 為此,許秩經常去咸城獄徘徊。但是刺殺一案實在事關重大,閑雜人等一律不許探望,莫說許秩,就算是他父親許淇來了,也進不去。他也去了廷尉寺,沒有人把他當回事。 許秩怏怏地回到家,父親許淇坐在廳中,好像在等他。 許秩正準備行禮,就聽到父親嚴肅的聲音,開門見山:“秩兒,不要再去咸城獄了?!?/br> 許淇很少管許秩的事,許秩也從來沒讓他們這個做父母的cao心過。但這次刺殺非同小可,許秩尚年輕,不懂其中牽扯的利害關系。 許淇語重心長地說:“秩兒,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不要再去咸城獄了?!?/br> 不立于危墻之下是為了不違反天命枉死。如果樂家并不是因為犯罪而獲刑,那這不該是樂家的命。盡其道而死,才是君子的命。 “父親,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些不重要?!痹S秩的辯解未完,許淇打斷道。 “為什么不重要?”怎么會不重要? “樂氏已經認罪,三日后宣布問斬?!痹S淇陳述道。 一句話,如驚雷一般,劈到許秩身上。 入獄五日,樂氏認罪,還有什么好辯駁。 難道那些疑點,只是他的多心嗎。因為他不想相信樂家會做出這樣的事,所以哪怕一點想不通的事,也拼死抓住,無限放大。 現實中,說不通想不明的,多了去了。 他要的那一面,三日后在刑場應該可以看到。 許秩木愣地在書房中坐了一晚上。 次日,許秩去探望公子衍,公子徵一句無心之言,仿佛靈光一矢,擊破他的呆怔。 許秩借機找到公子徵,公子徵此時正在和鄭桑坐在亭子里邊擦劍邊說話。 許秩上前揖禮,“公子,煩請借一步說話?!?/br> 秦徵坐著沒動,姿態甚至更不羈,“我與你有什么好說的?”話音剛落,就被旁邊的鄭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秦徵吃痛,白了鄭桑一眼,能不能別老捅他。 許秩見秦徵一副不耐煩的表情,甚至白眼相對,愈發放低了姿態,懇切地說:“之前,我對公子多有得罪,還望公子海涵。只是此事人命關天,非同小可,還請公子不吝賜教?!?/br> 咸城的人,都這么客氣嗎? 秦徵不禁打了個寒戰,聽到“人命”二字,稍微認真了起來,“人命關天,誰的命?” 他們兩個好像要說一些重要的事,鄭桑見許秩有些不好開口,十分識趣地主動離開了此地,留他們二人詳談。 四下無人,許秩走到秦徵面前,從袖中掏出向公子衍借來的箭頭,問:“僅憑一個箭頭,公子方才為什么說這是一支秦箭?都是五金所制,秦國的箭和燕國的箭,有什么不一樣嗎?” 當時更多的只是一句戲言,現在秦徵拿過箭頭,仔細一看,覺得自己眼光沒錯,調侃道:“你只見過秦國的箭,自然以為全天下的箭都是一樣的。燕國的箭頭,是柳葉狀的,秦國是飛燕狀的,所以我才那么說?!?/br> 這個箭頭,正是尖銳的三角飛燕狀。 “所以公子的意思,刺客射中公子衍的,是一支秦箭?” 秦徵連忙擺手,“這我可沒說。燕國有柳葉頭的箭,但不代表沒有飛燕頭的?!?/br> 正是了,他竟然沒想到這一層,犯了這樣的謬誤,許秩暗暗嘆了一口。 秦徵一聽許秩問到箭頭還有燕國的事,就知道許秩口中所關的,是樂家的命。他記得秦往和他說過,許秩和樂迅同過窗,上心一點也屬正常。不過看許秩這般喪氣的表情,上心不是一點點。這個時候,一般人莫不是避而遠之,他倒還挺講情義。 秦徵把箭頭還到許秩手中,繼續說:“我是個外行,也不是特別懂。你若有什么疑慮,不妨找個制箭的師傅問問,總比我靠譜?!?/br> “制箭的師傅?”許秩并不認識什么制箭的師傅,心頭突然閃過一個名字,豁然一明,“鑄劍的歐夫子!” “歐夫子?鑄出七星劍的歐夫子?”秦徵一時激動,聲音都拔高了。 當世無雙的鑄劍大師,歐夫子鑄出的寶劍,是稀世的珍寶,有市無價。歐夫子最有名的作品,莫過于替前越王鑄造的七星劍。 鑿茨山,引溪泉,辟七劍池,分別與天上北斗對應。茨山的鐵英,至凜冽的溪水,至狂熱的爐火,交織淬煉出吹毛斷發、寒光奪目的寶劍,是為七星劍。觀其狀,如登高山,如臨深淵。 “秦王請歐夫子鑄劍。歐夫子現在正在咸城?!痹S秩點頭,如是說道。 聞名遐邇的當世鑄劍師,就在咸城,大好機會,怎么能錯過呢。 秦徵心思一動,全然沒有顧及此前自己對待許秩的態度,說:“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br> 許秩一愣,沒想到公子徵竟然會主動提出與他同行。不過畢竟是歐夫子,也不足為奇。 “公子愿意同去自然好。時間緊迫,我們這就走吧?!?/br> 許秩說著就要轉身離開,卻不見秦徵跟上,仍然站在原地,嬉皮笑臉地說:“你先去,我隨后就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