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鈺兒敏銳問道：“所以，你做，陛下生氣，你不做，陛下更生氣?！?/br>
    唐不言蒼白的唇微微揚起：“司直聰慧?！?/br>
    “對當政者來說，一心一意比三心二意更讓人來的放心?！碧撇谎越忉尩?。

    “那你為何這次不帶瑾微，孤身一人來，這不是白做戲了嗎？”沐鈺兒摸了摸下巴，繼續問道。

    “因為我們也要做，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做，這樣就是打陛下的臉，顯得我們唐家也太不會做事了?！碧撇谎阅托慕忉屩?，“所以瑾微是做給外人看的，我們唐家不摻和此事中，但我正大光明出現是做給有心之人看的，也是做個陛下看的，唐家求的不過是一份心安?！?/br>
    他話鋒一頓，最后說道。

    “為君者，不能不仁?！?/br>
    沐鈺兒眨眼，突然笑了笑。

    “笑什么？”唐不言蹙眉。

    沐鈺兒歪頭：“覺得少卿當真和其他人不一樣，少卿瞧著冷冰冰的，可瞧著卻格外guntang?！?/br>
    唐不言眨眼。

    “滾、燙?！彼烬X微動，把這個詞在嘴邊滾了一圈，心跳不經意跳快了一下。

    “少卿為何當官？”沐鈺兒撐著下巴，冷不丁反問道。

    “說起來也和司直并無兩樣?！碧撇谎灾苯诱f道，“錦帶吳鉤，拜相封侯?！?/br>
    沐鈺兒吃驚，上下打量著唐不言：“沒想到清冷驕傲的唐三郎竟也有這般市儈的想法，功成名就，不枉此生，和那些凡夫俗子并無區別?！?/br>
    唐不言笑：“有何不可，人本該就有野心?！?/br>
    沐鈺兒像是第一次認識面前之人，滾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那……”她開口，殷勤說道，“少卿升官了，別忘了提攜我?！?/br>
    唐不言頓時輕笑一聲，冰雪逢春，春水乍皺。

    沐鈺兒呆呆地看著他。

    兩人說話間，就聽到大門被敲響，一個高大粗壯的影子倒映在門上。

    沐鈺兒立刻回神，警惕起來。

    “是奴兒?！碧撇谎缘吐曊f道，“讓他進來吧?！?/br>
    沐鈺兒吃驚：“他什么時候上的船?！?/br>
    “就在我們前面?！碧撇谎越忉屩?，“押著胭脂水粉的挑夫?！?/br>
    沐鈺兒打開門，果不其然看到穿著灰麻衣的昆侖奴站在門口，與此同時，手里還拎著一個人。

    沐鈺兒和那個人面面相覷。

    那人被人五花大綁了，嘴里塞著白布，身形矮小，是以整個人就像一個包裹一樣被高大的昆侖奴提溜著。

    “誰啊?！彼岄_半邊身子，不解問道。

    昆侖奴把人提進來，然后放在地上，規規矩矩行了一禮，這才說道：“套在麻袋里提進來的，沒人發現?！?/br>
    “不會就是你之前挑進來的那個麻袋吧？”沐鈺兒自上而下把人掃了一眼，想起前面那商隊確實一人兩個麻袋，在他們前面一個個上船的。

    “嗯?！?/br>
    沐鈺兒聞言，真心實意夸道：“你力氣真大?！?/br>
    昆侖奴一本正經說道：“還可以?！?/br>
    有點謙虛，但又好像不太謙虛。

    沐鈺兒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那我們是要把這個人清蒸呢還是紅燒呢?！便邂晝憾紫聛?，歪頭打量著面前之人，一臉無辜地恐嚇著，“這人年紀有些大了，清蒸rou質不太鮮嫩，紅燒吧，加點花椒，去去腥?！?/br>
    那人一臉驚恐，雙眼瞪圓，似乎下一秒就要暈倒。

    “廚房里沒有這么大的鍋?！崩雠哺葎澲?，“但鍋爐房里有?！?/br>
    那人滿頭大汗，眼白一翻，眼看就要暈過去了。

    “不要鬧?！碧撇谎郧謇涞穆曇魺o奈想起，“這就是李家的郎君?！?/br>
    沐鈺兒仔細想了想，最后老實問道：“誰??？”

    唐不言蹙眉：“你現在的鄰居?！?/br>
    沐鈺兒一怔，隨后倒吸一口氣。

    “就是那個二道販子，半月前被鄭州鹽鐵裝運使轄下的津渡當成是內賊抓起來的李家大郎?！?/br>
    那李大郎聽了沐鈺兒的話，頓時激動起來，在地上像一只蟲一樣扭來扭曲，臉色漲紅，嘴里嗚嗚個不停。

    唐不言頷首：“正是他?！?/br>
    沐鈺兒不解：“這人怎么在這里??？”

    “本來也早就死了?！碧撇谎哉f，“但李家賣給我們兩個院子，夫人拿了錢，不知怎么求到公主殿下跟前了，殿下覺得此事確有蹊蹺，便讓鄭州那邊把人送過來，前幾日才剛到刑部?！?/br>
    唐不言看了一眼沐鈺兒。

    “楊言非調人出來?！?/br>
    沐鈺兒眨眼。

    “哎?！彼局鄙碜?，“楊言非那傻子怎么干這事?！?/br>
    “聽說與你有用，二話不說就簽了單子?！碧撇谎钥粗邂晝旱难劬?，隨意說道。

    沐鈺兒頓時笑了起來，隨后臉上笑意一頓，兇神惡煞質問：“你沒事把楊言非牽進來做什么?！?/br>
    唐不言垂眸。

    “楊家孩子多得跟養豬一樣，也就萌萌一個出息的，不過萌萌娘是良家小妾，主母又格外嚴苛，這些年都是小心過日子的?！便邂晝号吭谒媲?，認真解釋著，“這些事情不要把他牽扯進去?！?/br>
    唐不言靜靜地看著她。

    “是他自己主動找我的?！?/br>
    沐鈺兒吃驚。

    “我之前本打算讓瑾微去找刑部尚書，但沒找到人，瑾微走時碰到楊言非，瑾微雖并未明說，但他自己聽出來了，然后就簽了單子?！彼粗邂晝航忉屩?。

    沐鈺兒蹙眉：“若是被發現了怎么辦？”

    “事情鬧大，閣單會送到鳳臺?！碧撇谎詿o辜說道。

    到了鳳臺，勢必要到唐稷手中。

    到了唐稷手中……

    “朝中有人，還真的挺方便?！便邂晝亨f道，隨后松了一口氣。

    唐不言眉眼低垂，捏著手指，淡淡說道：“司直和楊員外郎關系不錯？”

    沐鈺兒坐會凳子上，隨口說道：“還想吧，一起長大的?！?/br>
    “原來是青梅竹馬?！碧撇谎噪S意說道。

    沐鈺兒歪頭：“小時候我們經常打架的，這樣算得上青梅竹馬嗎？”

    唐不言抬眸看她，淡淡說道：“許是有些困難?！?/br>
    “哦?！便邂晝喊櫫税櫛亲?，“張叔說我們倆叫歡喜冤家?！?/br>
    唐不言捏手骨的手指一頓。

    “司直亂用成語的毛病原來是家風淵源?！彼f。

    沐鈺兒也跟著沒心沒肺地笑：“張叔最不喜歡讀書了，往日里我讀書他都是避著走的?！?/br>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聲：“說回正事吧?！?/br>
    沐鈺兒連忙把臉上吊兒郎當之色收了回去。

    “此人常年游走鄭州、汴水和洛陽三地，還算是有些人脈?！碧撇谎哉f，“與我們在鄭州所做之事有益，而且我看過他的案卷，確實有些奇怪?！?/br>
    他對昆侖奴說道：“讓他說話?！?/br>
    李家大郎嘴里的布一被扯開就開始鬼哭狼嚎。

    “貴人救命啊，貴人……嗚嗚嗚?！?/br>
    昆侖奴蹙眉，捏著他的嘴巴，認真說道：“小聲點?！?/br>
    李家大郎的嘴巴被人捏成漏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欲哭無淚地點點頭。

    昆侖奴這才滿意地松開手。

    沐鈺兒看著李家大郎嘴角一圈紅色，立刻笑了起來。

    “小人名叫李生，家中獨子，乃是河南道亳州人，亳州乃是大周草藥之地，想來貴人們也略有耳聞，小人自小耳融目染，長大了便也做起草藥生意，做的是收取亳州的草藥再通過水運送到洛陽，小人家在亳州還算有些威望，在亳州收草藥物美價廉，之后再販賣到洛陽，賺取那差價?！?/br>
    李生眼角一瞟兩位貴人，卻見兩位貴人并無異色，顯然早已了解過，心中頓時一個激靈。

    “這些年小人一直是做這些生意的，半點壞心也沒有的，小人的草藥雖算不上優秀，但絕對算不上差，價格也給的中規中矩?！彼B忙為自己辯解著。

    “生意也都是做老客的生意，所以也算攢下一點錢銀，在洛陽也有了房產，根本就不是他們說的內賊啊，也沒有和那伙水賊有聯系啊，貴人明鑒啊?！?/br>
    沐鈺兒撐著下巴，笑瞇瞇說道：“能在洛陽買房，那可不是一點哦?！?/br>
    李生眼波微動。

    “你一直靠租房過日子，可兩年前突然暴富，買了三座院子，一個一進院子，兩個二進院子，你甚至花了大錢把其中一個一進院子和二進院子改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碧撇谎钥人砸宦?，聲音沙啞，可眸光卻依舊銳利。

    “洛陽隔河就有太行山王屋登山，北面又有邙山，加上西端有伊、洛、河、濟四水交匯，草藥業本就繁茂，自前朝開鑿運河后，交通便利，大周四大草藥都城的草藥絡繹不絕送入洛陽，城內的草藥價格一直不高，但是甘草一物而言，便是你在亳州用一文錢的價格邁入，到洛陽也只能用三文錢的價格賣出，也不過一兩多賺了兩文?！?/br>
    唐不言的聲音格外冷靜，條理清晰，邏輯縝密，便是外行人都能聽明白。

    李生聽得滿頭大汗，眼珠子不安分地轉動著。

    “你主要做的是尋常草藥，價格便更上不去了，你名下并無自行載貨的大船，每次都是搭乘別人的船只，亳州到洛陽不算近，按斛算，一斛十文錢，如今來往商船都是千斛，想來你應該是不能全包?！?/br>
    沐鈺兒吃驚。

    唐不言說的如此頭頭是道，顯然是深刻研究過的，只是這些日子他已經忙到連睡覺都沒時間，又從哪里扒拉出時間了解這些。

    “你每次最多兩斛，也就是兩百五十斤不到，草藥不吃重，這樣在洛陽草藥商販重算得上翹楚了?！碧撇谎钥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