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奩琳瑯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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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妝頷首,“大娘子說得很是?!?/br> 唐大娘子見她認同,輕挪了挪身子道:“那小娘子何不搬出園子呢,拿賣園子的錢再賃一處私宅,或是買一座小一些的,自己也住得自在?!?/br> 明妝道:“我現在就住得很自在,畢竟這園子我住了三年,就算去外面找,也未必有這里舒心。再者說,我賣園子的時候少收了公爺八十貫,用作賃金,就是為了能夠繼續住在這里。若是現在出去,賃金怎么好意思要回呢……”眼波一轉又望向唐大娘子,懇切地打起了商量,“我細細思量,大娘子說得確實在理,園子賣了,繼續住在這里,弄得大娘子要登門也不方便。要不這樣,這八十貫錢請大娘子墊付給我,大娘子和公爺是一家人,必不會在意這一星半點的,只要賃金退還,我即刻帶上一家老小離開,大娘子看,這樣好不好?” 難題終于踢到了唐大娘子面前,對面的人眨巴了一下眼睛,“當初買園子,還有這約定?” “是啊?!泵鲓y道,“因我爹娘的靈位供奉在園子里,一時不便挪出去,這才和公爺商定,暫且住在這里?!?/br> 可是唐大娘子自覺與二郎全無半點錢財來往,八十貫可不是小數目。先前他攻破邶國,朝廷賞銀巨萬,他連一文都不曾孝敬家里,憑什么現在自己要拿出這八十貫錢來,這園子又不姓唐! 于是開始搪塞,“小娘子真是說笑了,園子賣給了誰,銀錢結算自然是與他交涉,我胡亂墊付這筆錢,二郎知道了也未必謝我……” 結果話沒說完,花廳外就有人接了口,“未必謝你,必是不贊同你這樣做,心里既然知道,又何必來作這黑臉呢?!?/br> 如果說先前的交鋒下藏著暗涌,那么現在投進了一塊石頭,水花是徹底濺出來了。 唐大娘子板起臉朝外看,一個穿著菘藍褙子的老婦由女使攙扶著,緩緩登上了臺階。進門來,先是一笑,對唐大娘子道:“這是開國子府官眷不是?聽說新近敕封了誥命,還未向大娘子道喜呢。以前咱們兩家不熟悉,往后且有打交道的時候,大娘子人情留一線,將來也好走動?!?/br> 完全就是老資歷的前輩,對后來者居高臨下的教誨。唐大娘子聽得很不是滋味,也絕不縱著這老太婆的性子,站起寥寥欠了欠身,皮笑rou不笑道:“原來這位就是易家老夫人??!二郎買下易園時,我就聽說易小娘子帶著一位祖母,當時還納悶呢,郡公爺兄弟三人,老夫人怎么淪落到要投靠孫女的境地。別人同我說,我是一萬個不相信,結果今日登門,才發現竟是真的……哎呀,老夫人莫不是與小娘子感情太深了嗎,還是家里遇上了什么難處,否則怎么不去依靠兒子,倒來投奔孫女?” 這就是破落戶,沒門庭的,自己混得糊家雀一樣,還要裝模作樣充老太君的款,別惹人笑話了!不過上京的貴婦們,在撕破臉之前尚存三分體面,不到萬不得已,絕不當面惡語相向。當然小刀割rou是少不了的,譏嘲幾句,恥笑幾句,既住在人家家里,那就只好受著了。 可惜易老夫人不是個能受閑氣的,當即便回敬過去,“孫女也是我易家的骨rou,我與孫女住在一起,自然是孫女要我照應,否則還不便繼續在這園子里住著呢。倒是大娘子,早前聽說慶公爺打了勝仗,我很為大娘子高興,畢竟養了個好兒子,振興了貴府上的門庭??珊髞碛致犝f,大娘子自己的兒子早夭了,慶公爺原來不是大娘子所出,所以官家封賞誥命還帶上了公爺生母……貴府上如今一下出了兩位誥命,可著滿上京去問,也是沒有第 二家了,何等的風光!” 這么一說,唐大娘子險些氣歪了鼻子。 她心里最不平,就是朝廷的這道恩旨,進封嫡母誥命是應當的,做什么還要帶上那個妾室。如今是正室不像正室,妾室不像妾室,將來皇后要是辦起什么慶典來,自己豈不是還要帶上姚氏?真真花開并蒂,且要被人捂嘴囫圇笑,笑上個三年五載的也是該。 這不,頭一個來戳肺管子的就是這易老太太,刀光劍影互不相讓。唐大娘子雖氣不過,但還是提醒自己要穩住,吵架最忌方寸大亂,遂平下心緒涼笑了一聲,“老夫人過獎了,我們家向來和睦,姐兒倆一同獲封誥命,是朝廷賞賜的榮耀,別人想要還沒這個造化呢,都是我家二郎軍功卓著的緣故。像老夫人,一輩子不曾出頭,后來獲封也是因郡公,如今郡公不在了,老夫人老來喪子,我們得知了,心里也分外為老夫人惋惜?!?/br> 易老夫人臉皮驀地一抽,褪盡了笑意,“武將出生入死,誰能說得盡自己的壽元。大娘子不必替我惋惜,慶公爺也是戍邊大將,有些話說得過了,將來是要打嘴的?!?/br> 這就是咒啊咒的,咒到李宣凜身上去了,姚氏臉上也不是顏色起來,“老夫人口下要留德,我家二郎不曾得罪老夫人,老夫人這樣說,卻是讓小娘子夾在中間為難了?!?/br> 這話倒提醒了易老夫人,蹙眉責怪起明妝來,“般般,不是祖母說你,你瞧你辦的什么事!好好的要賣園子,弄得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登門上戶來充家主,你因小失大,有什么意思!” 唐大娘子聽得大為不悅,“老夫人,什么叫亂七八糟的人?我們是有名有姓的,怎么就成了亂七八糟的人了?” 易老夫人淡笑了兩聲,“照理說園子雖賣給了慶公爺,但咱們也花賃金把園子租下來了,既租了下來,與外人無干,也沒個主家隨意出入的道理。再者說,大娘子這次來,公爺知道嗎?公爺準大娘子趕人收屋子了嗎?” 這下問到了根上,這次來是趁著李宣凜不在,自作主張的一次造訪,唐大娘子雖仗著自己是嫡母,但母子之間并不親厚,要是李宣凜不講情面起來,就算嫡母也不放在眼里。 反正看情形,是要鎩羽而歸了,心下雖不服氣,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就坡下驢說了兩句轉圜的話,對明妝道:“我也沒有要趕小娘子的意思,我們兩家一向有淵源,不至于這么不講情面。只是有些人打量自己是長輩,卻做著為老不尊的事,吃定了可憐的小娘子,真叫人瞧不上。小娘子且住著吧,咱們自有這個肚量,不過還有一句話,我要勸小娘子,家丑不可外揚,什么族中伯父長輩沒死絕,奉養祖母不是分內云云,千萬不要往外說了。畢竟老夫人是你長輩,沒有樹哪來的果呢,小娘子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挑撥離間一番,唐大娘子終于佯佯帶著姚氏離開了。明妝呆怔后不由苦笑,這唐大娘子真不是省油的燈,設下陷阱給緊張的祖孫關系又添了一把柴,自己從外面攻不破,就等著她們自相殘殺。 結果很遺憾,火頭確實旺了,冷不防招來了一巴掌,易老夫人跳腳大罵:“你竟咒你伯父們死絕?你這命硬的孽障,克死了爹娘又要來克族親,今日非狠狠教訓你,治治你這張口無遮攔的破嘴不可!” 第42章 這一巴掌打得人眼冒金星, 臉頰火辣辣痛起來,連帶著耳朵里也嗡嗡作響。明妝一時懵了,只看見老太太唇開唇合,表情不善。 邊上的趙嬤嬤見狀, 頓時火冒三丈, 推了易老夫人一個趔趄,高聲道:“老太太怎么如此不講理?大清早的, 你打我們小娘子做什么, 小娘子哪里不孝敬你了, 好吃好喝供著你, 結果聽人一挑唆,就這樣對我們小娘子,老太太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柏嬤嬤也沒想到易老夫人會是這樣反應,雖說她對明娘子積怨已久,但也不能逮住一個機會就發作。單憑這么一句話, 怎么看都沒有動手的道理, 自己在邊上站著, 竟有些無從勸起。 趙嬤嬤的不恭順, 惹得易老夫人勃然大怒,“你竟敢推我, 反了天了!” 趙嬤嬤道:“老夫人自己身不正,就不要指望別人敬重你。我是袁家的陪房, 吃的是小娘子的俸祿, 和老太太沒有半點牽扯。老太太要是在這里撒潑, 那可要小心些了, 推你是看在故去郎主的面子, 若是不看郎主情面, 今日就把你按在地上暴捶一頓,才能殺了我的癢,解了我的恨!”說罷回身抱住明妝,上下仔細查看,“小娘子怎么樣?她打你,你做什么不躲開呀,白挨了一下子,值個什么!” 明妝受了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嗚咽著說:“嬤嬤,我爹爹都不曾打過我?!?/br> “知道知道……”趙嬤嬤心疼地安撫,“只當是遇見了鬼,誰讓她是你的長輩?!币幻婊仡^狠狠咒罵,“壞事做得多了,總有一日要遭報應的。老太太年紀不小了,仔細將來閻王殿中算賬,看你怎么對得起仙游的郎主和大娘子?!?/br> 易老夫人逞一時之快,腦子沒跟上手,其實打過之后也有些后悔。但轉念一想,她是孫輩,孫輩忤逆長輩,讓她長點教訓是應該的,若不是她有意鬧出這樣的局面,何至于讓自己如此尷尬,要聽那不三不四的唐大娘子的閑話。既然人是她招來的,掛落自然也應該由她吃,自己這滿肚子的火,不朝她發朝誰發?沒眼色的婆子竟還叫囂起來,這是在易園,要換了在老宅,非把這老娼婦綁起來,痛打二十板子不可。 “你還有臉提你爹爹?”易老夫人喝道,“他們要是知道你想盡辦法捉弄長輩,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br> 明妝心里憤懣,推開趙嬤嬤道:“祖母把話說清楚,我幾時捉弄長輩了?縱是把園子賣了,也沒讓祖母露宿街頭,祖母還有什么不滿?” 易老夫人哼笑,“賣園子,你且看看你做的是不是人事吧,你爹娘費心建起來的房產就這么被你賣了,你這不肖子孫,還好意思拿這個來說嘴?!?/br> 明妝氣涌如山,憋了半天道:“這就要問問祖母了,要不是祖母,我何至于賣這個園子!我痛失爹娘,祖母不可憐我就罷了,還在我心上捅刀子。祖母這么不顧念我,那日后遇上什么事,我是絕不會過問祖母的了,祖母可不要怪我?!?/br> “阿彌陀佛,說得比唱得好聽?!币桌戏蛉吮蓷壍?,“我前兩日找你說情,你幫我半分了嗎?這會兒拿話來堵我的嘴,倒鬧得全是我的不是,你小小年紀這么深的算計,難道都是你母親教的嗎?” 說著說著,話又牽扯到了明妝的母親身上,明妝愈發惱火,cao起一個杯盞就砸在地上,”不許你詆毀我阿娘!“ 哐地一聲,精瓷碎了滿地,易老夫人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罵,明妝就哭著跑出去了。 邊上的女使婆子那眼神,恨不得活吃了她似的,易老夫人卻像只斗勝的公雞,昂著腦袋說:“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竟朝我發起火來!” 一旁的柏嬤嬤莫可奈何,嘆息著說:“老太太,咱們回西邊去吧??催@時辰,慶公爺恐怕就要回來了,回頭兩下里碰上了,又要鬧個沒臉?!?/br> 說起慶國公,易老夫人見識過了他上回的手段,也知道這人不好惹,但嘴上不服軟,“難道我還怕他?”行動倒并未拖延,轉身往西邊去了。 明妝回到自己臥房里,氣得撲倒在床上狠哭了一通。不是因為挨了祖母一巴掌,是那句克死爹娘,讓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責里。 商mama和趙嬤嬤輪番上來規勸,說:“小娘子別惱了,那老太太做事愈發出格,想是腦子不中用了,興許再過兩年連人都不認得了,小娘子何必同她一般見識?!?/br> 午盞搬了食盒進來,小聲說:“娘子,你要的湯餅糍糕都送來了,快別生氣了,下來用些吧?!?/br> 明妝揪住被褥,把臉埋在枕頭里,喪氣地說不吃,“撤下去吧,你們也都出去?!?/br> 大家無奈對望了兩眼,這樣時候什么話她都聽不進去,她想一個人呆著,那就隨她吧。 眾人從內寢退出來,站在檐下連連嘆氣,趙嬤嬤很是懊惱,氣道:“我真后悔,只推了那老虔婆一下,應該即刻回上一嘴巴子,打掉她幾顆牙才好?!?/br> 商mama搖頭,“當真這樣,她又有臟水潑到小娘子身上了?!?/br> 午盞回頭看看內寢,實在束手無策,便道:“我去門上候著吧,等李判回來,讓他過來瞧瞧小娘子?!?/br> 商mama和趙嬤嬤忙點頭,都說:“快去快去?!?/br> 午盞得了令,趕到前院大門上,張太美已經在門上候著了,見了她,笑著說:“午盞姑娘,你也來等我們公子?可是先前我們大娘子口出狂言,得罪小娘子了?唉,她就是那樣的人,平日專橫慣了,還是勸小娘子兩句,別將她的話放在心上?!?/br> 午盞點了點頭,又問:“今日府上小娘也來了,看小娘的樣子,似乎很懼怕唐大娘子?!?/br> “那是啊,我們公子遠赴陜州之后,大娘子怨怪他自作主張,愈發為難姚小娘。姚小娘原本脾氣就好,郎主又不幫襯她,這些年被唐大娘子騎在頭上,就算身上有了誥封,在大娘子面前也還是抬不起頭來,誰讓她的頭銜不及大娘子呢?!?/br>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嫡庶擺在面前,就連官家都不能壞了規矩。 這里正閑談,張太美遙遙朝巷口看了一眼,蹦起來說:“公子回來了?!?/br> 午盞忙追下臺階,看著一隊人馬從熱鬧街上過來。李判見她在,大概心里有了幾分預感,順手將鞭子扔給了張太美,下馬問午盞:“是小娘子讓你等我下值的?” 午盞臉上一片愁云慘霧,將人引進門,一面道:“李判去瞧瞧我們小娘子吧,先前貴府上兩位夫人來了,老太太與大娘子打了一回嘴仗,大娘子臨走說了兩句挑唆的話,老太太遷怒小娘子,打了小娘子一巴掌?!?/br> 前面的人起先就神色肅穆,聽到最后一句時,猛地回頭看了午盞一眼,“什么?” 午盞帶著哭腔說:“老太太打了我們小娘子。小娘子哪里受過這樣的慢待,在房里大哭一場,把我們都趕出來了。我們沒法兒,只能請李判過去勸勸,別讓她繼續哭了,沒的哭壞了眼睛?!?/br> 午盞話才說完,就見前面的人腳步越來越快,終于跑動起來,很快便進了內院。 商mama她們還在廊子上站著,見人進來,趕緊上前相迎。 不便說話,商mama朝里間指了指,他穿過垂掛的竹簾看過去,只看見一雙腳探在床沿外,倒是聽不見哭聲,只有微微的抽泣,饒是如此,也知道她這回氣大發了。 放輕腳步上前,他喚了聲小娘子,“遇上不高興的事就告訴我,我替小娘子出氣?!?/br> 明妝齉著鼻子說沒有,“你走吧,我難過一會兒就會好的?!?/br> 說得越云淡風輕,問題越嚴重,他只好挨到腳踏前,溫聲道:“你起來,讓我看看臉上的傷怎么樣?!?/br> 明妝說沒什么要緊,“已經不疼了?!?/br> 這不是不疼就能翻篇的,但她還執拗著,要哄她起來不容易,對付孩子的執拗,就是你必須比她更執拗,他又道,“讓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只要臉上沒有留下傷,我立刻就走?!?/br> 明妝推脫不得,只得撐身坐了起來。委委屈屈回頭,把挨打的左臉遞到他面前,“看吧,沒什么要緊?!?/br> 她鬢發散亂,哭得眼睛都腫起來,這狼狽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且她的皮膚生來細嫩,一點重力都施加不得,她所謂的不疼,只是痛感消失了而已,留下的痕跡卻沒有那么容易消除,他看見五根指印根根分明,時間長了,像雪慢慢融化,向周邊延伸,那半邊臉頰被辛辣的紅色占據,變得有些觸目驚心。 他心里的火氣噌地高漲上來,忿然道:“我找她去!” 明妝忙把人拽住了,“你要是去找她,難免落一句大男人欺負老婆子,說出來不好聽?!?/br> 可是這恨要如何才能發泄出來呢,難道啞巴虧吃了就吃了嗎? 他鐵青著臉道:“下半晌我往你兩位伯父供職的衙門去一趟,讓上頭給他們施加些壓力,他們自然會接老太太回去的。小娘子也不要挽留了,讓她走了干凈,免得給自己找氣受?!?/br> 明妝卻又猶豫,“禁中還沒有消息,再過兩日吧……”想起祖母那兩句錐心的話,她又耿耿于懷起來,仰頭問李宣凜:“李判,你說我的命是不是很硬?是不是我與爹娘八字不合,才克死了他們?” 大滴的眼淚源源流下來,好像永遠流不完似的。他心頭一陣鈍痛,追問:“這話是誰說的?是老太太,還是我嫡母?” 明妝扁著嘴,低下了頭,一旁的午盞接口道:“是老太太。唐大娘子誣賴小娘子,說咱們小娘子在外編排易家,老太太就借題發揮,打了我們小娘子?!?/br> 他弄清了前因后果,這筆賬且記下,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清算。眼下最要緊的是她,于是放軟了語氣道:“大將軍過世,是因受了構陷,大娘子痛失大將軍,傷情過甚方病故,一切都是有原委的,小娘子并沒有錯。什么命硬刑克,都是胡扯,為什么要聽信?我以為三年的磨礪,已經讓小娘子看透冷暖了,明明不在乎那個人,卻要在乎她說的話,這是什么道理?” 明妝犯糊涂的時候需要這樣的當頭棒喝,這回終于止住了哭,抹淚坐直身子道:“是我失態了,一下子鉆進死胡同里出不來,實在丟臉?!?/br> 她剛哭過,鼻尖紅紅地,赧然一笑,有股孩子般的天真味道,轉頭喚烹霜:“打水來,我要洗臉?!比缓舐掏唐鹕?,慢吞吞斂了斂衣裙,走上兩步又回頭問他,“李判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官衙里不忙嗎?” 這個問題,問出了李宣凜的心病,近來不知怎么懈怠起來,上朝也好,當值也好,都有些心不在焉,勉強忙完了手上的事務,就急著想早些回家。 也許是擔心她會遇見那些倒灶的事吧,兩家都是一團亂麻,很要費些心力應付。自己在外,官場上刀光劍影見慣了,倒也不覺得累人,但想起內宅動輒惡語相向,甚至出手傷人,就覺得如今的女子不易,尤其明妝這樣沒有父母護著的,愈發舉步維艱。 只是這點想法不便說出來,含糊道:“控鶴司籌建得差不多了,前陣子忙得厲害,眼下松散些了,可以早點回來?!?/br> 明妝嗯了聲,在妝臺前坐定,打眼一看鏡中人,大吃一驚。又覺得大銅鏡看不真切,忙舉起小小的手把鏡,就著天光打量自己的臉,然后嗚地一聲悲愴哀鳴:“我的眼睛……怎么腫成這樣了?” 小女孩的注意力就是和旁人不一樣,臉上的指痕不去管他,要緊的還是眼睛。大家失笑,趙嬤嬤趕緊張羅,“不要緊,這就讓人敲塊冰來,小娘子渥一渥,就會好些的?!?/br> 然后伺候她凈臉,仔細擦上芙蓉膏,明妝又摸了摸左邊臉頰,顴骨上還紅著,便蘸了鉛粉,探著身子對鏡細細地拍打。 天色正好,午后的日光穿過簾子,從月洞窗口照進來,滿室柔和溫暖。年輕的姑娘身姿輕盈,脖頸纖纖,梳妝的時候探出曼妙的曲線,比外面的春光還要動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的緣故,身上的公服穿不住,隱約感覺領口往上一陣陣燥熱,蔓延到了頜底。他知道自己不該再在這里了,便不聲不響地退出來,退到了外面長廊上。 正準備返回跨院,忽然聽見有人哭嚎著叫小娘子,腳步頓地咚咚有聲,一路跑進院內,是易老夫人身邊的柏嬤嬤。 李宣凜蹙眉擋在面前,驚慌失措的柏嬤嬤想進上房,看見這座大山不由止住了步子,但是嚎啕依舊不止,向上不住拱手,“公爺,了不得了,出大事了!禁中忽然來了幾個黃門,直闖入西園頒了圣人的口諭,說是要褫奪老太太的封誥,這可怎么辦……怎么辦呀!” 她捶胸頓足的當口,門上婆子方進來預備回稟,見柏嬤嬤先來便緘了口,退到一旁瞧熱鬧去了。 外面喧嘩,里間的明妝也聽見了,放下手里的粉撲子,起身到廊上詢問:“禁中的人還在嗎?” 柏嬤嬤說在,“正勒令老太太交出誥敕和衣冠呢?!闭f罷愁眉苦臉對明妝道,“小娘子,老太太糊涂,小娘子怨怪她是應當的。但眼下火燒了眉毛,一切恩怨暫且放一放,先邁過這個坎兒再說吧?!?/br> 李宣凜轉眸看明妝,她神色淡淡地,想了想道:“那就過去瞧瞧吧?!?/br> 柏嬤嬤忙應了,將一行人引到西園,易老夫人帶來的女使婆子站了滿院,正交頭接耳嘀咕里頭進展,易老夫人則哭倒在門前,捶地說:“圣人是國母,何等賢德,怎么能聽信小人之言……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