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關于三年前發生的事情,裴令容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也許是這段回憶太糟糕,她的大腦為她自動屏蔽了。 她只能拼湊著零碎的記憶片段,試圖尋找共鳴:“不是嗎?當時……” 沉淵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似乎晃了一下。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裴令容笨拙地解釋,“當時你完全有理由這么做……我理解你的決定?!?/br> 她停了一會兒,繼續補充道:“所以,現在……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嗎?因為我可能猜不到,呃,你的想法?!?/br> 在裴令容看來沉淵做的所有事情必然都是別有用心,而她甚至還想為這個居心叵測的家伙減輕一些工作量——不需要這些假惺惺的話術和手段,只要他直接說出那個真正的、險惡的目的,她就會為他完成。 沉淵不知道該如何辯駁。 他的精神力洶涌地波動,有幾秒鐘他幾乎喪失了聽力和視覺。他在心神震顫中伸手去找白噪音的按鈕,又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沉淵竭力保持清醒。至少在裴令容面前,他希望自己看起來溫和、鎮定,像以前一樣。 過了一會兒沉淵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說:“你需要去珉城接受治療。除此之外,沒有人會強迫你做其他的事?!?/br> 裴令容掙扎道:“呃……” 剛才沉淵愣神的功夫那條蛇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瞬間躥起來禁錮了她,還越纏越緊。她被這力道帶得坐不穩,已經半躺下了。 沉淵下意識地控制了她,試圖用這種方式縮短兩人間的距離,就像溺水者徒勞地抱緊唯一的浮木。 此刻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裴令容的溫度和氣息——那是他的藥,他的神魂所系,讓他渴求到骨頭都在作痛,然而他直接切斷了這種感知,將精神體收了回去。 “抱歉,”沉淵輕聲說,“我的狀態……不太穩定?!?/br>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受此驚嚇,裴令容十分無措,“那個,你需要疏導嗎?” 她好像從來不懷疑也不責備他,從他們結婚起就一直是這樣。事實上,以前不論他提出什么要求裴令容都會照做。沉淵一開始想過她是不是性格有點缺陷,不知道拒絕,很久以后他才隱約明白這種缺陷或許是愛。 那時候她愛他,現在她或許很怕他。 裴令容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就試探著顫顫巍巍地舉起了一只手。 沉淵回過神來,握住她的手腕放進了被子里。 “治療結束之前,不要再使用精神力,”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外面的幾位醫生進來,“你需要休息?!?/br> 一天之后,裴令容已經完全恢復了健康——至少她是這么認為的。 她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向來不甚在意,反正不管出了什么問題,只要睡一覺就會好了。這里的環境比收容所好得多,她不僅睡了很久,還被灌了不少食物。 醫生給了她一些營養補充劑,裴令容拆開一支叼在嘴里,順便估計著自己登艦的時間和首都的位置,覺得差不多就要到了。然而專心地等待了半天之后,她發現或許還差得遠。這艘星艦巡航的速度似乎并不快,甚至有點配不上它的高級型號,這讓她感到不解。 沉淵既然要她回去,那里一定有需要她去做的事。難道是這件事不夠緊急?裴令容把臉埋在手掌中認真思考,或者回去的這段路程有更重要的事情? “在想什么?” 聞言裴令容立刻坐直了,順手抽掉了嘴里的藥劑:“沒什么?!?/br> “感覺怎么樣?”沉淵站在門口沒動,那條蛇倒是優雅地游了進來,“躺了一天,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說著“出去走走”,然而蛇已經纏住了裴令容的腳踝。 裴令容:…… 沉淵眨了一下眼睛,大蛇心知主人要把它收回去,立刻順著裴令容的腿往上躥,順勢把蛇腦袋使勁往她的手里塞。 它的腦袋上生著兩個小小的犄角,摸起來像一頭小龍。 裴令容小心地縮回了手,頂著一條蛇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聽話地走了出去。 大蛇也乖馴地伏在她肩上。 雖然它一動不動,裴令容還是緊張得很。士兵們很少讓自己的精神體如此接近另一個人,這就像社交距離過近一樣讓人不適。更何況這是沉淵的精神體,等同于一件S級的武器。 她又開始揣測他的意圖,然而一頭霧水。 沉淵跟在她后面往外走。他卑鄙地利用了裴令容的好脾氣,讓他可以偷來一個間接的擁抱。 他放縱自己沉溺了兩秒鐘,然后伸手拎開了不情不愿的蛇。 裴令容感到肩上一輕,就睜大了眼睛回頭看他。 沉淵含笑道:“抱歉,它太重了?!?/br> 裴令容心內猛點頭,嘴上強裝鎮定:“沒有,其實還可以……” 這條蛇好像從來沒有離她這么近過,裴令容今天才發現它分量挺沉。 通道并不狹窄,然而沉淵仍然跟在她后面,裴令容不解其意,只好繼續往前走,順便漫無目的地四處看了看。 別說過去三年她基本上生活在垃圾堆里,就算是在她還在首都服役的時候,也沒有坐過這種級別的星艦。 它鋒銳而綺麗,與其說是交通工具,不如說是一種用昂貴的合金材料包裹的裝置藝術。裴令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艙壁,開始走神——不過三年時間,帝國科技的進步確實是日新月異,然而能夠使用這樣的星艦,沉淵如今的軍銜想必也挺高,中校還是上校?不會是將軍吧? 幾名艦上的工作人員從旁邊經過,停下來向他們的方向敬了個禮。裴令容被迫表演了一次狐假虎威,更加證實了剛才她心中的猜想。 她盡量不露痕跡地往后面看了一眼,沒看出什么所以然,沉淵卻突然叫住了她。 他皺著眉毛問:“腿怎么了?” 裴令容一時沒反應過來:“……???” 舷窗下有一把椅子,沉淵將裴令容按在上面,又問了一遍:“腿怎么了?” “你走路的時候我才發現,”他蹲下來檢視她的右腿,“疼怎么不說?” 顯然有許多人時刻注意著沉淵的舉動,他們感覺到這邊出了情況,逐漸向這個方向趕來。 裴令容被兩人的姿勢弄得不知所措,立刻就要站起來:“不是,我不疼?!?/br> “是因為項圈,還是因為發燒?”沉淵置若罔聞,手掌覆上她的膝蓋,“什么時候開始疼的?” 幾名醫生上前接手了沉淵的體檢工作,裴令容的右腿突然成為眾人之中的焦點,緊張得她幾乎要開始結巴:“不是因為那個,真不是,哎,我也不疼?!?/br> 醫生們低聲交換著意見,沉淵的神情越來越冷。 “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已經治好了,”她仰頭解釋著,只想趕快從人群中逃離出去,“只是走路有點不方便而已……真的不疼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