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1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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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當值結束,裴少淮與同僚交接后,收拾好籃子出宮回府。 他在宮門外遇見了燕承詔。 這回是裴少淮先打招呼:“燕緹帥不是時時在值嗎?怎有閑暇出宮?”他與燕承詔之間雖不算好友,但至少合作過,打聲招呼還是應該的。 燕承詔素來騎馬,今日卻備了馬車,車簾布顏色低調,裹得嚴實。 燕承詔見是裴少淮,遂應道:“在值也分宮內在值和宮外在值,南鎮撫司的人只要還活著,就算在值?!?/br> 裴少淮心底暗自誹謗,偷溜出宮還說得這么名正言順,又想,南鎮撫司真是好呀,活著就能算工時。 他寒暄問:“燕緹帥這是準備去哪?”想到燕承詔不是普通人,不能像尋常人一樣寒暄,裴少淮又抱歉道,“是我失語了,我不該打聽的?!?/br> “我去聽戲?!?/br> 半晌,燕承詔出于禮節,客氣多問了一嘴:“裴大人要一塊去嗎?” 這位神秘的燕緹帥唯一的喜好就是聽戲,裴少淮豈好意思跟著去打攪,應道:“家中還有瑣事,恐怕要辜負燕緹帥盛邀了?!?/br> 二人作別,各上了各的馬車。 …… 幾日后,裴少淮梳理完當值掌記的文稿,將之縮短至一千余字,整齊謄抄后,送去翰林院交差。 只有侍講學士、大學士過目后,這篇紀實才能歸入典藏。 鄒侍講的衙房一如既往地整潔,舊書卷的塵土味中摻著nongnong的墨味。 鄒侍講在讀稿,裴少淮靜待一旁,半刻鐘不到,鄒侍講頷首道:“敘事清晰,用詞精準,無需再改矣?!?/br> 在他這是過關了。 裴少淮接過文稿,道:“那下官再呈文華殿沈閣老審閱?!?/br> 裴少淮告辭正欲離去,卻聽到鄒侍講挽留,并請裴少淮坐下,有話要談。 鄒侍講問道:“聽聞裴編撰曾在江南游學,是不是曾在蘇州府見過家父?” 他猜到了。 裴少淮先是一愣,而后笑笑如實道:“下官南下游學時,確實常去蘇州府城南與鄒閣老相敘,受益匪淺,終身受用?!苯又鴨柕?,“不知侍講大人是如何看出來的?” 得到確認后,鄒侍講臉上多了幾分喜意,他解釋道:“裴編撰在朝堂上所諫、所推行的銀幣新政,我聽出了幾分家父的痕跡,故有此猜想?!?/br> 裴少淮了然,知父莫若子,他的諫言確實深受鄒閣老影響,被鄒侍講認出來很正常。 鄒侍講臉上喜則喜矣,眼眸里的情緒卻很復雜,有慶幸也有遺憾慚愧,他接著道:“父親遇見一個能聽得懂他的見解,與他長談闊論,相互商榷的人,必定很是欣慰高興罷?”他指的是裴少淮。 裴少淮并不知道鄒閣老和鄒侍講父子間發生過什么事,所以他只靜靜地聽著。 鄒侍講傾述道:“若非我不才,無心于錢幣稅例之道,長久學無所成,父親也不至于這樣早早告老還鄉?!?/br> 他講了許多舊事,裴少淮拼拼湊湊聽了明白。 原來,鄒閣老曾一度把兒子當作自己的接班人來培養,不管是科考為官,還是戶部稅例,鄒閣老都仔仔細細教予兒子,不落半分半毫。 然而鄒侍講無心于此,亦不精于此,幾年下來身心俱疲,而收獲式微。在鄒侍講看來,父親是嚴格的。 鄒侍講言道:“彼時樓宇興剛任首輔,氣焰正盛,父親身為次輔處處被打壓,每每想諫言新政都被樓宇興一口駁回,朝中支持父親的人日漸減少,唯昔日提拔的門生們與其堅守著?!?/br> “最令父親傷心的是,他最為器重、花最大心思培養的門生,在官居戶部尚書以后,竟然把整個戶部的老官員一一換走,帶著戶部倒戈,投靠了樓宇興河西派?!?/br> “看著曾經一點點構建起來的戶部入了樓宇興之手,門生背叛,我又正巧此時向他坦明心跡,言說無心于彎彎繞繞的銀錢稅例之道……” “父親隔年滿甲子,當即向圣上請辭,致仕歸野?!?/br> “是我太過不爭氣,辜負了父親所望,學無所成……” 裴少淮能想象到當時的形勢——黨爭落于下乘,皇上器重不夠,又遭遇門生背叛……既然一腔孤勇無處可施展,又后繼無人,何須再苦苦掙扎? 學問是要代代相承的,一代傳一代才能越來越厚重。 天下壯舉很少是一代人就完成的,而是積代之功。 斷了傳承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鄒閣老放棄了。 裴少淮很難想象,在他眼中那樣灑脫而超然于世的南居士夫婦,在兒子眼中竟是一對嚴父嚴母??勺屑氁幌?,又覺得正?!嗌偃丝梢源齽e人的孩子以溫和,唯獨對自己的孩子嚴厲,想把自己所有學到的都傳給孩子。 鄒侍講看著裴少淮,言道:“裴編撰能讓父親所設想的事付諸于行,父親知道了必定會欣慰歡喜?!彼钟樣樧猿暗?,“說來也可笑,是我本事不夠,辜負了父親的培養……這樣說來,我該謝謝裴編撰才是?!?/br> 鄒侍講似乎覺得父親對他失望透頂。 只怕這對父子間,也是有些誤會在的,裴少淮勸慰道:“為兒者知曉父親用心良苦,故曾嘗試刻苦研習戶部之道。而為父者知曉兒子真正喜好后,不再強求,殿前請愿留兒子在翰林院研習史記……如此相互著想,又哪來的辜負與不辜負?” 裴少淮建議道:“依小子看來,若說辜負,也是這些年讓誤會辜負父子真情?!?/br> 鄒侍講眼睛亮了亮,人迷了眼時,最是容易連淺顯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他喃喃道:“裴編撰說得在理,是我顧慮想岔了?!?/br> 想通這一點后,鄒侍講情緒有些激動,許久才平復下來。 鄒侍講道:“我還有一事冒昧,想要裴編撰一個承諾?!?/br> “大人請說?!?/br> “未必要與河西一派為敵,但請裴編撰至少不要與河西一派為伍?!编u侍講認真道,“父親已經遭受過一次背叛了……” 上一回是致仕,再來一回只怕會致命。 裴少淮想都沒想,應道:“我答應侍講大人?!?/br> …… …… 秋日天晴朗,難得好風光,裴少淮這日出來辦公事,辦完后打算去賀相樓用餐,抄近道路過一處偏僻的戲園子。 正巧趕上了一場“鬧戲”。 幾個粗使的婆子挾著一個美貌青衣從戲園子里出來,牢牢掐住青衣的關節不讓她動彈,把她架上了馬車。 戲園子里的其他人欲上前阻攔,卻敵不過那群男家仆。 裴少淮看了看馬車和家仆的衣飾,問長舟道:“這些好似是安平郡王府的人?” “是安平郡王府的?!遍L舟一口咬定,“那個馬夫我認得?!?/br> 裴少淮瞬時萌生猜測,幾息之后,對長舟道:“長舟,你騎馬速速去南鎮撫司衙門傳個話?!?/br> 第118章 裴少淮不知燕承詔今日是宮內在值,還是宮外在值,他想到南鎮撫司是何等細微嚴謹的一個衙門,必有一套傳遞消息的路數,遂取下令牌遞予長舟,又言:“叫錦衣衛告訴他們的頭,只道戲園子出事了?!?/br> 裴少淮不知這青衣是燕承詔的私事還是公事,但郡王府的人動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省得了?!遍L舟跨上黑馬,一襲而去。 戲園子那邊,青衣被馬車帶走,郡王府的男仆仍團團包圍戲園,封鎖出入。 裴少淮不便插手太多,能做的唯有如此,踱步離開了。 …… 馳馬疾如風。 燕承詔沒有去戲園子,直接回了郡王府,神色冷冷,似是透著一股寒意,他一路走進正堂坐下,下人們無敢上前攔阻。 不一小會,老王爺過來了,看著中堂里冷中帶怒的燕承詔,驚訝他這么快就知道并趕回來了。 短短數年間而已,老王爺已蒼老了許多,身上少了從前那份說一不二的威勢。 他手里牽著王府世孫,三四歲的樣子,身著錦衣。小孩子看到陌生而板著臉的燕承詔,有些懼怕,拉著祖父的手躲在門后,不愿意進去。 老王爺抱起孫子,生硬擠出了個笑臉,走過去和燕承詔并排坐下,一邊輕搖哄著孫兒,一邊說道:“知道你公事繁重,不容易回來一趟?!?/br> 又言:“后廚在準備晚膳了,晚上一家人坐下來好好吃頓飯?!?/br> 燕承詔瞥了瞥父親,看到他如尋常老人一般哄帶孫兒,一時不知這樣平和的語氣,究竟是說與誰聽的。 燕承詔手指修長,但每個關節處微腫,添了幾分力道,他的手置于太師椅把上,只動了動指末,青筋凸起。 老王爺把孫兒從膝上抱下來,哄著道:“這是你二叔,快叫二叔?!?/br> 分府之后,燕承詔不是沒回來過,只不過每次都像例行辦事,從不久留。 小孩子本就膽小,加之對這位二叔陌生,只緊緊抓著祖父的衣袖不撒手,不敢離開祖父半分。 燕承詔看著懵懂無知的侄子,暫且忍住沒讓一腔怒氣爆發,卻也沒能有什么好臉色。 老王爺哄著,那小孩才抬眼盯著燕承詔,小聲怯怯喊了一句:“二……二叔?!?/br> “這就對了,這是小舉的二叔,不用害怕?!崩贤鯛斚残︻侀_,又道,“小舉平日里不是喜歡玩木刀嗎?快去把你的木刀拿來給二叔看看,改日叫你二叔帶你去鎮撫司衙門玩,你看你二叔這柄繡春刀多氣派?!?/br> 小孩子得了祖父的許肯,剛落地便一溜煙跑出去了,不知會不會把木刀帶過來。 繡春刀鞘鐫刻著紛繁的紋路,愈顯得把在上面的手森冷。 老王爺喃喃道著:“小舉自幼養在我身邊,平日最喜歡舞刀弄槍,眼下雖膽小一些,長大以后就好了……” 燕承詔怒意溢出,問道:“人呢?” 老王爺怔怔望過來,他不能容忍次子敢這般對他說話,從進門到現在甚至沒喊一句“父親”,怒從中來,手掌拍在茶案上,震得茶水晃蕩溢出,言道:“我百般為你著想,幫你把缺漏堵上,就換得你這樣同我說話?那不過是一個略有幾分姿色的戲子而已,值得你這般與家人干戈相對?” 鼻息炙熱,胡須顫顫。 老王爺又道:“擇婚有令,濫妾有罰,倘若被人知曉你無視宗室婚法,擅自外養女樂,萬一再有了花生……你就不怕朝中言官上折彈劾你瀆亂天潢、瀆亂宗枝、玷污名器?” 皇家宗室成婚納妾不是兒戲,有祖訓宗文,要選良家女子,奏請封號,候有成命,方可成婚。 若是不奏不請,私收女子,誕下兒女皆為“花生”?;ㄉ鸁o爵,不登玉牒,不入宗室版圖,視為庶民。 還容易被言官參本,指責其品行不端。禮科的給事中們可都天天盯著這些事。 “你就不怕因此失了圣眷、失了權柄?”老王爺聲聲問道。 安平郡王府這一支,唯獨燕承詔手里還留有兵權,深得皇帝圣心。 王爺老了,世子不長進,世孫又還小。 “勞父親還惦記著孩兒的婚事?!毖喑性t諷道。 燕承詔年已二十五,這般年紀尚未成婚實屬少見,若非他身為南鎮撫司緹帥,護衛圣前,不知會有多少難聽的流言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