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張一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立馬警惕湊過來，粗聲粗氣說道，“那些人得罪過你嗎，要不要我找人打他們一頓?！?/br>
    沐鈺兒抬眸看他，隨后淡淡說道：“快吃，吃好了等會打包給王新他們?！?/br>
    張一哎了一聲，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湯面喝得湯也不剩了。

    “老板再打包五份?！彼舐曊f道。

    玉雞坊街道縱橫，小巷林立，因為隔壁就是國子監，相比較歸義坊奇高的低價，這邊的商鋪攤販便更加擁擠，且豐富。

    辛來就住在這里，對此路還算熟悉，是以等沐鈺兒再一次拐入小巷時，他就察覺出不對勁。

    “你跟著我？”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孫照嚇了一跳，辛來倒是淡定，轉身便看到沐鈺兒正抱臂靠在墻角上，身后跟著左手包裹，右手食盒，氣勢洶洶的張一。

    “司直?！毕啾容^孫照的畏懼，辛來倒是格外淡定，叉手行禮。

    短短幾日，他變成了一行人的領頭羊架勢。

    沐鈺兒笑，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漫不經心問道：“跟著我們做什么？”

    兩人頓時露出難以啟齒的猶豫，張一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黑臉恐嚇著：“有話快說，磨磨唧唧做什么?！?/br>
    “祭酒嚴令我們不準再見王兆?！毙羴淼吐曊f道，“可我們畢竟同窗三年，王兆此人，真的很好?！?/br>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你們知道王兆有喜歡的人嗎？”

    辛來點頭：“好像是去年的事情，但我們不知道是誰，王兆顧惜那女子的名聲，從不在我們面前說起?！?/br>
    孫照眸光一動。

    “你知道？”沐鈺兒警覺問道。

    “我，有次和同窗去南市買筆墨，看到他和一個穿著粉衣服的女子站在春香閣前買胭脂，我，我好奇，所以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那個女子好像，是梁堅的那個meimei?！?/br>
    沐鈺兒眸光微動：“什么時候？”

    孫照捏著手指：“剛好是旬考那天，書學只考早上，下午便讓我們自己溫習，所以我才抽空出門采買東西，好像是三月初一?！?/br>
    “王兆當時在店內？”沐鈺兒反問。

    “沒有，他性格靦腆，大概是不好意思，所以他就站在店外的樹下?！睂O照解釋著，“我是后來看到梁堅的meimei提著東西走向他，才覺得不對勁的?！?/br>
    沐鈺兒心中微怔，不曾想當日陪梁菲買香粉的是王兆。

    所以這個案子一開始本該是梁菲和王兆螳螂捕蟬，鄒思凱黃雀在后，卻不料梁菲和鄒思凱非良善之人，把王兆當成兩人的替罪羔羊，之后所有的一切便都是畫布上的走向，精準而無懸念。

    若是一開始她還為王兆的死有些惆悵，現在看來便只覺得是愚蠢。

    “這些東西是我給王兆準備的?！毙羴戆鸭缟系陌f了過來，“我們不好去看他，勞煩司直幫忙轉交?！?/br>
    他甚至頗為上道地遞了一塊銀子。

    沐鈺兒盯著那塊銀子出神。

    辛來以為她是嫌棄太少，連忙準備又掏出銀錢，卻聽到沐鈺兒冷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死了?！?/br>
    辛來掏錢的動作一頓，抬頭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眼底才露出猩紅淚意。

    張一跟在后面砸著這嘴：“我剛才瞧著辛來的表情，好像要哭了?！?/br>
    沐鈺兒神色冷淡：“人死如燈滅，燈滅尚能重點，可人死便是今生都不能見面?！?/br>
    張一緊跟著嘆氣。

    等沐鈺兒回了北闕，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隨后閉門開始絞盡腦汁寫折子。

    給人穿小鞋實在有些困難。

    一張四開折子寫了兩個時辰才勉強有點刀光劍影，悄悄告狀的感覺。

    “我就說咱北闕應該找個讀書人來?！便邂晝嚎粗约号K兮兮的手，苦著臉說著，“折子真難寫?！?/br>
    陳菲菲瞧著二郎腿，嘴里啃著杏子，慢條斯理說道：“這感情好，挑一個你菲姐喜歡的樣子，怎么也要皮膚雪白，身材高挑，尤其是一雙手一定要給骨節分明，哦，還有那腿，筆直修長優先考慮，至于臉嗎，能好看就好看一些！”

    張一估摸了一下：“你再說唐不言嗎？”

    陳菲菲咬果子的嘴一愣，最后忍不住回味一下：“唐不言的骨架一定很好看，你看那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比例，一定是五八分的，你再看看那肩膀，別看唐不言病弱，那肩胛骨，嘖嘖，頭頸比例賊好，那頭骨一定很圓很好看！”

    “擦一擦你的口水?！便邂晝旱鮾豪僧數穆曇繇懫?，“別人好說，唐不言那真佛咱北闕可供不起啊?！?/br>
    陳菲菲嘆氣：“確實，那退而求其次，找個萌萌這樣的也行?！?/br>
    “那我這就是替身了嗎？”楊言非哀怨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陳菲菲立馬咳嗽一聲，忙不迭放下二郎腿，大紅色的艷麗裙擺如花般散開，又被攏?。骸澳牡脑?，咱萌萌怎么都得是正室啊?！?/br>
    楊言非手中提著一盒食盒，板著臉說道：“我娘做了芋粉團?！?/br>
    沐鈺兒頓時來了精神，殷勤迎上去：“怎么好意思讓伯母破費，做了幾個啊?！?/br>
    陳菲菲也緊跟著湊上去。

    “你沒得吃?！睏钛苑抢淇釤o情地戳開陳菲菲的腦袋，“渣女?！?/br>
    陳菲菲頓時□□臉：“說什么呢，咱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br>
    張一眼疾手快撿了一個上面畫著三點紅梅的團子塞進嘴里，剛一咬下就夸張說道：“也太好吃了！雞rou餡的?！?/br>
    “這個芋粉是我娘今日特別磨得，還加了糯米粉和米粉，所以格外綿軟?！睏钛苑枪室饴龡l斯理說著，眼尾只看到陳菲菲眼巴巴流口水的模樣。

    “這個是野雞rou，昨日隨爹出門打獵剩下的，娘用米酒和蔥、椒研制了兩個時辰，這才細細剁碎包進去的?！?/br>
    沐鈺兒挑了一個上面散了幾顆芝麻的，咬了一口，果然是甜的：“這個芝麻餡拌糖，加了一點香油，咦，還有核桃仁啊，甜而不膩，好吃！”

    陳菲菲哀怨的聲音在背后響起：“給我吃一口嘛?！?/br>
    “你的折子寫好了？”楊言非扭頭問道。

    沐鈺兒點頭，從懷里掏出翠綠色的折子：“你給我看看，潤色潤色?！?/br>
    楊言非仔仔細細看完，這才說道：“你這個黑手，有進步啊，按照陛下的脾氣，鄒思凱怎么也得要一個流放三千里?！?/br>
    沐鈺兒皺了皺鼻子：“唐不言教的?！?/br>
    楊言非側首：“我聽說你和唐不言吵架了？”

    沐鈺兒立刻扭頭去看張一，張一撿了兩個粉團，轉頭就跑。

    “沒有的事?！便邂晝赫０脱?，“人唐不言誰啊，鍍金的真佛，我誰啊，泥捏的小司直，哪敢和他吵架啊，是我單方面和美人撒潑了?！?/br>
    “這可不行?！标惙品撇恢螘r錯過來，左右各一個咸甜口的，“怎么可以和美人吵架，哎哎哎，我的團子……”

    “別吃了?！睏钛苑前咽澈卸俗?，板著臉說道，“你去看你的美人下飯吧?！?/br>
    陳菲菲把兩個粉團齊齊塞進嘴里，氣呼呼走了。

    “怎么又吵架了?！便邂晝嚎嗫谄判恼f道。

    楊言非把食盒放了回去，酸臉：“沒良心的東西，那日進士們游街，我根本就拉不住她?！?/br>
    “嗐，人食rou性耶?！便邂晝喊矒嶂?，順手拍了拍手，“這折子沒問題我就遞上去了?！?/br>
    楊言非點頭：“對了，你回家一趟了嗎，這幾日……一直再找你?！?/br>
    沐鈺兒看了眼天色，夕陽西下，不由蹙眉：“等事情了結了便回?！?/br>
    “你若是沒地方住，我娘名下有個院子，位置也不錯，你要不先去那邊住幾天?！睏钛苑莿竦?。

    沐鈺兒揮了揮手：“沒事，之前三百兩臟銀分了分，每個人能有十兩呢，再過幾日我就去戶部討錢，到時候再去換個房子?！?/br>
    “說起來，你是怎么把姜才摘出去的？”楊言非點頭，隨口問道。

    沐鈺兒揚眉，不解問道：“我把他摘出去干嘛？”

    楊言非啊了一聲，猶豫說道：“不是收了，收了那什么銀子嗎？”

    “那是唐不言收的！”沐鈺兒義正言辭說道，“和我沐鈺兒有什么關系！”

    楊言非聞言倒吸一口氣：“呵，你甩鍋給唐不言，你不怕唐不言……”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聲音發抖說道：“你這不是兩邊不討好嗎？”

    沐鈺兒嚴肅搖了搖頭，背著手走了幾步：“你覺得姜則行會說自己拿錢賄賂唐不言的事情?！?/br>
    楊言非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你覺得唐不言會把此事說出去?！?/br>
    “自然不會，唐不言瞧著就是視金錢如糞土的人?！睏钛苑切攀牡┑┱f著。

    “那不就結了，姜則行又不是錢給我了，錢給我了我就咬死說是唐不言覺得我辦案辛苦，給我們北闕的辛苦費！”沐鈺兒臉皮極厚，又補充著，“再說了，我也不是沒給姜才提了幾句?！?/br>
    “我說他誤中歹人jian計，只是劃了王舜雨的名字，這才饒了這么大一圈子?！?/br>
    楊言非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手指都哆嗦了：“你這個提了，還不如沒提?！?/br>
    沐鈺兒歪著頭笑了笑。

    “姜才就是做錯事情，我不過實話實說，若不是他，王舜雨今年就會高中，別的不說，進士若是身亡，禮部會給家人一筆厚禮，現在王母年邁病弱，卻一分未得，本就是他造的孽?！?/br>
    楊言非看著她不帶笑意的雙眸，也緊跟著嘆了一口氣：“是，姜才眼中不過是一道朱筆，對王舜雨而言卻是滅頂之災?！?/br>
    沐鈺兒話鋒一轉，口氣無奈：“再說陛下怎么會重罰姜家呢，高舉輕放罷了?！?/br>
    “算了，你趕緊去交折子吧，然后早些回家?！睏钛苑翘嶂@子準備離開。

    “東西還沒吃完呢！”沐鈺兒連忙拉著食盒蓋子。

    楊言非撥開他的手，一本正經說道：“只剩下三個了，我給人送去?！?/br>
    沐鈺兒頓時促狹地擠眉弄眼。

    “有好消息了，我要做主桌哦?！?/br>
    楊言非嘴角彎起，卻又不說話，只是把人推開：“你有好消息了，我也做主桌?！?/br>
    “那不可能?！便邂晝罕持?，興致缺缺說道，“升官、發財、無男人，男人太耽誤我拔刀的速度了?！?/br>
    楊言非失笑，擺了擺手，隨口諷刺道：“你之前給自己算卦，不是算到今年會有桃花劫了嗎，我看今年怎么也該來幾段姻緣了?！?/br>
    “嗐，龜甲壞了，不準不準?！便邂晝翰荒蜔┑負]了揮手，“快走快走，礙事礙眼?！?/br>
    沐鈺兒捏著折子去了別院，本以為這次依舊會見不到人，卻不料這次是被人接入內院，剛坐下沒多久便看到容成女官帶著一行侍女，正穿過游廊，緩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