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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藏鸞在線閱讀 - 藏鸞 第64節

藏鸞 第64節

    他骨子里的偏執與瘋狂,就從未真正改變過。

    所以,她不能再這樣與他冷戰下去了。雖得了一時的清凈,卻終究逃不掉。她要如蓮央所說,嘗試著拿捏他,麻痹他,然后找尋機會離開。

    不管去哪里,只要逃離他……

    次日一早,桓羨將她自睡夢中搖醒,要帶她去爬洛水東岸的紅葉寺。

    此寺為前朝北方虜國接待自印度遠道而來的高僧所建,寺中種植著許多被高僧從印度帶來的奇花異草,非中土所有。

    山寺靜若無人,當薛稚環著兄長的脖子被兄長背上山寺之時,一眼便瞧見了山門下密林間種植著的正當花期的白色花卉。

    ——曼陀羅,傳聞里華佗用來制造麻沸散的主要原料。

    作者有話說:

    查資料的時候發現曼陀羅是用來閹割動物時候麻醉的……嘖嘖嘖

    龍燈參考遇龍河啦。

    第55章

    “怎么了?”

    她注目的時間太久, 以至于桓羨也發現了。她低下云鬢,髻上的一支蟬釵由此墜落在他懷中:

    “那兒的胭脂花很好看, 我想摘一些, 回去做蔻丹?!?/br>
    “木藍?!?/br>
    她給侍立在旁的木藍使了個眼色。

    那叢白色曼陀羅之畔的確種植著大片大片紫紅色的胭脂花,其色鮮艷,可做蔻丹胭脂。

    還種著些黃色與紫色的曼陀羅, 尤其后者,和胭脂花從顏色上瞧起來也并無什么不同。

    不過木藍這丫頭向來單純得很, 就看她懂不懂得她的意思了。

    桓羨瞄了一眼,將她放下來, 拾起那支蟬釵:“走吧, 別玷污了佛門凈地?!?/br>
    隨行的官員皆已在清晨離去,兩人并未大張旗鼓, 而是扮做了尋常香客,入寺拜佛。

    桓羨其實并非是虔誠的釋教徒, 但想到那個未及出世就被他親手殺害的孩子, 總有幾分歉疚,所行之處若遇寺廟, 總要供奉海燈, 捐些香油錢,為他祈一個來世。

    紅葉寺的住持認出了天子, 畢竟這一帶都因天子的蒞臨而封鎖起來,此時能夠上山的不算天子本尊也是隨行官員。然他既不愿透露身份,便也佯作不知地接待了他們。

    二人在寺中略坐了一會兒,供奉海燈的時候, 木藍就在山門旁的密林間采摘胭脂花。這時有小沙彌走過來:“女施主是在采摘胭脂花嗎?”

    “不過要注意些, 那幾叢都是曼陀羅, 微毒,可入藥制造麻沸散,是小寺種來治病的,姑娘可不要采錯了?!?/br>
    他本是好心提醒,卻令木藍本不靈光的腦子突然靈光一閃,脆聲應下,待其走后迅速捋下一把曼陀羅,全壓在花藍底下。

    等去到寺廟里的時候,兄妹二人已經供上了海燈,捐過了香油錢。

    當著陛下和芳枝的面兒,木藍大大方方地捧著小竹編花籃走上去,邀功似的捧與她:“女郎,夠了嗎?”

    薛稚還當她不懂,奈何桓羨也在,也只得道:“再去采些吧。多摘些,染出來的指甲才會漂亮?!?/br>
    桓羨瞄了她主仆二人一眼,薄唇無聲一揚,并無拆穿。

    回到城中,桓羨繼續去處理公事,主仆二人就在后院子鼓搗那些新采摘的曼陀羅花和胭脂花。

    當薛稚看到掩藏在花籃底部的三色曼陀羅花時,不由微微驚訝。

    “看不出來,你還挺上道?!彼澰S地看著木藍。

    “那當然了,我很聰明的!”木藍得意地道,又壓低聲音,“公主去前院吧,奴來處理,免得芳枝jiejie待會兒要尋過來了?!?/br>
    她雖不明白公主想做些什么,但既是公主想做的事,她就一定會幫她做到。

    薛稚雖回到了前院里,這時芳枝來稟洛陽郡守求見,考慮到對方是此地的父母官,又出身陳郡謝氏,遂命人將其帶了進來。

    謝誨進來后即端端正正行了個禮:“下官謝誨,拜見樂安公主?!?/br>
    “太守不必多禮?!毖χ汕逡翩告?。

    謝誨站直,壯著膽子瞥了眼懶懶倚在梨樹下貴妃榻上的公主。黛眉水目,雪膚花貌,一襲雪青色衫子,髻上一只累絲金鳳流蘇在微微春風中輕搖。

    她淡淡地掃過眼來,就如同瀲滟的春景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里,人在梨花之下,竟是滿院的春色也及不上的姝麗。

    老太守莫名松了口氣,抬袖去擦額上不知因何攀出的冷汗。

    這幸虧得是個公主,是陛下的姊妹,否則以這樣的顏色,若入掖庭,自己精心挑選的那十數個美貌少女還有什么用?

    三兩語的寒喧之后,他即說明來意:“陛下庶務勞累,下官這做臣子的不能事事親臨照顧,實在惶恐。遂挑選了些良家女孩兒來伺候,想請公主好好提點提點她們?!?/br>
    薛稚轉瞬明白過來。

    這是要她做平陽公主,給漢武帝獻李姬、子夫呢。

    給桓羨添堵的事,她自是欣然接受:“提點說不上,太守有心了。芳枝,把人領下去教教規矩吧?!?/br>
    芳枝有些躊躇:“公主……”

    她莞爾微笑:“無妨,這也是謝府臺的一片心意?!?/br>
    謝誨不期她會如此好說話,千恩萬謝地走了。芳枝忍不住開口:“公主何必這樣呢,公主分明知道以陛下對您的心意,是斷斷容不下別的女子的?!?/br>
    心意。

    薛稚于心間冷笑,見色起意、罔顧人倫的心意么?

    面上則是微笑:“他收不收是他的事,既然是謝府臺一片心意,我就代他收下吧?!?/br>
    芳枝欲言又止。

    傍晚,桓羨回到行宮之時薛稚已經鼓搗好了清晨所摘的胭脂花,兌了樹膠指甲花等物,全做了蔻丹?;噶w面色不善地走進來:“聽說謝誨給我送了幾個女的,你都收下了?”

    他已聽說了謝誨白日來送女人的事。

    “是啊?!毖χ赡昧诵∷⒆狱c染新做好的蔻丹一點點往指甲上涂著,“謝太守也是一片好意,為什么不收?!?/br>
    桓羨的眉已經皺了起來:“梔梔……”

    他該說什么?說只想有她其他人根本看不入眼?可他九五至尊,說這些話未免太過低聲下氣,因而只是皺眉:“為什么?不是昨天才說了要和哥哥在一起?”

    怎么能想著還送別的女人給他?難道她和謝璟成婚,也會想著給謝璟送女人?

    “不為什么?!彼届o,“哥哥早晚要三妻四妾的,我提前適應一下?!?/br>
    他劍眉皺得欲緊:“你明知道,我只想有你……”

    薛稚嘆著氣道:“哥哥或許現在喜歡我,但那只不過是因為我還年輕,我還美貌,哥哥也對我心懷愧疚。再等個幾年過去,梔梔人老珠黃,可就未必了!”

    頓一頓,忽又抬眸直直望他:“哥哥要是不高興,也可以反送我十幾個面首。公平起見,以后哥哥納了妃嬪,我也去找旁人?!?/br>
    這話里竟有幾分拈酸吃醋的意味,桓羨忍俊不禁,原本凜繃的面容也緩和下來。

    原來癥狀在這里呢。

    約莫是幼時經歷,讓她太害怕被拋棄,故而一直患得患失,不過這反倒映證了他之前的想法,之所以從前會選擇謝璟,不過是因為覺得謝璟能給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他不能罷了。

    否則,區區四年,怎抵得過他們相依為命的七八年?

    他伸手捏了捏meimei雪白玉頰,假意含嗔道:“就這么愛吃醋?”

    她冷哼一聲,似賭氣般轉過頭去?;噶w眼中溫軟下來,自身后掌著她肩,望著鏡中目含醋意的少女道:“好了,哥哥愿以王朝的壽命起誓,此生斷不會有旁人,不會丟下梔梔?!?/br>
    “否則,就叫我享年不永,死后也成孤魂野鬼,無人祭祀?!?/br>
    真正應該擔心會被丟下的是他自己才對。

    薛稚在心間道。既然他喜歡這些拈酸吃醋的小把戲,她就表演給他看。

    然這誓言的確許得有些過了,她眉眼間不由得透出一絲柔軟,有些無奈地道:“倒也不必發這些誓……”

    倘若他肯放過她,她也就并不會恨他恨到想他去死的地步……放過她,對彼此都好。

    “無妨?!被噶w道,抓過她手攥在手里,一點一點替她涂著指甲。銀鏡中映出的眉目溫軟含笑:“梔梔不是想聽么?以后,可以天天說給梔梔聽?!?/br>
    又三日,天子結束了在洛陽的全部行程,啟程前往陳郡看望已經致仕的衛國公,以及衛國公那閑云野鶴的父親、上一任衛國公謝瑍。

    薛稚已經暗中配置好了那副麻沸散,不期想竟等到這樣一道命令,以為他是又動了敲打她的心思,提心吊膽了一路。

    但好在,他似全然相信了她那晚的說辭,不曾懷疑,也就沒有動用衛國公夫婦脅迫她的心思,沿途與她說說笑笑,心情十分愉悅。

    至于先前謝太守送的那十幾個美人,則于次日便分賜給當地未有婚配的軍士,老郡守自覺鬧了笑話,顏面盡喪。

    卻也有個鬧得不甚愉快的插曲。

    離開洛陽之時,那位跟隨北來的江御史再一次上諫,極力在諫書中控訴天子與公主同輿而行與禮不合,并將高度上升到亡國之君的地步,天子龍顏大怒,一氣之下,直接將江泊舟貶為洛陽郡丞,留在洛陽。

    那些原還對天子與皇妹同車頗有微詞的官員就此全部噤聲,江泊舟本人卻是泰然以受。

    事情傳到薛稚耳中已是他們驅車前往陳郡的路上,她在心里為那位小江大人抱屈,不由得嗔他:

    “哥哥也未免太過胡鬧了?!?/br>
    “江御史本是諫臣,上疏勸諫帝王過失,本是他的職責,哥哥為什么要貶謫人家?!?/br>
    桓羨滿不在乎地挑眉:“是又如何?!?/br>
    “朕養他,是為了留著對付那些個貪贓枉法的佞臣惡吏,可不是要他調轉刀尖對付朕。這樣的人,養在跟前有什么用?還不如將他下放在地方,造福一方百姓?!?/br>
    留他在洛陽,也還有大用處。

    江泊舟雖然是個腦子一根筋的,卻是個做實事的人,腦子也不錯。將來營建新都,還需他出力。而他若想江泊舟入閣為相,也必須要他有在地方上為官的經歷,如此,方能體會到百姓疾苦。

    但這些事,和她說了也沒什么用。她不會理解他,只會同世人一樣覺得他剛愎自用。

    這一句寒意森森,將薛稚未盡的相勸的話也堵了回去。她愕然張了嘴唇,最終知趣地合上。

    她再一次意識到,她先前的看法是正確的。

    他從來就沒有改變過骨子里的傲慢與自負。一旦對她的耐心與愧疚耗盡,就又會是從前那個控制欲與占有欲強到令人窒息的桓羨。

    她才不要余生都過這樣的日子。

    去哪里都行,總之,不能待在他身邊……

    五日之后,御駕到達了陳郡謝氏老宅。

    天子的駕臨使得衛國公夫婦誠惶誠恐,唯恐是因了前時兒子攜公主私奔之事前來降罪。自事發的那兩三月以來,衛國公和妻子阮氏幾乎每日以淚洗面,好在最后塵埃落定,天子并沒有真正責罰蘭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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