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她的少女期[三]
她有些難以啟齒,然而老板瞬間看透。 同來時一樣,他點一根煙,擺擺手讓她走。 不怎么耐煩的樣子,卻突然接一句。 什么時候混不下去了,就回來。 白青珈點點頭,塞一包糖給他,很快收拾好行李出發。 胡子男是國內知名攝影師,有個人工作室,可能是這些年吃了太多苦頭,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她進了工作室后做模特順風順水得簡直有些離譜。 她給自己取名蟬蟬。 小胡子瞇著眼睛夸她,不錯,有生命力,像你。 只有白青珈自己意識到自己有多悲觀。 蟬只活一個季節,無意義地歌唱著走向死亡。 她也一樣,遲早會變成一具枯死的軀殼,不為誰活,卻為自己送葬。 那張雪地的圍裙圖讓她一炮而紅。 16歲的少女在雪夜里站在垃圾桶旁邊仰著頭,鼻尖通紅,睫毛雪白,絕妙的破碎感和精靈感。 國內首屈一指的女性情感類雜志《從姝》更是請她做了當家書模,封面一刊接著一刊,她忙得腳不沾地。 品牌方送她高價免費的化妝品和衣服,她從小鎮少女變成時髦女郎。 然而夜晚躺在酒店溫暖舒適的床上,她總會感到不安。 褪去脂粉和華衣,她還是當年那個被踩在地上的可悲的弱勢者。 偶有跟她一起拍雙人封的男模同她表白。 青澀帥氣,口齒不甚清晰,曖昧地夸她真實名字好聽。 白青珈覺得煩,面無表情盯著他,說。 好聽嗎? 我出生的時候因為早產,只有三斤六兩,渾身青紫,我母親又是意外懷孕,我那個畜牲爹覺得我多余,所以取名叫白青珈。 那男模撓撓頭,尷尬走開,不敢再來纏她。 她有時候會去療養院看母親,護士認出她,蹦蹦跳跳跟她要微信。 她連簽二十來張,拜托她多照看母親一二。 也有一次偶然碰到了那個男人。 不同于16歲,這次她終于敢站出來,而不是躲在墻角偷看。 她從枕頭底下拿出錢扔回他臉上,平靜地讓他滾。 第一次,她意識到出名和有錢,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兩年,她做到行業頂尖,社交平臺粉絲突破六百萬,隨處可見她的頭像。 19歲,她被小胡子帶去一個時尚聚會,駕輕就熟舉著香檳應酬,直到一個年輕男人過來跟她搭訕。 小胡子引她碰杯,介紹說是平軍的兒子,剛從海外回來。 他好像有些自大有些不可一世,但又心思通透,看出她的厭煩。 杯壁相撞,白金色的半杯酒看似不經意嚴嚴實實地撒了她一身。 他搖搖頭表示抱歉,語氣正經。 實在不好意思,我帶您去換身衣服吧。 白青珈思索片刻,隨即放了杯子跟著他一起出門,然而扭頭就要走。 她禮貌道別,謝謝,再見。 他笑,插著兜在背后跟著她走,一邊把厚重的西裝外套隨手披到她肩頭。 她停下腳,回頭看他,表示拒絕。 他歪頭跟她對視,耍賴,語氣調笑著撩開她側臉頭發。 這算再次見面嗎? 她不回答,他就自說自話。 算的,所以跟我走吧。 他帶她去看海,呼嘯的風把他白襯衫吹得呼哧作響,劉海掀起,一雙眉眼乖張深刻。 四目相對,他突然發瘋一樣牽住她的手,貼著她耳朵喊。 跳海嗎? 跳海嗎,蟬蟬。 不要死在干涸的枯樹上,我們去海里溺斃消亡,做最后一個夏天的掌控者。 體溫在掌心交纏,她鬼迷心竅,脫了高跟鞋被他扯著涌入大海。 濕咸,冰冷,刺激,躁動,生命,流淌,存在。 她閉上眼,任由他環住腰肢游向更深處。 我會死在這個夏天。 她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