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如今被陛下以處置天樞之事為由，留在鳳臺，仆借口來取換洗衣物，又得了公主殿下助力，這才能安然出宮?！?/br>
    唐不言兩夜未睡，眉眼間倦色濃重，可睜開的那雙眼睛卻亮如明星。

    “公主殿下說雙章不知從何處得到一本冊子，言東宮令史魯寂借東宮名義行商，一半銀子上交，一半銀子另有他用?！彼曇粲挚煊旨?，卻又字字清晰。

    沐鈺兒心中莫名心跳加快：“何用？”

    來生聲音一頓，再開口時帶著幾絲沙?。骸盀閰柼迂Q旗?！?/br>
    沐鈺兒倒吸一口冷氣。

    這位舊太子可是陛下的心中的一根刺。

    “不，不對啊，太子如今就是太子，怎么會為一個死人……”造.反。

    沐鈺兒不解。

    “陛下原是不信，直到雙章拿出一個名單，里面都是東宮收留的厲太子舊人?！被乙缕腿寺曇粢活D，“永泰郡主身邊有一年紀稍大的丫鬟名叫碧橙，也被指責是當年舊案中陳佳的孫女?！?/br>
    沐鈺兒腦海中浮現出那位嬌俏郡主身邊確實有一個年紀稍大的丫鬟。

    唐不言唇色發白。

    “現在如何了？”

    “陛下把永泰郡主一家全都軟禁起來，如今在排查所有人，東宮名單上的人昨夜悉數被內衛抓起，不少人都認了，那碧橙抵死不認，最后撞墻自盡了，但不少人在供詞中對陛下略有微詞?！?/br>
    “陛下大怒?！?/br>
    沐鈺兒錯愕：“永泰郡主不是還懷孕嗎？”

    來生沉默。

    沐鈺兒了然，親兒子尚且都能如此對待，一個不受寵的孫女自然不會顧及。

    來生繼續說道：“魯家后面抓的水鬼和地下室中的人都指認其背后之人是太子殿下，甚至認出太子殿下的模樣，此事本事交給內衛審訊，是大統領親自審的，陛下對此份供詞深信不疑?！?/br>
    沐鈺兒整個人不由緊繃。

    “這個陷阱布置了這么多年，竟然在此刻收網?！彼闹猩鲆唤z驚訝中，甚至還有一點荒唐。

    “太子，太子竟然毫不知情?！?/br>
    唐不言緩緩吐出一口氣。

    “陛下已經不信北闕之言，殿下昨夜已經承認確實私下見過沐司直，但并未承認想要北闕幫忙收尾此事，只說是想要找人，陛下不信?！?/br>
    “雙章攛掇陛下廢止北闕，懲治北闕眾人，暫時被容成女官勸下?！?/br>
    沐鈺兒只覺得后背一陣陣發涼：“一石多鳥，好陰毒的手段?！?/br>
    第一可以陷害太子，第二逼迫唐家戰隊，離間帝心，第三把自己身上的事情甩地一干二凈，最后廢掉北闕。

    “什么狗東西！”陳菲菲暴脾氣，立馬憤憤說道，“老娘一人給他們一針，送他們下輩子去做條好狗?！?/br>
    “阿耶打算如何？”唐不言鎮定問道。

    “公主殿下打聽道，雙章準備去鄭州，說是還有更具體的證據就在汴水一帶，想要帶兵去剿匪，活捉賊首，大郎想要三郎秘密前往鄭州，先章氏一步找到賊首，務必把此事查清楚?！?/br>
    灰衣仆人抬首，拿出一塊玉佩，“以及查清，東宮另外一半的銀子到底在哪里！”

    來生說完之后便借著呂嬸的馬車，悄悄離開北闕，重回了唐府。

    人走后，書房內一片寂靜。

    “一開始便是一個局?！便邂晝簡∪徽f道，“雙章扣除殿下月俸，逼得東宮不得不另謀生路，魯寂就在此時恰恰出現，只是如今他已死，所有的開始都已經不得而知，到底是巧合還是預謀，都已經無從求證?！?/br>
    “他們作所為都把太子牽涉其中，就是為了現在，所有看似無關的證據全都指向太子，看著證據確鑿，而太子因為一問三不知，確實是百口莫辯?！?/br>
    沐鈺兒蹙眉：“所以他們并沒有把魯寂殺在宮外，而是故意殺在東宮等我們去發現，讓陛下誤以為我們和東宮來往過密，甚至故意把尸體扔在風車外，就是等我們發現，陛下突然想把命案交給北闕，想來他們在背后的攛掇也功不可沒，乃至昨日那個魯平宅子外的那個奇怪的跳梁小丑，只需在陛下面前又哭又鬧，說我們是如何維護太子，可不是自己給自己演起來了?！?/br>
    沐鈺兒自己說著都被氣笑了。

    “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的證據變得毫無可信度，讓陛下不再信任我們，至此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為所欲為，現在他們打算去鄭州把事情做絕做結，好手段啊?！?/br>
    沐鈺兒冷笑：“全部心思都用在這些陰謀詭計上了，當真是不得了?！?/br>
    “這可如何是好？”陳菲菲聽了越發擔憂，簡直覺得是一步死棋。

    “去鄭州?！?/br>
    “去鄭州?！?/br>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響起。

    唐不言抬眸去看沐鈺兒。

    沐鈺兒淡淡說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他們布局這么多年，可以沒有留下一點破綻，既然事情一開端就是發生在汴水端的鄭州，我們就去鄭州好好攪個翻天覆地，叫他們看看，我們也不是泥捏的?！?/br>
    “雙章打算親自去鄭州，一定說明鄭州有大魚?！碧撇谎哉f。

    “那我們不是人生地不熟嗎？”陳菲菲擔憂，眸光看到唐不言，“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是唐家也不好使吧?！?/br>
    唐不言握拳低聲咳嗽著，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們手中確有一個地頭蛇?！?/br>
    “嗯？誰？”陳菲菲頓時迷茫。

    “??？誰？”沐鈺兒同樣不解。

    作者有話說：

    兩句律法來自唐律

    第49章 銀老案

    上船

    一艘去往鄭州的大船熱熱鬧鬧得在西市的三金碼頭下了水。

    碼頭的扛把子瞇眼看著大船遠去, 招了心腹說道：“尾巴收拾干凈，不要被人發現了?！?/br>
    “得了，和北闕的兄弟一起收拾的, 保證一點痕跡也沒有?！蹦侨伺闹馗ＷC著，隨后話鋒一轉，“不過咱沒想到，司直這么一打扮, 還怪好看的?！?/br>
    “那也是你肖想得了的?！笨赴炎咏o了他一腦瓜子, “再說了人是去辦事，那叫能屈能伸，好樣的！”

    那人扣扣下巴：“確實, 仔細想想也覺得有點奇怪?！?/br>
    扛把子氣笑了：“快去干活，少給我扯皮?！?/br>
    “得了?！蹦侨随移ばδ樀嘏芰?。

    再說遠去的鄭州商船二樓角落的一間雅間里, 沐鈺兒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氣悶坐在凳子上。

    唐不言脫下披風掛在架子上, 見狀忍笑：“怎么還在生氣?！?/br>
    “為什么要換成這樣子？”沐鈺兒不悅說道，“若說要避人耳目, 喬裝打扮, 你唐少卿怎么都沒變化?！?/br>
    唐不言坐在她身側，歪頭看她鬢間的珍珠鎏金步搖安靜地垂落在耳邊, 越發襯得膚色雪白, 上穿乳白色的素色花紋上衣, 外罩鵝黃色朱雀鴛鴦紋背子，腰間系上寶花纈紋淺絳色六面長裙，臉上蒙了一塊白紗, 額間一點朱紅梅花, 若是不知情的人一看, 便只覺得是一個嬌俏可愛的少女。

    “看什么！”沐鈺兒兇巴巴扭頭質問著。

    “司直這般穿，很是好看?！彼人砸宦?，唇色發白，可神色溫和夸道。

    沐鈺兒臉上兇意一僵，眼珠子不自在地動了動。

    “此番下鄭州，行程兇險，東宮之事本就不賴北闕，司直能如此以身犯險，某銘感五內?！?/br>
    唐不言時常眉眼令人看不清神色，可一旦抬眸安靜看人時，便覺得瀲滟皎潔，明月多情。

    沐鈺兒嘴角微動。

    “若是我們光明正大出行，涉案之人定當有所警惕，到時情況必將危險加倍，喬裝打扮乃是不得已為之?！彼掍h一轉，循循善誘。

    沐鈺兒含含糊糊說道：“那你怎么不換衣服？”

    “我對外已稱病，阿娘午時拿著令牌去請了太醫?！碧撇谎越忉尩?，“而且他們對某的印象未必有對瑾微的深，瑾微今日出入唐府三四趟，想來已經吸引了大部分目光?！?/br>
    確實，世人都言唐不言，可真正見過他的人屈指可數，倒不如一直在外面跑的瑾微。

    瑾微，唐三郎的貼身小廝，人人都知他寸步不離地跟在唐不言身邊。

    “那我換個打扮不就好了，我可以扮成你的小廝啊?！便邂晝禾崃颂崛姑?，皺了皺鼻子，“腰間沒有刀我就覺得不習慣?！?/br>
    “可司直的模樣卻是洛陽城內無人不知?！碧撇谎圆唤浺獾亟o人套了一頂高帽，溫和說道，“司直若還是尋常打扮，只要一出現在三金碼頭就會被人發現，而且某也不想此事和司直牽連太多，怕讓司直遭受無妄之災?！?/br>
    沐鈺兒臭著臉：“那我這樣就不會被發現？”

    “司直之前在東宮赴宴可有一人認出？”唐不言安靜地看著她，反問道。

    沐鈺兒語塞。

    還真是。

    她忍不住扭頭去看一側的銅鏡。

    鏡中倒映出一個朦朧的影子，乍一看渾然陌生。

    “這是我第二次穿這樣的衣服？”她摸了摸袖口上的花紋。

    唐不言也跟著看向鏡中的人，溫和反問道：“為何不穿?！?/br>
    “有些麻煩?！便邂晝簢@氣，“我常年要跑案子，穿裙子實在不方便?！?/br>
    “而且女子為什么一定要穿裙子?！便邂晝憾⒅~鏡中的那雙漆黑的眼睛，不高興質問著，“我就覺得褲子好穿?！?/br>
    唐不言含笑點頭，認真說道：“自然沒有說不準女子穿衣袍，司直穿袍子也很好看?！?/br>
    這話仔細聽還帶著一點縱容，常年心大的沐鈺兒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抿起，下意識覺得耳朵guntang。

    唐不言這人長得實在好看，眉目間那點清冷疏離，就像雪山縈繞霧氣一般，帶著朦朦朧朧的仙氣，可這樣的人，一旦軟下眉眼跟你說話，便是雪光忽落，孤月出山，無人能拒。

    “可少卿這長相？”沐鈺兒眨巴眼，自美色中回神，也沒有被糊弄，挑剔地打量著唐不言的臉，認真說道，“到哪里都很出眾啊?！?/br>
    唐不言抿唇，笑：“可我今日就是想要告訴一些人，我準備去鄭州了?！?/br>
    沐鈺兒不解。

    “這是做個陛下看的?！碧撇谎缘f道。

    “什么意思？”沐鈺兒迷茫問道，“那陛下不就知道你們唐家摻和此案中，那不是不好?！?/br>
    “唐家早已繞不開了?！碧撇谎詿o奈說道，眸光看向沐鈺兒，“就如蘇懷所言，高.宗與我祖父的白首之恩，便注定唐家會攤入這趟渾水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