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升職記 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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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終,蕭成煜卻依舊抖著手,一把掀開格擋在父子之間門的帳幔。 入目,是已經瘦沒了人形的弘治帝。 他今歲不過四十幾的年紀,卻已滿頭華發,凌亂稀疏的白發散落在精致的龍鳳軟枕上,是那么刺目。 他緊緊閉著眼,面色是驚人的灰白,即便蓋著厚重的錦被,他也在輕輕發抖,似是冷極。 然而他的嘴唇卻是鮮紅的,那不是健康的顏色,那是被抑制不住的鮮血染紅的。 弘治帝緊緊閉著眼,喉嚨里發出呵呵聲,他在拼盡全身力氣,努力讓自己多活一會兒,哪怕只有一盞茶也好。 蕭成煜看到這樣的父親,看到這樣的君父,他似被萬箭穿心,有人拿著刀子在他心口劃著字。 一筆一劃都是痛。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眼淚不知何時停了。 蕭成煜哆嗦著唇瓣,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父皇?!?/br> 他的聲音很輕,很啞,宛如杜鵑啼血,哀婉至極。 但弘治帝卻聽見了。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用那雙發黃的迷蒙的眼睛,看向了自己費心教養長大的兒子。 他的脖頸已經動不了了,眼睛卻還是追隨著兒子年輕的面龐。 他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多好的長子、儲君,他健康、聰慧,冷酷無情。 他是最好的繼承者。 本應痛苦至極的弘治帝,卻輕輕笑了一聲。 隨著他的笑聲,鮮紅的血從他唇邊滑落,在他灰白的臉上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痕跡。 蕭成煜下意識伸出手去,輕輕擦了擦父親臉邊的血。 他不敢使勁,生怕一用力就碰疼了他。 弘治帝目光一直落在蕭成煜的臉上,他雖已行將就木,死期在前,渾身疼痛難忍,但腦中卻異常清醒。 他覺得自己從未有一日這么清醒過。 經年的苦澀湯藥麻木了他的舌頭,也麻木了他的腦海和心田。 在人生的最后時刻,他卻終于找回了曾經的年輕和清醒。他能清晰看到兒子眼中不敢掉落的熱淚,他能嘗到口中咸腥的血味,他能感受到鼻尖苦澀的陳腐的藥味。 那是許多年沒有嘗過的滋味,他不覺得臟污,反而非常珍惜。 弘治帝抿了抿嘴唇,眼眸里有著即將解脫的釋懷和笑意。 “二十年,”弘治帝聲音輕如云煙,卻字句清晰,“我同你娘,親自教養你,二十年?!?/br> “能教的,都教過了?!?/br> “以后,家國天下,就在你手中?!?/br> “你能做,做得很好?!?/br> 弘治帝留戀地看了看兒子,目光卻往邊上挪去,往屏風外面尋找起來。 “對你,對楚國,我沒有,遺憾?!?/br> “但……” 他話音未落,一道蹣跚的腳步聲便在屏風外面響起。 弘治帝眼眸中重新綻放出喜悅,似是二十年前大婚的那一夜,他也是如此滿懷喜悅,等待著喜樓上的新嫁娘。 只一眼,過一生。 他唯一的新嫁娘,還是趕來見他最后一面。 他知足了。 ———— 蘇瑤華面色蒼白,神情哀傷,她蹣跚著繞過座屏,腳下一個趔趄,若非張保順的攙扶,差一點便跌落在地。 蕭成煜未及回頭,都能聽到身后蘇瑤華的抽泣聲。 如泣如訴,哀婉至極。 蕭成煜連忙起身,下意識要去攙扶蘇瑤華,但蘇瑤華此時卻已經跌跌撞撞來到床榻邊。 錦繡奢華的龍床上,沉疴無醫的皇帝陛下瘦成一把骨頭,即便蓋著龍鳳錦被,也不過只躺了那一畝三分地。 蘇瑤華倉皇地坐在龍床邊,緊緊握住了弘治帝的手。 弘治帝的手冰冷冷的,早就不似活人。 蘇瑤華心中悲痛愈深,她忍不住哭出聲來。 “陛下,陛下……”她淚如大雨滂沱,幾不能語。 弘治帝看到他,面上沉沉的死氣竟去了三分,顯露出幾分年輕時才有的意氣風發。 他努力睜著昏黃的雙眼,認真看著自己的發妻。 他這一輩子可以說是無愧于天地,卻唯獨對不起一人——他的結發妻,全天下最尊貴也應最幸福的女人。 弘治帝看著她面上濕漉漉的淚,看著她眼眸中的不舍和留戀,他想要去擦一擦她臉上的淚,想要說一句:“傻姑娘,哭什么呢?!?/br> 可他再也抬不起手,再也不能替她拭淚。 弘治帝沉疴經年,幾乎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即便是九五之尊,他活得也很痛苦。 面對死亡,他早就沒有畏懼和害怕,甚至有一種終于可以離開病痛的解脫。 但此刻,看到了蘇瑤華,他終于覺得有些不舍了。 可這份不舍卻不能表露出來。 弘治帝有千言萬語,有滿腔依戀,甚至還有從未說出口的愛慕,這些,在即將天人永隔的時候,他卻不能說了。 他想讓蘇瑤華長長久久活著,幸??到?,子孫滿堂,替他享受這一片大好河山,替他享受世間門的一切供奉。 弘治帝輕咳一聲,他輕輕開口:“瑤華,以后你就是太后了,可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边@一句,似乎把兩人帶回了當年那個滿城芳華的大婚吉日,似乎這二十載時光都未虛度。 蘇瑤華哽咽一聲,想起當年的情景,忍不住如當年那般回答他:“我若哭,你便哄哄我?!?/br> 弘治帝輕聲笑了。 他很輕松,病魔在這一刻遠離了他,讓他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蕭成煜知道父皇母后有話要說,但他此刻卻不能離皇帝榻前,便退后幾步,只低著頭默默落淚。 在父皇面前哭過,以后就不能再哭了。 帝后二人都未發現兒子的遠離,此刻的他們眼中只有彼此。 弘治帝繼續道:“對于我殯天之后的事,早先已經都交代過你,也交代過煜兒,你們皆很沉穩,此番不需我再多言?!?/br> “對于以后,我沒什么不放心的,遺詔我已寫好,會讓你們都高興?!?/br> 蘇瑤華剛止了止眼淚,此刻聽到他絮絮叨叨說身后事,忍不住又哭了。 從弘治帝繼位伊始,他每逢病災就會對她交代一番身后事,幾十年下來,蘇瑤華早就能背下,可沒有哪一次如同現在這般,讓她聽不下去。 因為只有這一次是真的。 話說完,她的竹馬,她的丈夫,就要離她而去。 蘇瑤華突然痛哭失聲,她使勁搖著頭,全然不顧體面和尊榮:“陛下,別說了,別說了?!?/br> “咱們能治好,你乖一點,好好吃藥,這一次也能好的?!?/br> 蘇瑤華哭得撕心裂肺。 她已經很多年沒哭過了,冰山早就封印了她的內心,但到此刻,她才發現她自以為堅固的冰山早就有了裂縫。 她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堅強。 弘治帝身上突然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動了動冰冷僵硬的手指,用盡了全身力氣回握住了她的手。 “慧慧,待得以后你身體好些,就替我看看江南風景,大漠孤煙,看看塞外風光,可好?” 弘治帝沒頭沒尾說了這么一句話。 蘇瑤華下意識答應他:“好,好,都好?!?/br> 弘治帝笑了。 他緩緩喘著氣,身體里的力量如同風中的沙兒一般流失,再也回不來。 他眼前一片模糊,最終什么都瞧不清楚,在最后的最后,他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說了三個字。 只有蘇瑤華聽見了。 他說:“對不起?!?/br> 這一輩子,唯獨對不起你。 蘇瑤華只覺得手中一沉,他剛剛還在回握她的手,輕輕一送,隨即狠狠往下跌落。 嘭的一聲,他的手砸在了錦被上,他的眼眸也緩緩合上。 弘治帝殯天了。 蘇瑤華一下子撲倒在他身上,拽著他的單薄瘦弱的身軀,拼命搖晃他:“陛下,陛下你再看看我?!?/br> 她的陛下再也不能看她了。 蕭成煜淚流得更兇,他恭敬跪下,給已經故去的父親磕了三個頭,然后便膝行至床榻邊,伸手去攙扶母親的胳膊。 “母后,母后,父皇已經去了?!?/br> 蕭成煜哭著安慰母親。 蘇瑤華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久久不肯起身,寢殿里外皆是痛哭聲。 張保順滿臉淚水,卻還是強撐著來到蕭成煜身邊,固執地攙扶起他。 “殿下,您可不能再哭了?!?/br> 張保順聲音滄桑:“殿下,陛下留有遺昭,說待宗人府、輔政大臣和所有宮妃皇子到場后再宣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