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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含煙(偽骨,強制愛)在線閱讀 - 96.

96.

    他眼底流露的情愫像是一根藤蔓,死死繞著含煙的心臟。

    她說了慌,她不是從頭至尾的無動于衷,否則大可求救,用直截了當的方法使他身敗名裂,但她并沒有那樣做。

    對于溫嶼,她到底不夠心狠。

    一直擺在陽臺的蘭花被挪到墻角,葉子邊緣有些枯黃。

    含煙這些天時常出現一種錯覺,那些原本在她眼中翠綠的葉子似乎一夜之間枯敗了許多,再一眨眼,好似又恢復如初,素潔淡雅的花瓣,散發著幽靜,清淡的花香,彌漫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或許是眼前這道厚重的簾子過于壓抑,壓得她心頭喘不過氣,含煙突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意識到這一點后,她輕輕眨了眨眼,掩去幾分澀意,不用看也能猜到,她現在眼角一定有些發紅。

    以前,她絕不是一個輕易落淚的人,可忘記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寂寂昏沉中,溫嶼擦拭著她濕潤的眼角,他聲音低啞,是嘆息,也是乞求:“姐,我們不說那些了好不好?”

    他們彼此的身份是橫亙于兩人之間最深,最廣,亦是無法逾越的一條溝壑,任誰也無法填平。

    溫嶼發了瘋似的想要逃避。

    既然難以承受,那就不要去想。

    *

    下午四點,就在溫姝妤想要報警的前一天,她聯系上了溫嶼。聽著聽筒里熟悉的聲音,她一直高高懸起的心終于平定。

    一番責備過后,溫姝妤問他:“這些日子不在家,是在外面準備什么比賽嗎?”

    就在上周,她突然收到溫嶼發來的信息,告知她有事要在外面逗留一段日子,溫姝妤起初沒多想,可連著幾天沒有回音,她開始慌亂,甚至以為他遭遇禍事,不愿意告知家里。不過幸好,終歸是自己多想了。

    不等溫嶼回復,她便緊跟著叮囑:“不管做什么也要記得好好休息,連通電話都不給家里打算怎么回事,阿嶼,你這回可太不懂事了,這些天mama很擔心你?!?/br>
    “抱歉,媽?!?/br>
    溫姝妤自顧自說著:“今天你爸剛好出差回來,我在家做了飯,一家人正好聚一聚,你記得早點回來?!?/br>
    溫嶼沒立刻答應。

    溫姝妤不悅:“阿嶼,不要總讓我為你cao心?!?/br>
    說完,她掛了電話。

    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涌上心頭,擾得溫姝妤一下午心神不寧。

    時至今日,她才發覺對于這個她始終引以為傲的兒子知之甚少,但她不愿承認自己的失職,身為母親,她自認已經把能給的一切全部給予了他。

    她付出那么多,又有什么錯。

    門被敲響,外面響起一道年輕的女聲:“夫人,您要的紅棗粥煮好了?!?/br>
    溫姝妤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愣了半天,才記起原先在這里工作的楊阿姨已經請假回老家有些日子,而這個姑娘據說是楊阿姨的一位遠方親戚,在本地讀的大學,聽別人都叫她小橋,一個很美好很年輕的名字,讓人聽上去就多生出幾分憐惜。至于大名叫什么,她并不是很想了解,也沒有那么多時間和精力花費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

    她淡淡嗯了聲,小橋小心地推門進來,將手中的端盤放在屋里的床頭柜上,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溫姝妤開口叫住了她:“你來這里多久了?”

    小橋停下步子,微微低著頭,回答怯而生疏:“有一個多月了?!?/br>
    溫姝妤打量著她的頭發,從發絲到發尾,再仔細到面部的輪廓。她竟然不記得,這個姑娘居然來這里有了一個多月,長相再普通不過,就算放在人群中也不會有多么惹眼,但唯獨身上有種像她這個年紀不曾擁有的氣質——清純生澀  ,那是很多人望而卻步卻又忍不住想入非非的。

    女人如此,男人更甚。因為遐想,所以會忍不住犯錯。

    溫姝妤盯著她頸間那根款式熟悉的銀色項鏈,緩緩勾起了唇:“你把頭抬起來?!?/br>
    小橋愣了一下,很快依言照做,抬起了頭。

    “你本名叫什么?”

    “凌初橋?!?/br>
    “剛念大二吧?”

    “大學畢業了?!?/br>
    “原來都畢業了?!睖劓タ粗?,似嘆非嘆的語氣,“長得可真年輕啊?!?/br>
    “當初我和你這么大的時候,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嗎?”

    小橋搖了搖頭。

    “我在想我到底算什么?!睖劓バΦ幂p蔑。她能算什么呢,是見不得光的情婦,還是上不得臺面的勾欄妓子?

    歸根結底沒什么兩樣,似乎每個人,都能在她頭上肆意踐踏。

    “我一次又一次眼睜睜看著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最后都給了別人,光是想想,都嫉妒得發瘋?!?/br>
    “夫人…”

    溫姝姝沒給她辯駁的機會:“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你這么年輕,很像當初的我,但這個世界上相似的人很多,我不希望遇見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br>
    如果有的話,那么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

    小橋是哭著從溫姝妤房間出來的。

    溫姝妤將她當成了宣泄口,狠狠掐住她的手臂,小橋一聲慘叫,血從指縫里滲了出來。

    溫姝妤這才找回了一絲理智,叫了家庭醫生替小橋處理好傷口。

    就當她以為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的時候,她接到了江昌民的電話,開口就是質問。

    “聽說你把家里的保姆打傷了?這么多年了,怎么脾氣還是這么大?!?/br>
    溫姝妤心口生寒:“你在外面找的賤人都已經跑到我面前炫耀了,難道還要我忍氣吞聲嗎?”

    江昌民反問:“溫姝妤,你什么意思?”

    溫姝妤覺得好笑:“江昌民,你拿著我的項鏈送別的女人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被我看見?”他是真的沒注意,還是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若是以前,她顧及江太太的身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可如今,欺人太甚。

    江昌民愣了一下。

    那天在外面應酬,他的確酒后亂性,誤了事。

    床上的女孩赤裸著身子,哭紅了眼。

    江昌民不知道事情怎么會發展成這樣,對于那晚的記憶,他印象寥寥,慌亂之中甚至連女孩的臉也沒看清,但項鏈的確是他給出去的。

    那條項鏈原本是他準備好的結婚紀念日禮物,是溫姝妤親自挑的。后來,他本想找時間向對方解釋,但那段時間工作太忙,他把這件事忘記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天的女孩居然是家里新雇的保姆,這一切的發生都令他始料未及。

    到底自己理虧在先,江昌民滅了氣焰,服了軟:“姝妤,我那天是看她可憐?!?/br>
    女孩哭得梨花帶雨,哀聲求他,說江先生,我父親出了車禍,需要一筆昂貴的手術費,我求你,幫幫我。

    江昌民心煩意亂,當時光想著草草了事,給點貴重的東西權作打發。

    不曾想,會留下禍根。

    溫姝妤會信他的鬼話才怪:“你倒是和我講講她有多可憐,是可憐到賣身求榮,還是可憐到賣身葬父?!彼捓锶卿h芒,沒給對方留一點臺階,“江昌民,你不要總把人當傻子耍?!?/br>
    江昌民有點怒了:“哪有當妻子的像你這樣?!?/br>
    他精確踩到了溫姝妤的痛點:“那你想讓誰當,那個小賤人?還是那個早就死了的江意?”

    江昌民哪里能忍受她接二連叁掃自己的顏面:“你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你不愿意就離婚,除了你有的是人愿意當這個江太太!”

    溫姝妤摁斷電話,guntang眼淚模糊了視線。

    她早該知道江昌民是個怎樣的人,有時候他們兩個人一樣,為了目的,總是不擇手段的。

    *

    夏日的白晝總是很漫長,陽光從熾白逐漸過渡到溫暖的昏黃,太陽漸漸西落了。

    清晨六點,天剛蒙蒙亮,玄關傳來動靜。

    溫嶼一夜未歸,回來時,刻意去洗手間換了衣服。他坐到床邊,握住含煙的手,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

    含煙注意到他額頭有一塊破了皮:“臉怎么了?”

    “剛剛開門不小心碰到了?!彼Z氣叁分幽怨,七分不滿,“我晚上沒回來,你就不問我去哪了嗎?”

    含煙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你一個男生,出門還用我問嗎?”

    溫嶼說:“我回了趟家,陪父母吃飯?!?/br>
    含煙往回抽自己的手:“知道了?!彼挥酶嬖V她,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溫嶼知道她還在生氣,氣她費盡心思好不容易離開,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

    “jiejie,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含煙被氣笑了:“你覺得我該原諒你嗎?”

    我也不想的,但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溫嶼最后選擇了避而不答:“餓了嗎,我去給你做飯?!?/br>
    含煙別過臉,沒說話。

    吃飯的時候,他一直給含煙夾菜。

    他的手藝已經比兩人初識時好了很多,這幾個月,溫嶼一直有在認真和家里的廚師請教。

    他只是想含煙在一起的日子里,能照顧好她。

    吃過飯,含煙才對溫嶼說:“我想看電影?!?/br>
    溫嶼說好,然后去客廳給她找了片子,是含煙喜歡看的類型。

    片頭結束,熒幕亮起,瞳孔里光影斑駁,含煙望著電視里變換的場景,愣了神。她看著看著,心思早就不在上面。

    電影放著對白:這世間的很多事情,兜兜轉轉一圈,早已不復當初的樣子。

    它還說:我承認曾在某個瞬間里喜歡上你,可那份喜歡摻雜著太多難以道明的東西,我只能萬分小心地隱忍克制。

    ……

    溫嶼在廚房洗完碗出來,含煙已經靠在沙發椅背上睡著了。電影已經趨近尾聲,他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把她抱回了臥室。

    睡夢中的人褪去和他白日的冷言相對,臉上也再沒了譏諷的神情,溫順的樣子讓溫嶼恍然,仿佛回到曾經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那時的含煙總是想法設法地接近他,他明白她的刻意,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左右搖擺的情緒,想要離她近些,再近些。

    原來有時候劫難,都是命中注定安排好的。

    俯下身,溫嶼親了親含煙的臉頰,他動作很輕,不敢將她吵醒,眸中裝滿了眷戀。

    小博美從陽臺跳到地上,只在床底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一雙圓溜溜地眼盯著他們??窗】?,像是好奇,可它哪里會懂得這些,它只負責吃喝玩樂,再無其他煩心的事。

    眼睛又轉一圈,它閉上眼,困了。

    溫嶼貪心地想,若是這一刻再長一些,久到一生一世,那便好了。

    *

    同一夜,同樣有人久久未眠。

    臥室里的燈亮了一整夜,顧余坐在電腦桌前,游戲里的人物死了一次又一次,這次是被炸死,他把耳機一扔,使勁抓了把頭發,在耳機旁邊,放著一張黑色內存卡。

    那天回來他一直攥著它。

    江含煙啊江含煙,你真是好樣的。

    她不由分說遞給他一個燙手山芋,是料定他會幫她。理智告訴顧余,不該聽她的話,不然后果將無法收場??善莻€女人,她舍棄自己,只身入局,讓他如何袖手旁觀。

    顧余陪了她數載,最了解她的行事作風,永遠都這樣,對自己不留余地。

    她真舍得,把他放在火架上烤。

    手機震動半天。

    幾分鐘后,顧余打開微信,后腦勺疼得不行。

    發消息的是姜瓊枝,自從她在含煙那里搞到顧余聯系方式以后,就開始了漫漫的追夫征途,每天用各種各樣的情書炮轟,有英文,法文和德文。

    姜瓊枝不認識外文,都是抄的,她越抄越覺得浪漫。

    顧余頭一次碰見比自己臉皮還厚的,無數次懷疑過她是不是自家老爹派來的間諜,專門克他的。

    姜瓊枝發了個愛心,很土很土:小魚魚,你在做什么呀~~

    兩個sao氣的波浪號看到顧余反胃。

    他回一句:我在上吊

    姜瓊枝:哇塞,小魚魚連上吊都這么可愛

    顧余:……

    *

    含煙醒的時候,溫嶼沒在臥室里。

    她有些渴了,去客廳倒水的時候看見溫嶼坐在茶幾旁,手里拿著一支筆,低著頭,神態專注。

    含煙鮮少看到他這個樣子。上一次,應該是自己騙他幫忙補習功課,想想,已經過去很久了。

    從含煙走進客廳開始,溫嶼就留意到她。他放下筆,朝還在飲水機旁愣神的含煙走過去:“醒了怎么不叫我一聲?”

    “想喝水了?!辈鑾咨戏胖粡堃呀浌蠢粘鲚喞睦L畫紙,含煙放下杯子,撿起桌上的紙張。

    依稀能看出是一張人物畫。

    她轉頭問溫嶼:“你畫的?”

    溫嶼的耳朵有點紅,輕輕點了點頭:“嗯?!?/br>
    含煙沒作評價。

    他要拿回來:“…我畫的不好看,jiejie,你別看了?!?/br>
    “是我嗎?”

    “…是?!?/br>
    含煙問:“怎么想起來畫這個了?”

    “你曾經也給過我一幅?!彼嫻げ缓?,花了一整晚,浪費了一堆畫紙,也不過才畫出一幅還算滿意的作品,“我想畫完,送給你?!?/br>
    含煙想起來了。那時溫嶼過生日,自己似乎送了他一幅這樣的畫,畫那幅畫的初衷本就不單純,那天他恰巧提起,她便就勢送出。

    這讓含煙有種辜負別人真心的錯覺,雖然事實別無二致,但說出來終歸不算好聽。她把畫紙放回原位,跟他說:“其實你不用這樣?!?/br>
    瞧,她怎么能這么渣,開口就是在辜負真心。

    溫嶼笑笑,態度卻很強硬:“我喜歡?!?/br>
    一句喜歡,堵得含煙啞口無言。

    “隨意吧?!彼匦露似鸨?,進了屋。

    那晚,燈火亮了一整夜。晚風似乎重了許多,裹挾著好多人的心事。

    酒店里金碧輝煌,琳瑯璀璨的水晶吊燈光影閃爍,閃得人心惶惶。

    江昌民和對接人談好后續合作,出了餐廳,他煩躁地脫掉西裝外套,去樓上訂好的房間休息。

    剛進電梯,突然有人用身子擋住電梯門。

    “江先生?!?/br>
    電梯門重新開了,是個穿著藍色短裙的女孩子,發尾微卷,化著細膩的眼妝。

    這里沒有別人,對方口中的江先生只能是他。

    江昌民在腦海里搜刮一遍,女孩的面容熟悉,但他怎么都想不起來:“你是——”

    “我是來還江先生項鏈的?!?/br>
    她這么說,江昌民肯定記得:“是你啊?!?/br>
    小橋說:“因為我的原因,讓江先生和夫人鬧了不愉快,我想特地來跟您說聲抱歉,別墅那邊我已經辭職了?!?/br>
    她低著頭,身型孱弱,楚楚可憐,接近她的女人無非抱著一種目的,江昌民自認為看出了她那點彎彎繞繞的心思。他沒接受,同樣沒拒絕。

    “找到工作了嗎?”

    “沒有?!?/br>
    電梯鈴響了,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到了房門口,江昌民刷卡開門:“歉已經道了,還跟著我做什么?”

    小橋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抬頭就能碰到江昌民的下巴。

    江昌民瞇了瞇眼。

    她解開裙子側面的拉鏈:“江先生,我求你幫幫我?!?/br>
    她哪里是來道歉的,是來送溫姝妤下地獄的。

    *

    夜里,手機鈴響了,江昌民還在睡。

    電話是溫姝妤打來的,小橋看了一眼,點了掛斷,沒幾秒,電話又打過來。

    這回她接了,去浴室里,壓低聲音。

    “喂?!?/br>
    “你是誰?”聽到對面是個女人,溫姝妤立刻警惕起來,“江昌民在哪,讓他接電話?!?/br>
    小橋瞥了眼還在床上熟睡的背影:“老板還在睡覺?!?/br>
    老板,睡覺。

    她可真會挑著話說。

    溫姝撫了撫花瓶里的百合,涂滿朱紅丹蔻的手稍微用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連著根莖被掐斷了:“那等他醒了,你讓他給我回個電話?!?/br>
    嘟嘟的聲音在耳邊不?;匦?。

    小橋把手機關了,放回原位,去浴室沖了個冷水澡。她想清醒,冷得直哆嗦,眼淚混著水滴流到地上,她怔怔望著貼滿灰色瓷磚的墻面,記憶慢慢回轉,她記起那天車禍現場,警笛聲刺耳,她父親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頭上鮮紅的血成了她這一輩子的噩夢。

    當時她就坐在副駕駛,一輛紅色法拉利違規倒車,她父親為了躲開,和后面的貨車撞上了。那輛法拉利是限量版,溫姝妤寶貝得緊,放在車庫并不常開,小橋卻一眼就認出了車牌號。

    坐在那輛車里的溫姝妤從頭至尾都沒有出來,她找了律師,幫她處理后續賠償的事。

    這世間哪有絕對的公平存在,肇事者變成受害方,受害者卻遭受罵名,無人問津。她父親至今還躺在醫院的重癥監護室里,母親一夜之間白了頭發,網絡上的謾罵幾乎壓垮了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

    憑什么始作俑者能繼續好好地生活?

    于是一個計劃在腦子里成型,那天,她偷偷跟去酒店,偽裝成服務生,在酒里下了藥,然后把喝醉的江昌民扶回房間。

    她把自己偽裝成無辜牽連的受害者,又在溫姝妤面前,不小心露出“罪證”。

    這是她以牙還牙的手段。

    *

    哐哐——

    中午,陽光燥熱,樓下的鄰居在吵架,吵醒了還在午睡的人,含煙在女人的謾罵哭訴中睜了眼。

    她做了一個夢,夢里有個聲音告訴她,只有叁分鐘的時間逃跑,否則就會被拖入地獄。她拼命地往前跑,路卻越來越長,最后她倒在路邊,親眼目睹黑暗將她吞噬。

    失重感過后,含煙猛然驚醒,想要摸手機看看時間,枕下空蕩蕩的,她手停下來,恍然想起自己的處境。

    她夢魘了。

    小博美睡得正香,哼哼唧唧翻個身,在地毯上拱屁股。

    樓下夫妻的爭吵還在繼續,動靜持續好一會,突然沒聲音了,緊跟著不久,外面傳來一陣sao動,有人高聲呵斥,給醫護人員讓路。

    溫嶼比她早醒了兩分鐘,含煙回頭就和他撞上了視線。

    “醒了怎么不說話?”

    “看你想東西想得認真?!?/br>
    含煙啞然:“沒有,我在聽外面的聲音?!彼皇菒蹨悷狒[的性子,相反,她喜靜厭吵,但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他雋養的鳥雀,“我想出去走走?!?/br>
    溫嶼說:“你會逃?!?/br>
    “我說不會你信嗎?”

    他的表情給出了答案。

    不信。

    也對,畢竟前不久,為了逃走,她親手割破自己的膝蓋。

    算了,含煙不想和他談論這些,不然會出事。她起床去洗手間扎頭發,回來時,溫嶼正在換衣服。

    他上身半裸,露出的皮膚要比很多女孩還要細膩叁分,既具備少年身體的清瘦緊實,又有向成熟男人過度的荷爾蒙氣息,人前,他是常人眼中風光霽月的空中月,水中花,干凈純粹,不染塵埃。人后,他囚禁她,瘋魔到了一定地步。

    果然應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她站在門口,倚著墻,直白的目光看得溫嶼身體發燙。他趕緊把衣服穿好,連紐扣系歪了都沒注意。

    含煙示意衣領的位置:“錯了?!?/br>
    這回臉也燙了。

    他目光躲閃:“jiejie,你不要這么看我?!?/br>
    他慌慌忙忙把扣子系正,耳朵也紅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彼π呤裁??

    溫嶼摸到一片柔軟的衣角,從指縫里溜出去。

    含煙今天扎了個高馬尾,臉上不施粉黛,穿的是一件胸口印著卡通圖案的白色短袖,她很少穿白色,但是白色很襯她。

    溫嶼看得有點失神。

    含煙不習慣被人盯著:“你在看什么?”

    “你?!彼鐚嵒卮?,“jiejie穿這身很好看?!?/br>
    含煙沒接話。

    溫嶼忍不住親她,親了一會,手開始不老實,鉆進她衣擺里,在腰間作亂。

    腰部那么敏感,含煙被他摸得難受:“溫嶼?!?/br>
    她說,你把手拿出來,我不舒服。

    溫嶼不亂動了,手還不聽話地放在她腰上:“那你怎樣才舒服?”

    含煙不吭聲了,憑他們現在的關系,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回答這個問題。

    靜悄悄的深夜,鳥雀都回歸巢xue,蟬鳴的熱情將世界分割成兩半。那一晚,是他們最后的抵死纏綿。

    他在她的身體里作亂。溪水淌到手上,他掖起她濕潤散亂的發,牙齒輕輕廝磨頸間最脆弱的那條血管,含煙推搡他,疼得皺眉。

    夠了。

    jiejie,是你沒放過我。

    含煙咬緊牙關,臉色緋紅:“你不要亂說?!?/br>
    溫嶼攥緊她的腳腕,放在肩上。

    鋪好的床單泛起漣漪,一點點,變得不成樣子。

    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不把她拆散誓不罷休。

    含煙想踢他,腿被掌控,疼得抬不起來,成了待宰的羔羊。他埋在她胸前,濕熱的口腔包裹住乳尖,他用舌,從外圈舔,又上手捏,力度不大,但足夠煎熬,小火溫煮,慢慢瓦解人的意志。他學壞了,什么會這些調情的把戲。

    溫嶼捏重些,不滿意她的走神。

    幾聲悶哼溢出唇間,含煙用指甲抓他后背,刻意不收力,留下幾道鮮艷的紅痕,蓄意報復。

    溫嶼有時候真的很想把她吞進肚子里。愛之深,恨之切,他對她的生理反應很極端,愛到濃時,恨不得與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融為一體,吃了她,然后一口一口嚼碎,讓他們的靈魂合二為一。

    真想殺了她啊,不然一起死掉好了。他們埋進同一座墳冢,骨灰灑在一起,轉世輪回。

    他又一次撞進她的身體。

    她身體在晃,喘氣都不受控制,搖搖擺擺,像漂浮海面迷失方向的白船。

    “夠了?!?/br>
    不夠。溫嶼掰開她的腿,換了個姿勢。

    “你明明很舒服,jiejie?!?/br>
    含煙干脆拿枕頭蒙住眼睛,不想看他居高臨下,自己任由擺布的樣子,不想聽他的污言穢語。

    情潮洶涌,一點一點吞沒黑暗,連月光也害羞地躲進云層里。天很燥熱,空調溫度開得很低,溫嶼給她蓋上被子,將臉貼在她小腹上,寂靜無聲發酵,洗手間的水龍頭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在狹小的空間里格外清晰。

    床上一片混亂。

    “溫嶼?!?/br>
    他應了一聲。

    含煙說:“你老實一點?!?/br>
    他說好。

    他們很少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

    含煙盯著頭頂的天花板:“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被捅破了該怎么辦?”

    也許已經知道了。

    “如果我以后可以娶你的話,你愿意嫁給我嗎?”他突然問了這樣一句。

    含煙似乎并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我和你不會有結果,同樣不會嫁給你?!?/br>
    溫嶼把手指抵在她唇上:“jiejie,別說了,我會生氣的?!?/br>
    含煙短暫地沉默一會:“你覺得值嗎?”

    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的結果,不計得失,傾盡所有,孤注一擲。

    “值不值得,只有我說了算?!?/br>
    真傻,哪有像他這樣的人。

    *

    餐廳播放的小提琴曲悠揚婉轉,服務生手端托盤穿梭于各個餐桌之間,這個時間段,人并不多。

    溫姝妤訂了四點鐘的包廂,她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

    四點二十八分,另一方挎著斜挎包,姍姍來遲。

    “江夫人?!鼻皝砀凹s的是已經辭職的小橋。

    不,她現在已經成了江氏集團的部門經理。

    等她落座,溫姝妤推過去一杯咖啡:“你真是好手段?!?/br>
    今天她刻意穿得乖巧,水藍色蓬蓬裙,搭配一雙小短靴,臉蛋白皙,像一朵潔白無瑕的小野花,趁得溫姝妤黯然失色。

    小橋笑了笑:“夫人的話我就聽不懂了?!?/br>
    “知道我約你來的目的嗎?”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那天接電話的,就是這個叫小橋的女孩。

    小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好苦,苦得她直皺眉。她把咖啡杯放回原位,目光淡淡的:“或許我能猜到一點?!?/br>
    那好,溫姝妤本來也沒打算陪她兜圈子,直接步入正題:“你接近我丈夫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是想找一份工作,哪能有什么目的,夫人,你把我想得太壞了?!?/br>
    溫姝妤從包里拿出一張卡,遞給她:“這里面有五十萬,足夠你日常的生活開銷,我還可以幫你換一個薪酬更高的工作,不過我有一個要求?!?/br>
    “離開江昌民,這些都是你的?!?/br>
    女孩眼眸清澈,像藏不住任何心事:“如果我不答應呢?”

    溫姝妤看著她,眼神冷下來:“我不認為你會這么愚蠢?!?/br>
    她就是很愚蠢,她不要錢,只要溫姝妤活得痛不欲生,這樣才能給父親還債:“江先生承諾過我,如果這個月業績上來,他會提拔我當私人秘書,我不能不知恩圖報?!?/br>
    哪來的恩,哪來的報,好一個私人秘書,溫姝妤好不容易維持的表情快要撕裂成兩半:“你不要不知好歹,我給你選擇,已經給你留了顏面!”

    小橋把卡還回去,和對面聲嘶力竭的女人比起來,她顯得格外平淡:“抱歉江夫人,你給錯人了,選擇和顏面這兩個東西,我貌似都不需要?!?/br>
    *

    小橋升職董事長秘書那天,溫姝妤也在,她捏緊包,兩只眼紅得幾乎滴血。

    不過是個賣弄風sao的賤人。

    花瓶砰得一聲摔得四分五裂,所有人都往辦公室那頭湊熱鬧,周圍狼藉遍地。

    “你夠了!還想鬧到什么時候?”在江昌民眼中,她如今和妒婦別無二致,哪里還有半點往日溫婉知性的模樣。

    “是我在鬧嗎?”溫姝妤突然覺得好笑,結婚近七載,噓寒問暖的話她聽過,吵架冷戰的時候也有過,這是第一次,江昌民眼中流露出對她的厭煩。

    從前她自恃勝過江意的,不過是他們幼時相識青梅竹馬的緣分,如今看來,那點緣分也即將被時間消磨得所剩無幾。但她不會認輸,不可能將她含辛茹苦,忍氣吞聲得來的位置拱手讓給他人。

    人群里,有尖叫聲:“啊——”

    “有血!地上都是血!”

    “別愣著了,快叫救護車!”

    ……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溫姝妤扶著走廊的椅子,胳膊一直在顫抖。

    經過的醫護人員好心上前詢問:“你好,請問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幫助嗎?”

    溫姝妤的情緒很激動,把人推開,罵了聲滾。

    尖利的嗓音傳遍整個樓道,惹得四周議論紛紛。

    小橋手臂纏著繃帶,轉頭看江昌民,帶了點不知所措的意味。

    “夫人她……”

    “你好好休息,這段日子工作的事就先別cao心了?!苯袢嗔巳嗝夹?,滿臉疲憊。溫姝妤走了,他恢復之前不冷不熱的態度,沒有半點情人之間的溫柔。

    小橋點點頭,態度溫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也許過了今天,也許下個月,她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江家了。

    *

    夜晚,寂靜的樓道傳來一陣敲門聲。起初只敲了幾下,后面越來越急切,聲音也越來越大。

    含煙聽見第一聲時就睜開了眼,看見溫嶼也醒著,她問他怎么不睡。

    溫嶼親了親她的額頭,嗓音溫柔:“我只是想多看看你?!币苍S很快,他就看不到了。

    含煙半晌不語,目光落在他臉上。少年眉眼溫柔,一如她初見他時的模樣,他本該被眾人矚目的人生,終究是被她攪得天翻地覆。

    那扇早已破舊的防盜門并沒有阻止外面的人多久,紛亂的腳步聲,絕望的嗓音和哭泣從暗夜深處傳來,陰風凜凜,像惡鬼墜入人間。零星的燈火亮起,有居民從窗戶往過看。

    門被撞開了。

    溫嶼牢牢攥緊她的手,對她笑了笑:“jiejie,你自由了?!苯K究還是到了這一天,他再也沒有能力綁住她,束縛她,她自由了,可他要在以后的日子踽踽獨行。

    含煙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開口卻無言。她眼眶開始發酸,呼吸急促。

    走廊里,溫姝妤高聲辱罵,接二連叁的打擊下,她已經崩潰,理智全無,不顧阻攔跑進來,抬手要扇含煙,被溫嶼攔下了。

    “媽,夠了?!?/br>
    “溫嶼,你瘋了嗎?!”溫姝妤指著含煙,眼里全是痛恨與厭惡,“是不是她勾引你?江含煙,你怎么這么賤!”

    “你有恨大可以來找我,為什么要動我的兒子?”她聲音悲哀絕望,“江含煙,你不得好死!”她說著說著,崩潰大哭。

    溫姝雨,你不是自詡豪門太太嗎,居然還有這樣狼狽的樣子。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向來如此。

    “你憑什么怪我?”含煙冷笑,不知是心中痛快,還是笑她此時不堪的處境,“這是你生出來的好兒子,你不去管他為什么來招惹我,反而怪我勾引他,到底是誰賤,這難道不是你做出來的好事嗎?”

    溫嶼的臉色一寸寸變白,她言語如利刃,刀刀要人性命。

    一切都該結束了。

    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

    含煙抬頭望向站在門口的江昌民,像在看一個與她無關緊要的人。此刻,含煙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他這么多年,有沒有后悔過,也許是有的,但也只是悔恨當初不該輕易相信她的話。

    父親,于她而言多么諷刺的詞語。江意,這就是你愛了半輩子的男人,他為了利益接近你,又為了欲望把你拋棄,男人的真心,是這個世上最不能相信的東西。

    她離開了那個困住她的牢籠,自始至終都沒再看溫嶼。

    江昌民怔怔地站在門外,不曾開口,也不曾阻攔,他看著聲嘶力竭的溫姝妤,看著自己寄予厚望的兒子,一股濃烈的疲憊感蔓延到全身,讓他失去往前一步的勇氣。

    含煙下了樓,靠在一樓的過道里,閉上眼,再也支撐不住?;柽^去前,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含煙?!?/br>
    她睫毛顫了顫。

    “江含煙?”

    她慢慢地睜開,鼻腔充斥著醫院的消毒水味,眼前是顧余的臉。

    “你怎么來了?”她聲音很虛弱,說完,輕輕咳了兩聲。

    看她醒了,顧余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什么叫我怎么來了,你還想是誰?溫嶼?”

    含煙沒接話。

    顧余清了清喉嚨,知道這會提這兩個字未免有些不合時宜,默默轉移話題:“江含煙,你上次把我一個人扔高鐵上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含煙說:“我想喝水?!?/br>
    顧余惡狠狠地給他接了水,然后惡狠狠地塞給她:“慢點喝,別嗆著?!?/br>
    含煙沉默了很久:“對不起?!?/br>
    得,她一句對不起就讓他認栽了。

    顧余的目光很復雜:“你真是不讓人省心,總干損人不利己的事,你是不是傻?”

    她笑出聲:“也許是吧?!?/br>
    她不是神,有七情六欲,也會被其所控,偏離初始的人生軌道。但不管怎么偏離,終歸還是要到達終點。

    顧余看了她一會:“你以后去哪?”

    “去臨沂待段日子,在那上大學?!彼龁栴櫽?,“你呢?”

    “陪你唄?!鳖櫽嗳ツ亩紵o所謂,“不然我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沒人跟我說話?!?/br>
    外面下起了雨,蒙蒙雨霧打濕了窗子,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在這個悶熱的夏天,濺起了無數波痕。

    “顧余,我餓了?!?/br>
    “想吃什么?”

    “那家早餐店的生煎包不知道還賣不賣?!?/br>
    “行,我去看看?!?/br>
    病房外,顧余把那張已經剪斷的內存卡扔進了垃圾桶。誰都不會知道,那張寄到江家的信封,里面是一張空白的紙。

    他還是不忍,她這樣糟踐自己。

    *(終)

    “溫嶼?!焙瑹熗蝗槐犻_眼,她呆滯地盯著車廂頂部的天窗,天已經黑了,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她大夢一場,想起了許多過往。

    顧余在開車,問她是不是做噩夢了。

    含煙緩了口氣,回過神,發現后背出了冷汗:“是做了場夢?!?/br>
    “我聽見你叫了溫嶼?!?/br>
    “是嗎?”

    顧余在打方向盤:“也許是我聽錯了?!?/br>
    臨沂的夏天蚊蟲多,空氣潮得讓人心煩。含煙問顧余:“我沒說別的吧?”

    顧余笑了:“你還想說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聽的?”他仔細數了數,她睡著時喚了叁次溫嶼的名字,明明忘不了,偏佯裝出一副時過境遷,前塵往事不再追的豁達。

    人往前走,心已被困死在了過去。

    車停在小區樓下,顧余下了車,走到后備箱,搬出來一個新買的臺式電腦:“送你的生日禮物?!?/br>
    含煙表情疑惑:“送我電腦干什么?”她又用不著。

    顧余搬著電腦往樓道里走:“你不是最愛看電影了嗎,我還給你開了年度會員,夠你看一陣子?!?/br>
    含煙有點無語:“早就不看了?!?/br>
    顧余把電腦搬進客廳,拆開紙箱的膠帶,含煙看了眼時間:“太晚了,明天再裝吧,我有點累,想休息了?!?/br>
    顧余讓她明天有空給他打電話。

    含煙說好,顧余走了,她關上門發呆。

    這時,包里的手機響了,是一條微信消息,她點進去,置頂一個陌生聯系人祝她生日快樂,她下意識以為是從前的高中同學,剛要道謝,對面緊跟著發了句,jiejie。

    含煙的手指頓了頓,她記得自己早就把溫嶼刪了。

    原來那天他搶手機,是為了加她的聯系方式。

    無聊。

    含煙沒回他,關掉手機,不小心踢倒腳邊的紙箱,從里面掉出了一張素描紙,她撿起來,看著畫的正面,有些出神。

    畫中女孩眉眼與她極為相似。

    她好不容易忘掉的東西一剎那重新返回腦海。燈下少年執筆,眉眼低垂,乖巧又安靜,固執地要送她一幅畫當作回禮。她當時是什么反應,含煙忘記了,兜兜轉轉許多年,以另一種方式送到了她手上。

    手機又響了。

    他在那頭小心翼翼地問:喜歡嗎,我練了很久。

    她一行字刪了又打,打了又刪:不喜歡。

    他說:那我再練。

    不用。

    那你喜歡什么?

    反正你做的我都不喜歡。

    含煙很煩躁,有點想罵人。

    算了,自己和一個神經病計較什么。

    來到南方以后,含煙常常失眠,凌晨叁點,她望向窗外,今晚月亮高懸,照進千家萬戶,點亮了她眸中一點燈火。

    她有點餓了,翻了翻外賣,最后還是決定披上衣服去便利店買個面包。這些年她的胃一直不好,連火鍋也不常吃。

    出了樓口,迎面一陣暖風,冷暖變換的一瞬吹得人瑟縮,她走的小路,兩邊是草地,蟬在鳴叫。

    前幾日下雨,小區里的路燈連電了,到現在還沒修好。她怕被絆到,開著手電筒,走得慢。

    小區鐵柵欄的那邊,一輛摩托車轟鳴飛過。

    “jiejie?!?/br>
    她嚇了一跳,手機掉在草叢里,身后撞進一堵溫熱的墻。

    她剛要掙扎——

    “別動?!?/br>
    男人雙手從后面環住她,頭輕輕靠在她肩膀上,和她訴說思念:“我很想你,很想?!?/br>
    含煙不動了。其實她應該第一時間將他推開,罵他,讓他滾,可她什么也沒做,只靜靜地站著,聽著他的呼吸。

    她可以恨所有人,唯獨溫嶼,她不該恨。和他分開的這些年,拋卻過往種種,她對他,皆是愧疚。

    而溫嶼篤定了這一點,才敢在她身邊得寸進尺,連顧余都被收買,成了他的同伙。

    溫嶼嗅著她頭發的香味,唇落在她耳后,含煙一驚,身體站得僵直。

    她這才轉過身。

    燥熱的夏夜,雙目相視。好像回到了幾年前的學校,他們穿著校服,他吃顧余的醋,含煙只好哄他,把少年抵在樹邊,調戲得他面紅耳赤,那時他連接吻都是笨拙的。

    “你怎么在這?”含煙覺得不會那么傻,一直在樓下守著。

    溫嶼指著單元樓:“我搬家了,住你對面?!?/br>
    含煙表情變了:“什么時候搬的?”

    他說一周前。

    “你監視我?”不然他怎么會知道她出門的時間。

    溫嶼搖頭,否認道:“沒監視?!鳖D了頓,他又補充,“我只是往樓道里安了監控?!边@樣他才能了解她的作息時間,才能離她更近些,他覺得這不能叫監視。

    含煙不欲和他爭辯:“你別總像個變態一樣?!?/br>
    “jiejie,我已經改了?!彼粗?,目光直白,“你可以給我個機會嗎,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br>
    “別叫我jiejie?!?/br>
    “好?!彼目诤芸?,“含煙?!?/br>
    “你變不變和我沒關系?!焙瑹煋炱鹗謾C,吹落上面的灰塵,“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用整天圍著我轉?!?/br>
    “沒有整天?!彼祿Q概念,“今天是我第一次見你?!?/br>
    含煙轉身要走,被他抓住了手,直接拉進了他的懷里。

    “你不是說你會改嗎?”含煙說,“我現在就不喜歡你抱著我?!?/br>
    他問:“你要去哪?”

    “超市?!?/br>
    “哦?!睖貛Z乖乖放了手,跟在她后面。

    含煙看見他窮追不舍的影子,轉過頭:“能不能別跟著我?”

    他真沒再跟著,在超市門口等她。

    含煙從貨架拿了兩個面包,一瓶酸奶,結賬出來的時候,男人站在樹下,寬肩窄腰,身形高挑,一件黑色短袖,讓他穿出了幾分色/情的味道。

    “含煙?!?/br>
    她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我買完了,走吧?!?/br>
    回去時,他們依舊是一前一后。

    “你怎么來臨沂了?”

    他說:“聽同學說在臨沂看見過你?!?/br>
    “可我也不一定真的在這?!?/br>
    “我知道?!蹦菚r他不知真假,只想碰碰運氣,幸好,命運眷顧了他。能重逢,已是幸事。

    含煙問他:“你現在在做什么?”

    他說,開了一家公司,收入不錯。

    他高中時成績就好,含煙并不意外。剛回到家,溫嶼又給他發了晚安,后面配了一個小貓睡覺的表情包,她依舊沒回,心想不愧是老板,他真的很閑。

    這一晚,含煙在數星星。

    月底,她定了海島的機票,她問顧余要不要同行,顧余以生意太忙拒絕了。

    含煙還從未見過他專心致志投入工作的樣子,再說了,他那個快要倒閉的麻將館,在自己看,著實沒有挽救的必要。

    實在可疑。

    她收拾好東西,一個人坐的飛機,等辦理完酒店入住手續之后,落地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

    海島傍晚時都很熱,這邊地段很好,后面就是沙灘,這時候太陽落山,人剛剛多起來,她換了條裙子,從酒店里繞到后海灘。夕陽余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如夢似幻。

    很多女孩映著晚霞拍照。

    “含煙?!?/br>
    她回頭,好像有女孩在喊她的名字。

    “含煙,這!”海邊,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孩沖她揮手,興致沖沖地跑過來。

    “你是…”含煙眼神有點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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