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你的裹胸布掉了(女扮男裝后死對頭彎
他眉峰微攢,就手掀開如云堆砌的窗簾一角,閃身避了進去。 “吱呀”一聲,是側門被推開的動靜。 繼而卻又傳來一聲突兀的“撲通”聲,像是來者被什么物件兒絆倒在地。 他將簾子掀開一道縫,凝注目力,不多時,終于瞧見一個黑影出現在光暈里。 黑影身量不高,身上罩著的一件玄衣卻極大,似個口袋一般罩住了身形,在這黑夜中竟顯得幾分詭異。 破廟鬧鬼不算稀奇事,民間話本子里常見。 可敢在香火正旺的大雄寶殿里撒野,此小鬼膽子如此之大,他倒是想見識見識。 那黑影再往前行,待到了光盛處,將蒙在面上的巾子取下,方顯出一張如白玉的臉。 這張臉著實生動,一對杏眼咕嚕咕嚕,轉了兩圈后見廟中無人,將將松了一口氣,下一息便得意的挑挑眉頭,仿佛能在半夜三更溜進佛殿是什么了不得的壯舉。 他有些訝然。 不是鬼。 是潘安。 這位夫子倒是路子廣,哪里都有他。 此時薛瑯也已認出,潘安身上那件寬大的玄衣,倒像是上回賽馬節上驚馬,他解給他的那件玄色缺胯外袍。 潘夫子深更半夜鬼祟來此,還穿著他的衣裳,說是來求經問道,他真是半分不信。 且看此人究竟要作何妖。 崔嘉柔揉著摔痛的膝蓋,握著一根細長竹竿沿著一排昏黃的油燈往前行。 真是出師不利,剛進來就被一根掃帚絆倒。 又是哪個掃地僧坑她! 她一直行到釋迦摩尼金身跟前,抬首一看,佛祖翹起的手指間,那道靈符還在那處。 她將竹竿輕放于地,上前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對著佛祖輕嘆一口氣,“莫怪我即將對你不敬,要怪就怪你門下弟子學藝不精,一卦將我騙到西域,讓我撞上薛瑯。他專門刑克于我,這般大的漏洞,貴弟子怎能算錯!這委屈不能我一人受,你作為師尊也須分擔些許?!?/br> 她的話剛剛說罷,不知何處傳來“嗤”的一聲輕響。 她忙轉首四顧,但見周遭眾神像影影綽綽,油燈憧憧,或許黑暗里就藏著許多等著偷香油吃的耗子。 她心下有些害怕,不敢再耽擱,對著神像磕了兩個頭,爬起身將長衫撈起往腰間一纏,拿起竹竿一比劃—— 那符高高在上,離竹竿遠得不是一般二般。 她便溜回側門邊,將方才絆倒她的掃帚取回來,從衣衫上撕下一根布條,把掃把同竹竿纏起來,站上桌案跳起來一試,還是差一截。 若還要嘗試,最好把兩張桌案疊起來,那樣的動靜可就大了。 據小和尚所言,雖然夜間每隔一個時辰才會有僧人前來添香油,可廟里還有巡夜的和尚隨處出沒。若殿中動靜驚擾了他們,她被逮起來,頂著個盜符賊的名頭,怕是白銀親王都不一定能保住她。 那時她只有灰溜溜逃出龜茲,下一站不去海里尋長生不老藥都不行了。 她望著離笤帚還差了一截的靈符發了一陣呆,忽然靈機一動,從靴筒抽出一把隨身攜帶的紙扇來。 將展開的紙扇綁在掃把的頂端,再站上桌,對著佛祖的金手,將手中桿子連揮兩下。 紙扇掀起一陣清風,那靈符一角果然抖了兩抖。 她忙趁熱打鐵再將桿子連續揮動,靈符幾經顫抖,倏地脫離了佛像手指。 她還未來得及歡呼,靈符卻不落反升,在空中幾個飄忽,最后竟飛到了另一尊高高佛像的頭頂,趴在那里再也不動了。 她舉著竹竿傻了眼。 未呆幾息,但聽“吧嗒”一聲,桿子頂端的紙扇未曾綁結實,徑直落下,一下子便將桌上相鄰的兩盞油燈打落。 盛燈油的瓷碗摔碎于地,清脆的聲音在這靜夜里份外明顯。 外頭的腳步聲幾乎瞬間而起,將空曠寺院的靜夜撕碎一角。 她額上浮汗倏起,顧不上竹竿與掃帚,只將紙扇撈在手中,似一只無頭蒼蠅般在佛前幾經瞎撞,終于瞧見窗邊的簾子。 錦簾層層疊疊,是個藏人的好去處。 她躡手躡腳奔過去,掀起窗簾一角就鉆了進去。 剛進去便察覺出不對勁。 里頭有人! 迎面陡然現出一只大手,徑直捂住了她的唇,將她險些而出的一聲驚呼擋了回去。 繼而她的兩只手被緊緊箍住在了身后,一道高大的黑影籠罩上來,將她緊緊抵在了墻上。 她的內心一陣絕望,正要豁出去掙扎,耳邊已多了一道聲音,幾不可聞,“莫動!” 幾乎同時,外頭傳來“咚”地一聲巨響,側門被人從外用力推開了。 輕輕重重的腳步聲一路進了大殿,圍繞著幾座佛像經久不去。 薛瑯將窗簾用腳尖輕輕挑開一道縫隙,但見兩個小和尚繞著釋迦摩尼佛像轉了一圈,瞧見只有地上被摔碎的兩只油燈碗,只當是夜里偷香油的耗子之故,便用地上的那把掃帚清掃干凈,又尋了些香灰灑在地上,將地上的油漬也一并清理。 另外三四個僧人手中各提了一根棒子,在四周接連巡視,除了大喇喇擺在佛前的竹竿同掃帚,并未發現旁的物件。 一個和尚埋怨道:“這定然是戒能干得好事,一連幾日都偷懶,竟將這些雜物擺在佛祖金身跟前?!?/br> 另一個和尚便板著臉道:“你說這話何意?當初收他為僧,不是代住持之意?” “若非你在代住持面前替他說好話,他會留下來?” 兩個和尚就此壓低聲爭吵起來。 薛瑯對這些修為欠佳的和尚不感興趣,轉回了頭,倒是怔了一怔。 簾內黯淡,一道細如箭簇的燈光順著他方才挑開的窗簾縫隙透進來,正好照在潘安的半邊面頰上。 “他”的一邊杏眼落在那道光里,也似箭簇一般,含著怒火一瞬不瞬盯住他。 顯然這短暫的幾息,“他”已是認出了他。 見他回首,嘉柔當即掙了一掙。 他手上也未見如何用力,卻將她箍得死死,半分掙脫不開。她趁機一腳踹向前,他似早已防備,輕松便將她的腿夾住,刺不進去也抽不出來。 她一腳懸空,雖竭力想同他保持距離,可難穩身形,反而幾乎半個身子都貼住了他。 男人似火爐一般的體熱透過初夏單薄衣衫,輕易將她浸染透。 他的掌心遍布厚繭,將她的唇剮蹭得刺痛。 她被這陌生的碰觸激得打了個冷戰,汗毛瞬間倒立。 他唇角微勾,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近乎無聲道:“不巧得很,又遇上了?!?/br> 此時,外頭吵聲已停,他給了她一個“莫亂動”的眼神,又透過窗戶縫往外看去。 外頭的僧人們雖然不再爭吵,卻并未著急離去,而是提著油壺,挨個將油燈碗重心注滿。 兩個碎碗中,有一個恰巧是薛瑯動過手腳的那只。如今被清掃走,又尋出來新的碗,將碎了的那兩個補上去。 實在太過磨蹭。 隨著每個碗中的香油添滿,殿中燈光大亮,簾子后頭也沒有一開始那般暗沉。 待他再回首時,倒是怔了一怔。 她眸中原先的怒意已消失不見,全然轉成了楚楚可憐,暗含幾分哀求。 他此時方發現,她的眼珠并不是漢人常見的烏黑,更接近吐火羅人的瞳色,像一汪清澈又黏糊的蜂蜜。 掌心里她的嘴唇溫軟細嫩,狹小的簾內蕩起不明香氣,似有若無。 他神色沉沉,壓低聲同她道:“我現下松開你,你若發出一點動靜,你我一起被僧人捉走?!?/br> 她毫不遲疑地點頭。 他眸光幾閃,松開了手。 她無聲地長吁了一口氣,向他笑了笑。下一息卻欺身而上,徑直勾住了他的頸子,整張玉面都湊在了他眼前,唇色紅得驚人。 “你作甚?”他眸色一瞬間銳利,似射鷹的箭羽。 她面上的笑意越發柔媚,琥珀色的雙眸中閃現著危險的光,腳尖一點,將唇瓣湊近他的耳畔,刻意吹了一口氣,“將軍可來了興致,不若你我就地……” 男人的身子似乎微不可見地抖了抖,眸中墨色nongnong,只轉瞬間,他卻就勢湊近她,一抹冷笑浮上唇角,“想惡心我?你可以多試試,本將軍不是惡心大的?!?/br> “誰在說話?”外頭的僧人終于被他二人的聲音驚動。 有人放下油壺,提上棍子,警惕地朝簾子方向行過來。 她貼在薛瑯身上一動不敢再動,怒瞪薛瑯一眼,用口型叱罵他:“都是你!” 外頭腳步漸近,他卻毫不擔心,只淡漠注視著她。 她神色逐漸慌張,終于忍不住嘟起潤澤的唇,發出幾聲惟妙惟肖的“吱吱”聲。 “是耗子?”外頭的和尚腳步一緩。 他挑一挑眉,又放下。 擅長學耗子叫這種把戲,放在此人身上真是一點不奇怪呢。 她不敢松神,秀氣的眉頭輕籠著,緊張地望著他,等他再想辦法。 他不慌不忙,直到僧人的腳步聲又起,方對著小小的簾縫指尖一抖,外頭便響起一串細微的滾動之聲。 她忙又配合幾聲越來越輕的“吱吱”聲。 “快,耗子逃向門邊了,追……”簾外和尚們齊齊往遠追去。 再未回來。 佛殿終于重歸寂靜。 嘉柔長吁一口氣,搭眼見男人已拉開了簾子,離了她足足有一丈,神色冷得似暗夜的風。 她雙手叉腰仰天“哈哈”兩聲,嘖嘖贊道:“能抱一把美男子,不虛此行也!” 薛瑯眸光肅殺,眼見她在笑得最歡暢的時候,“吧嗒”一下,兩行清淚毫無征兆地順著面頰滾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