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山河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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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藥酒來?!?/br> 「是?!?/br> 我單手勾住靳以安的脖子,微微睜開眼,看著漫天繁星,亮得驚人,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我和他,也貼的這樣近。 「輕了不少,這三年都是怎么養的?」靳以安掂量我一番。 「唔……」我簡單應了幾句,懶得同他解釋。 北關已經缺糧很久了,全靠周圍百姓接濟,仗才能打得下去。 吃得少,自然就瘦了。 「房間在哪?」他站在院子里,等我開口。 我歪過頭,仔細辨認后,指指不遠處,「那間?!?/br> 「那間是我的?!?/br> 「我的?!?/br> 靳以安氣笑了,「好。你的?!?/br> 他踹開房門,將我放進里間的小榻上,恰好石竹送來藥酒,他接過便把門關了,屋內只有月光透過窗縫溫柔灑落。 他蹲在床邊,捏捏我瘦弱的肩胛骨,嘆息一聲,「溫仕寧,難不成要我親自伺候你?以前就算了,現如今你眼里瞧不見我……」 「瞧得見?!刮揖埔馕赐?,含混吐出三個字,勉強睜開眼,尋到靳以安模糊的人影。 他一動不動僵在床前。 我生怕他聽不清,又補充一句:「瞧得見?!?/br> 「瞧得見也不幫你?!顾麑⑺幘仆沂掷镆蝗?,起身不冷不熱地看我一眼,「明日帶我上街逛逛,今晚我去隔壁睡,你早些休息?!?/br> 眼看他大步走出門,挽留的話堵在喉嚨里,終究沒有說出來。 我蓋住眼睛,半晌自嘲一笑,握緊了留有余溫的瓷瓶。 也許,他對我只是心懷憐憫。 跟對待阿貓阿狗一樣。 第9章 次日一早,靳以安要我帶他去逛花樓。 今日他又換了一身新衣裳,在這色彩暗淡的冬日,格外扎眼。 去之前,他似笑非笑地說:「你心上人在哪,叫上一起,我幫你探探虛實?!?/br> 我后撤一步,斂下眉眼,「多謝大人,軍令嚴苛,不敢違背?!?/br> 靳以安擺擺手,「我已同你父親知會過了,奉旨巡查,不算?!?/br> 我不去這種地方,此事便交給另一位老將全權負責。一路上,我跟在后面,神情寡淡地聽著他賣力介紹: 「宜紅院來了個花魁,模樣不錯。 「春風苑來了個舞姬,身段窈窕。 「玲瓏坊來了個唱曲兒的,嗓音婉轉?!?/br> 靳以安便也隨著去,去了又各種嫌棄: 「胳膊太細,跟竹簽似的。 「平日里不給飯吃,腿能撐起身子? 「性子軟,又愛哭,聽著心煩?!?/br> 老鴇照常強打笑臉,「大人,這都是咱們樓里腰最細的美人了,連京城都尋不著哩!您到底喜歡什么樣的?」 靳以安目光逡巡而過,淡淡掃了我一眼,「要性子剛烈一點的?!?/br> 老鴇笑容一僵,半晌雙目放光,香帕輕佻地拍在靳以安肩膀上,像個撒嬌的蜘蛛精,「討厭……您喜歡奴家就直說啊……還用拐彎抹角的……」 靳以安一把安住撲來的蜘蛛精往外推,額頭青筋跳了跳,「滾出去……」 回頭問我:「溫小將軍可有中意的?」 我垂下眼睛,一板一眼道:「都不錯,末將改日將她們一起送到大人府上?!?/br> 靳以安盯著我看了半天,眉宇罕見地皺起來,「我要娶,便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不要小妾那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br> 他突然嚴肅,弄得我一愣,不知該怎么接,只好說道:「的確,花樓尋妻,不是什么好法子?!?/br> 老將似乎察覺到氣氛有些僵硬,打哈哈:「男人嘛,二三紅顏,人之常情?!?/br> 靳以安皮笑rou不笑地回道:「二三紅顏,我竟不知這位同僚有此雅興?!?/br> 老將一驚,意識到這位是京城來的巡按使,連忙告饒:「大人言重了,末將不曾……」 靳以安一撩袍子,坐下,「罷了,饒你一次,叫最好看的出來?!?/br> 老將忙不迭地去了,屋里只剩下靳以安和我兩個。 他不輕不重地叩著桌面,四處打量一圈,笑道:「都道軍中窮,原來銀子都流到這里來了?!?/br> 我突然意識到,這次還未正兒八經坐下同靳以安敘舊,亦不知他是何目的。 「你……」 剛說一個字,門就被推開,一歌女懷抱琵琶窈窕入內。 靳以安好像突然來了興致,注意力全數被吸引過去。 那歌女福了福身,落座在不遠處,輕聲彈唱。 靳以安喝著小酒,靠近我,「你瞧那琵琶絕非凡品,挖出背后那個,夠你們吃幾年的?!?/br> 我何嘗不知他們內里的骯臟事,然而地下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北地戰事焦灼,輕易動不得。 這邊我與他交頭接耳,那邊舞女彈唱起勁,召來一群女子伴舞,繼而熱情勸酒。 靳以安被眾多美女環繞,左環右抱,很快便醉了。 我知道他要裝裝樣子,但起身時,看他腳步虛浮,全身重量便壓在我身上,竟是真的。 守在馬車旁的石竹見到,手忙腳亂將其接過,我緊隨其后,一只胳膊幫忙架著靳以安,一手提著袍子上車。 幾乎剛進去,靳以安便失了平衡,「咚」地倒在軟墊上,還不忘勾著我脖子一起倒。 他摔了個四仰八叉,后肘柱地,身子半起,我則保持狗啃地的姿勢,趴在他上頭,四肢撐在靳以安兩側,兩人堪堪拉開一小段距離。 濃郁的酒香和熱氣在黑暗中播散。 靳以安目光瀲滟,因為別扭的姿勢扯松了領口,脖子、喉結和鎖骨,便也露出來,如同市井之中售賣的靡靡畫卷,寫盡了世家公子的風流。 「夫人……」 語氣繾綣又曖昧,瞬間炸碎了我的理智。 「媳婦兒……」他又神志不清地喚了一聲,指尖兒刮擦著我耳廓,像在回味什么。 我的心臟咚咚咚劇烈跳動,裹挾著一絲抽疼,顫抖起來。 靳以安抓住我,帶倒在他懷里,「你還跟不跟我好了?」 這句話重重叩在我心門,那一刻,心頭的鎖幾乎落地。 一方陳舊的帕子自懷里掉落,邊上起了毛。 便是我那只。 心頭的酸澀之意更甚,我這輩子,只能是溫小將軍,我給不了任何人承諾。 啪! 我一掌捂在他嘴上,打住他的話,借力撐開身子,冷著臉道:「大人自重?!?/br> 靳以安被我拒絕,默默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捏住我下巴狠狠吻住。 陳年佳釀在唇齒間彌漫出醉人香氣。 我一顫,僵在那里,大腦空空蕩蕩。 第一次被人這般……輕薄,我卻全無羞憤,呆愣在原地,乖乖任他磋磨。 背后突然有人拉開簾子,「大人……」 老將的聲音戛然而止。 靳以安得空,冷睨他一眼,「滾出去?!?/br> 我聽見他連滾帶爬地跑遠,緊張地攥緊靳以安的袖口,心沉入谷底。 完了,他們知道了……我這般隱晦不堪的心思,終于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靳以安出了氣,才松開我,緩緩撫過我后背,回到正題:「不自重,你拿我如何?」 我后知后覺地騰起一股羞臊,「咚」地站起身。 他怎敢這般…… 不知羞恥! 「我和大人并無瓜葛!」 靳以安挑挑眉,「他已經看見了?!?/br> 「你難道真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若你披著這張男人皮過一輩子,我不在意?!?/br> 我如墜寒潭,絕望無孔不入,最后將我充斥填滿。 他這種清風明月般的人,何苦跟我糾纏在一起。 「你放過我吧?!?/br> 我聽不到自己在說什么,近乎麻木地發出陌生的音節,聲止,心臟碎裂般牽扯五臟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