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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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在悶油瓶離開之后,我將濕的衣物換下,穿上悶油瓶給我的衣服,并遵照悶油瓶所說的,在他的住所安分等待。我心里很是擔心,但擔心也沒有用,等待是我現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不能再給他添亂。 我隨意走到悶油瓶的書柜前瀏覽,試圖稍稍分散緊張的心情。巨大的書柜上擺得書比我一開始預想的還多,一個大書柜,隨便抽掉一本書,便會發現這排書的后頭還有一排,再抽一本,會發現在那之后還有一排,層層疊疊,各式各類書籍都有,古老的線裝書更是一堆子,泛黃的書頁讓我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一摸,就散了。 更夸張的是,連書和書架頂端的空間,悶油瓶也充分的利用。有些空間塞了些畫軸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有一格,放了好些看上去非常像竹簡的玩意,真是不可思議,這種東西居然能夠保存到現代。 然而,在我伸手去找書來看之際,事情發生了。 「喀啦?!?/br> 我先是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像是什么零件運作不良,卡住了。 我抬起頭,四處張望,聲音是從哪里來的呢?抬頭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地板好像小小的搖晃了一下,我還以為是自己累得兩眼昏花貧血了,手搭上書架想要穩住身子,卻發現不對勁,為什么連書架也在晃? 「喀啦,喀啦,喀、喀、喀喀喀喀喀──嘰──」 毫無預警的,整個石室突然天搖地動了起來,我感覺地板好像傾斜了,整個房間不受控制的朝我的右側滑過去,但又好像不是在滑,而是地面在瘋狂的震動,我被突如其來的搖動搞的頭昏眼花,差一點整個人摔到地上。 是地震嗎?感覺不像。難不成是走山?怪了,沒下雨沒山洪爆發的山會說走就走嗎?也不會吧? 但是我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鑽研原因,我只能勉強的爬起來,在瘋狂的搖晃中試圖穩住身軀,我該怎么辦?石室外傳來恐怖的轟隆聲,還有一些尖銳的聲響,好似什么東西生銹了,卻硬是相磨,粗嘎刺耳。那些聲音讓我很緊張,我東張西望的擔心石室會不會整個塌下來?我該待在里面嗎?還是應該跑到外頭去?我知道悶油瓶要我待在原地等,但是如果石室整個塌下來了,那應該另當別論吧? 我覺得自己非常像被孫悟空畫個圈圈,留在原地的唐僧。以前看西游記的時候都覺得唐僧很麻煩,叫他不要到處亂跑,他就一定會到處亂跑,然后被怪物野獸叼走,惹出大麻煩后,還要孫悟空回過頭來救,真是沒出息。 但是現在自己成了唐僧,這種話實在就罵不出口了。孫悟空雖然千交代萬交代,絕對不要跨出那個圈圈,但是當身邊有一棵大樹馬上就要倒了,眼看就要砸破唐僧的頭,你說,唐僧他走是不走? 同樣的道理,悶油瓶,你家的石室好像快要垮啦,我應該繼續在這里等嗎? 我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勉強東倒西歪的走向石室出口,學著悶油瓶,將手放在開石門的機關上方,準備要是真的不行,我再朝外跑,這樣應該不會太遲。 孫悟空,你也幫師父挑一個好一點的地點行不行?你難道一定要為師在樹快要倒下來砸破我頭的地方劃上圈圈,要我等你嗎? 「嘰──喀、喀喀喀……轟垮────!」 隨著巨響,悶油瓶的書柜傾倒了,被他以火折子點著的古燈也歪了,火光在一瞬間熄滅。 那驚心動魄的巨響成了壓垮我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學著悶油瓶,朝開關用力的按了下去,石門無聲的滑開,我毫不考慮的逃出房門,跌入一片黑暗。 我并沒有夸大,我真的是跌出去的。我沒有絆倒,也沒有踏空,但是我卻直直的跌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好幾滾才止住勢頭。那種感覺很奇怪,很像在一片黑暗中,從高速行駛的車子朝外跳。 更奇怪的是,我一離開悶油瓶的房間,地就不搖晃了,讓我不禁懷疑剛才劇烈的震動是我自己的錯覺。 ……這是怎么一回事? 摸著黑,我支起身子,緩緩的爬起來。悶油瓶房間的方向,持續傳來類似機關運作的聲音,我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微微的風,好像什么東西正高速的運轉。 我突然感覺很不妙,知道自己大概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我應該留在悶油瓶的房間里的。 有些慌亂,我瘋狂的摸索我身上的每一個口袋,希望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讓我釐清自身所處的狀態。我在外套右邊的內袋里摸著了解子揚的那本《lepetitprince》,在左邊褲子的口袋里找到了黑眼鏡給的銀色手機。我連忙彈開手機螢幕,沒有收訊,不過不打緊。我高舉手機,藉由螢幕的光來照明。 光線微弱,視野極度受限,我看著眼前的景色,目瞪口呆,無法反應。 在我面前的,應該要是一片石壁,在那石壁之后,應該要是悶油瓶的石室。 當然,我的面前依舊是石壁,這一點沒有問題。但是,眼前的石壁,卻在高速的移動。 「喀啦,喀、喀喀──嘰──」 石壁有如綿延不絕的車廂,在我面前呼嘯而過。 呆愣了幾秒,我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眼睛也沒有花掉之后,我將手機的光線朝左右兩旁的通道照去。 然后我懂了。 剛才悶油瓶帶著我來的時候,因為是在一片黑暗中奔跑,所以我才沒有注意到?,F在光線一照,雖然單薄,卻讓我在瞬間瞭解了現況。 延伸的整個走道,是圓弧形的。 我懷疑瓜子山尸洞,至少部份的格局,是由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同心圓所組成。這是一種機關,我在國外的迷宮里有見過,一個圓形的迷宮,由好幾個同心圓構成,部分的同心圓是可以活動的,也就是說,走進迷宮的人,每一次看到的迷宮路徑都可能不一樣,因為能夠活動的那些同心圓只要一轉,就可以呈現一個全新的佈局。 這跟發生在我眼前的事情道理是一樣的,悶油瓶的石室剛好在其中一個能活動的同心圓范圍中,剛才我所感受到的天搖地動,便是機關的開啟,以及轉動的過程,然而由于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才會驚慌失措的跑出來。 如果是這樣,那其實解釋了許多當年我爺爺與陳皮阿四進尸洞之后所發生的奇怪現象。 老海轉述給三叔聽的經歷里,陳皮阿四曾說,他認為這墓很是古怪,因為不論往哪一條路走,都會遇上問題,連方位也無法判定,甚至會發生類似鬼打墻的事情,更找不到來時的路,墓xue的模樣全變了,諸如此類匪夷所思的事情。 如果說這墓有守陵人看守,而守陵人很清楚盜墓賊的方位,又能夠cao控同心圓的機關,那守陵人便可事先安排好兇險的路線,甚至臨時改變主意,把盜墓賊往麻煩上送。不管是妖怪或是機關,同心圓只要一轉,盜墓賊下一個遇到的是什么燙手山芋,守陵人清清楚楚,盜墓賊根本一點機會也沒有。 所以,陳皮阿四的形容是正確的:這墓是活的,它知道他們朝東,就把麻煩朝東送,他們朝西,它也沒讓他們好過……這墓有活人在cao控,讓盜墓賊往前不是,更找不到來時的路。 夠狠,這招。 就像欣賞一場魔術表演,觀眾看不清事實,感覺相當不可思議。但如果是后臺幫忙的助手,所有的裝置他都看的清清楚楚,就會認為這場魔術也不過如此。陳皮阿四和我爺爺就是觀眾,要是他們跟我一樣站在后臺,親眼看到石壁在眼前移動,便會理解這墓xue千變萬化的緣由,不過是幾個巨大的同心圓轉來轉去罷了。只要守陵人事前做好準備,這就是一場不可思議的魔術幻象。 這讓我不禁擔憂,是什么人闖進了尸洞里,讓悶油瓶必須開啟同心圓機關?必定是事出突然,不然以悶油瓶的個性,他應該會先警告我他要開啟機關的。 不過,現下最麻煩的,是我該怎么辦? 看著眼前絲毫沒有跡象要停下的轉動石壁,我嘆了一口氣,顯然現在要回去悶油瓶剛剛要我待在里頭的石室,短時間之內是不可能的。石室老早不知道轉到哪里去了,而且就算看準了石室的位置,知道在哪里按下機關,以現在石壁移動的速度,要開啟那門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我乾脆就在這個走道上等待悶油瓶好了,他回來的時候應該會經過這里吧?不過剛才那個石室已經轉走了,他會不會因為認定我在那個石室里,所以直接朝那個石室現在所在的方向去呢? 怎么辦? 我拉了拉衣服,走道上感覺有點冷,我舉高手機,朝四周照了照,考慮著是該原地不動,還是離開?心里隱約感覺有些后悔,我不該從石室里出來的。 手機螢幕的光芒比剛才微弱,我用大拇指擦了擦螢幕表面,沒臟啊,真奇怪,電源顯示也沒有不足啊。 我又拉了拉衣領,這走道里明明沒有風,為什么就這么冷呢? 等一下,這種徹骨的寒冷,這迷霧般無以名狀的黑暗,手機螢幕上的光芒越來越不清晰…… 我天殺的遇過這種狀態,在我跟悶油瓶相遇的那一晚! 熟悉的低頻咆哮從右方黑暗的走道中傳出,我雞皮疙瘩全都爬了起來。 是蟞蠱! 沒時間了,我朝著反方向,拔腿就跑。 蟞蠱不是被悶油瓶給宰了嗎?為什么又跑出另一隻?難道闖進瓜子山尸洞的,是西南廢商業區的那傢伙?使用七星疑棺陣,再度召出蟞蠱? 如果如此,那,七星疑棺陣的設陣者,的確很快的便來到瓜子山準備作個了結,比我們預想的都快。 有時候夢里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在一片黑暗中,有著什么東西在身后緊追不捨,越是拼命向前跑,越是感到力不從心。后頸幾乎感受到身后傳來的,含著腥臭的鼻息,卻缺乏朝后看一眼的勇氣,只能悶著頭朝前飛奔。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這一切不過是夢,而非現實。 握緊手機,我發了瘋似的朝前逃,手機螢幕的光芒已經微弱到我需要瞇起眼才能辨認。我感受到蟞蠱離我非常近,窮追不捨。 我很挫折的發現,面對這個情況,我除了撒丫子逃命之外,沒有其他的方法。雖然看過悶油瓶對付蟞蠱,但是我既不會畫陣,又沒有他那一身寶血,看過他殺蟞蠱根本一點實質上的幫助也沒有。而且,既然闖進尸洞的是城西南廢商業區的傢伙,他本來就打算拿七星疑棺陣對付九龍抬尸陣,我才不相信他只召喚了一隻蟞蠱,必然還有其他麻煩的妖物或是術法,悶油瓶現在必定身陷惡斗。 所以,或許這隻蟞蠱來追殺我,也算是一件好事吧?面對七星疑棺陣,我至少幫悶油瓶引開了一個怪物。 想到這里,我奮力加快腳下的步伐。此時手機的光線已全然被蟞蠱吞噬,我只好將雙手朝前伸去,像瞎子一樣在黑暗中摸索,奔跑。 然而,沒跑幾步,我就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摔倒在地上,滾了好幾滾。我以為完蛋了,便下意識的將手抵在面前,閉緊雙眼,準備被蟞蠱撕裂,吞食。 但等了幾秒,預期中的痛感卻沒有降臨。 感覺面前有光亮,手機螢幕的光芒似乎恢復了些,我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蟞蠱那黑霧凝聚成的尖牙利齒離我的身子不到幾公分,但卻靜止著,沒有咬下,彷彿在猶豫些什么。 為什么蟞蠱距離我這么近,但四周的黑霧卻好似散去? 能夠讓蟞蠱,或是其他妖怪害怕的,應該只有悶油瓶的鮮血,但是悶油瓶又不在這里,為什么…… 我突然明白了。 稍早的時候,我因為左手被蟲子劃傷一個口子,引來了饕餮,悶油瓶當時劃開他的手,將他的血染上我的傷口,說要用他的氣味蓋住我的,我的左手在那個時候,便沾了悶油瓶的血。 剛才我摔跤,一害怕,便下意識的將手隔在臉的前方,蟞蠱原想一口將我吞下的,卻由于我手上沾染悶油瓶的鮮血而感到退縮。 明白到這一點后,幾乎是反射性的,我做了一個愚蠢的動作。 我心里只是很單純的想著,如果蟞蠱怕這玩意,或許拿悶油瓶的血逼近它,可以把它趕跑。但是我卻遺忘了,在悶油瓶與妖物對峙的時候,如果是警告性質的行為,比如稍早他要逼退饕餮時,他并不會直接用自己的血去碰觸饕餮,而是張開手掌,遠遠的,威嚇性的逼退對方。然而,當悶油瓶用血畫陣,直接性的接觸妖物時,他不是要封印怪物,就是要殺它們。換言之,拿悶油瓶的血直接碰觸妖物,這樣的行為等同攻擊。 我當下卻沒有想這么多。我將沾了悶油瓶鮮血的左手,朝蟞蠱直接拍去。 手碰觸到蟞蠱的時候,只聽見滋啦一聲,我的手上沒什么痛感,蟞蠱卻迅速慘嚎著退后,一瞬間黑暗退去了大半,我天真的為自己的小聰明感到沾沾自喜。 我完全忘記了,就算是悶油瓶在跟蟞蠱纏斗,他也無法只依憑著自己的鮮血就打敗它,他需要藉由陣法的輔助。我更忘記了,我身上并沒有源源不絕的寶血,我只有沾上一小塊半乾紅褐的血跡。 蟞蠱,它根本不怕我,我的舉動反而激怒了它。 伴隨著一聲怒吼,蟞蠱猛然從黑暗里衝了出來,朝我撲攫,我被它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壞了,我還以為我剛才已經將它逼退。那一瞬間,我愣住了,來不及逃跑,只是本能的將左手朝前伸,希望能再靠悶油瓶的血跡逼退它。 同樣的把戲從來不會重復管用。 蟞蠱巨大的尖牙一閉,我的左手肘關節以下沒入了黑霧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慘叫出聲,左手傳來的痛覺讓我眼前一黑,差一點就昏了過去,我想抽回左手,蟞蠱卻緊緊的咬住不放。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我的印象就很模糊了,左手的痛感逼得我幾乎發狂,我只記得自己瘋狂的掙扎著,想要把左手從蟞蠱的嘴里拉出來,但卻未果。我哀嚎著,吼叫著,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直到隱約中,我聽見「喀啦」的一聲。 我好像踩中了什么機關。 這個念頭才在腦中像暴風雨夜的一道閃電般瞬間即逝,我的腳下就突然踩空,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朝后方摔落下去。 摔下去的時候,我很清楚的感受到,有什么東西,正撕裂性的從我的左臂剝離。 那樣無與倫比的痛覺燒灼著我的神經,我終于被擊潰,失去了意識。 黑暗。 墜落。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