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之七.神魂
幕之七·神魂 這妖怪,是一條毒蟒。 妖氣外溢就是毒力也外溢,難怪此地近年來越發貧瘠,越是靠近這封印所在之地,就越是寸草不生,鳥雀不近。 封印已經在毒蟒的衝擊下瀕臨破碎——不是一護著急魯莽,如果能等到師傅來,自然更穩妥,可時間上怕來不及,若是讓毒蟒就此脫困,只怕會生靈涂炭。 但脫困的那一瞬間,必定也是毒蟒消耗最大的瞬間,就是一護的機會。 他匿息藏形,甚至用上了幻術,將自己偽裝,而慢慢靠近。 機會稍縱即逝,須得在那一瞬給予最大的創傷。 毒蟒的神識,籠罩在這片區域,凡是能移動的東西都會引起他的警惕,一護還是偽裝成一塊從山巔滾落的石頭,趴了兩天,才將對方騙過。 終于到了破封的那一刻。 毒蟒渾身黑氣,破封而出,山石亂滾,地動轟鳴。 「月牙天沖!」 妖力凝聚,化作月牙般高速旋轉的墨色刃峰,瘋狂席捲而去。 鮮血飆濺。 毒蟒嚎叫著怒火衝天,粗如水缸般的長身亂彈,尾巴呼嘯拍擊,地裂山搖,碎石亂飛。 一護輕盈躍起,宛若流星,劍光如墨,再度斬在了之前造成的傷口上,幾乎將那毒蟒斬成兩截。 他殺意凜然,無需言語,毒蟒就明白他是來取他性命的。 「我是九頭毒蛟之子,你敢殺了我,他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將你搜魂噬魄,永世不得超生!」毒蟒厲聲喝道,「你放我一命,我就當做你沒來過!」 「那你被封印在此,他怎的不來救你?」 一護手下快得很,刷刷刷又是幾道劍光過去,但這回毒蟒長尾橫掃,雖然尾上又多了幾道劍痕,致命之處卻是保護住了,「我犯了事,他迫于龍虎山,不得不讓我封印千年?!?/br> 「但封印可以,他絕不會看著我死!」 「我放過你,你也不會放過我?!?/br> 這會兒這般慫,不過是為了保命,一護既對他下了死手,就是已經狠狠得罪了對方,這會兒收手也是無用了。 「我可以對天道發誓,絕不……啊……你還動手!」 毒蟒見他無動于衷,下手倒是越來越狠窮追猛打,暴怒不已之下,渾身鱗片都炸了開來,「我弄死你!我一定會弄死你!還要抓到你的魂魄,折磨千年!」 他仰天長吸一口氣,頓時,無數山間瘴毒,以及一道道血色虹光,都飛了過來,被他吸入口中,毒蟒渾身鼓脹,那傷處頓時快速在癒合。 「哼!」 一護看那虹光帶著濃郁的孽氣和血氣,夾雜著無數的哀嚎,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路數,長劍一豎,他凝神屏氣,連斬三劍。 三個黑色的月牙交錯匯為一道,一瞬間,仿佛空氣都被這道可怕的劍光割裂了,變得支離破碎,而砰然碎裂。 這劍光一出即沒,但那毒蟒身上卻驀地炸開了血花,肚腹出一個大洞,白森森的蟒骨隱現。 「受死!」 清嘯聲中,那一抹橘色在黑紅氣流中輕盈若掠飛的燕子。 「啊……你不得好死!」 毒蟒哀嚎著斷成了兩截,滿地打滾,但隨即一道烏色劍光落下,將他巨大的頭顱路牢牢釘在了地上,毒蟒張口,一道虛幻白光飛出。 「是傳訊?」 一護大驚,立即身化飛虹,追了上去,一劍將那道白光打散。 但是他回頭,卻見另一道白光向著相反的方向飛去。 ——之前那道白光是障眼法。 毒蟒已經氣絕。 「糟了!」 還是被這傢伙傳出了消息,要是他的長輩真的是傳說中的大妖九頭毒蛟,以一護如今的修為,那是絕對打不過的。 「師傅啊,你怎么還不來??!」 一護匆匆收拾了毒蛟的尸體,將那帶毒的污血染過的地方連地皮都掀了,這才去支援白哉。 白哉那邊,常備軍雖然一個個狼狽不堪,卻還算精神,盡皆癱坐在地,口沫亂飛地議論著之前的奇事。 「娘的,那些個傢伙都不是人了吧?一個個眼睛血紅力大無窮的,差點弄死老子!」 「幸虧他們受了天譴,半路變成了一道道血光飛走了?!?/br> 「嚇死個人!血光飛走了這人都變成白骨了,真他娘的得做噩夢?!?/br> 原來如此,毒蟒受傷,為了恢復將賜予力量的凡人的神魂帶著血氣都吸走了,一護是多費了些力氣,卻也緩解了白哉這邊的壓力。 「白哉!」 「可還好?」白哉急急迎來,拉住他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通,見他無恙,很是歡喜。 「殺了?!?/br> 「太好了?!?/br> 「不過有個壞消息?!?/br> 「何事?」 「那妖物臨時前傳出了消息,只怕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br> 「那……」 「我也叫了師傅,應該快到了,就看誰家的厲害了?!?/br> 白哉聞言也是無奈,神仙打架,他們夾在中間,只如螻蟻,不能自主。 力量……力量不夠,就只能命運由人。 「不管怎樣,這里先收拾收拾,回去再說?!?/br> 「嗯?!?/br> 一行人下了山,此刻那些四大家中的人已經死了不少,還有山中祭拜的村民,也盡皆橫死,這些悽慘死狀可嚇壞了周圍的人,白哉只得趕緊派人去掃尾,又叫人發出告示,說這些人祭祀邪神,遭了報應,要大家千萬不可胡亂祭拜來歷不明的鬼神云云。 一番忙亂,在提心弔膽中過了三天,一護終于盼來了他家師傅。 「師傅??!」 「徒弟??!」 銀色長發,彎彎瞇縫著的狐貍眼,一護的師傅身量高挑瘦長,廣袖白袍迎風拂動,衣袂翩然,但那張容色秀逸的臉卻因為那狡黠的笑眼而顯得頗為不懷好意。 「師傅,這是我夫君,白哉,這是我師傅?!?/br> 白哉上前恭謹施禮,「見過師傅?!?/br> 「小一護啊,你都不告訴師傅一聲就嫁了,師傅很傷心唷?!?/br> 「這不是……怕被師傅罵嘛,師傅,你說白哉是不是一表人才,配得上我???」 「唔,還算是配得上?!?/br> 市丸銀笑瞇瞇的一點也不生氣的模樣,簡直異常的好說話,「徒弟啊,你別的不說,這眼光倒是別致,應該說是太~好了呢?!?/br> 「那是!」師傅在夸讚自己眼光好呢!一護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白哉也頗為喜悅,「師傅謬讚?!?/br> 「沒事兒,有什么妖怪要來,有師傅在呢!」 市丸銀放了話,「你們放心好了?!?/br> 「那我就放心啦!」 一護樂滋滋地湊到師傅跟前,「師傅,我給你準備了烤雞宴?!?/br> 「徒弟的孝心,我是要領的。走!」 白哉和一護心中一定,天要塌下來有人撐著的感覺自然是好得很,他們置辦了香噴噴的烤雞宴,配了當地最好的梅菊春,將師傅伺候得眉開眼笑的,就希望師傅在這里多待些日子,樂不思蜀最好。 這份放心,在十多個大妖怪聚集壓城的時候,呃,還是搖搖欲墜地保持著。 「怎么會這么多?」 一護被那濃郁的妖氣壓得面色發白,白哉一介凡人,要不是一護用妖力護著他,更是吃不消。 凡人都早嚇得哭爹叫娘,連滾帶爬了。 只有他們三個,還能站在城墻上。 「該死的狐貍,還我兒的命來!」 為首的九頭毒蛟大吼道。 「爾等居然敢攻打人族城池,禍害凡人,難道不怕天譴嗎?」 一護大聲道,「這不是爾等可以為所欲為之處?!?/br> 「為子報仇,天經地義!」 「毒蛟禍害百姓!其罪當誅!」 「小狐貍也敢大言不慚,納命來!」 眼看激戰一觸即發,被白哉和一護寄予厚望的銀毛狐貍扶額長嘆,「小一護啊,對不起了!」 「師傅?」 聽見這聲嘆息只覺不妙的一護就很懵地看著師傅取出了一個錦囊,就向著白哉扔了過去。 這錦囊?不是師傅給我的那個小錦囊的大號版嗎?花紋樣式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錦囊扔給白哉做什么? 不對,他讓我對著打不過的人就扔錦囊,難道錦囊是武器?可為什么對著白哉? 「白哉躲開!」 白哉也壓根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錦囊近身,一護倒是反應快,伸手擋在了錦囊面前,然而那錦囊卻并不是實物,從他手中就這么穿了過去,直砸到了白哉身上。 「白哉!」 錦囊打開了。 一個個瑩潔的小小光球沖囊口溢了出來。 那光如此純凈,仿佛夏夜的螢火,星星點點,將這白日化作了旖旎的夜。 又像是從天而降的白雪,極盡輕盈縹緲。 即便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卻從本能里感到了驚嘆和敬畏。 然后把白色光球消失了。 白哉愣愣地站在原地。 「這到底是……」 他忽然就倒了下去。 「師傅,你做了什么?」 一護嚇得趕緊衝過去要扶白哉,但他被師傅手快地揪住了后頸的狐貍皮不給動彈,「不能去,傻小子?!?/br> 再后來……天空突然落下了祥云,祥云上是層層疊疊無數的金甲將士,他們喝著「伏魔!」「降妖!」的口號,從祥云上衝殺了下來,跟那群不知所措的妖怪們戰在了一起,為首的兩個特別神氣的金甲神將則落了地,小心翼翼地將白哉扶起,帶著飛去了云間。 場面一度非?;靵y。 而被師傅揪住了狐貍皮的一護再懵逼也知道白哉的身份大有玄機了,他愣愣地看著白哉被那些天兵天將護持著上了祥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 他被師傅趁著這兵荒馬亂的時機,帶著溜走了。 回到青丘已經三天了。 一護抱著天鎖斬月坐在他從前練劍的地方,腦子里還是嗡嗡的,反覆回響著師傅告訴他的事情。 「哎,一護,沒想到你運氣這么不好?!?/br> 「我說你眼光好,是真的,可惜太好了,好到你承受不起?!?/br> 來龍去脈師傅都告訴了他。 從前,市丸銀是狐族的大祭司。 他的天賦神通不是什么幻術魅惑,而是祝福。 這是非常罕見而且厲害的神通,因此他不但在狐族備受尊崇,在妖族人族間也是極受歡迎的。 他大多數時候待在青丘,但一年也總會有幾個月的時間到處游歷。 他用祝福的神通幫助了很多人,凡人甚至為他立廟拜祭。 比起天上高高在上的神祗,市丸銀的悲憫和溫柔是更加親切和可以指望的存在。 但是在神化的形象之下,他其實就是只愛吃雞,愛喝酒,活潑又狹促的狐貍。 這樣的市丸銀,會被一個神仙愛上,似乎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 他的愛人,叫做藍染惣右介。 仙妖有別,仙界并不允許仙人跟凡人或妖怪相戀,為了瞞天過海,藍染用仙力在人間捏了個分身,他的本命神通叫做鏡花水月,乃是幻術的極致,以此,他經常偷偷下界,跟銀相會相守。 他們有了非常幸福的一段時光。 當然,事情最終還是被揭破了。 藍染自知犯了天規,但他既然做了,就敢抗爭到底。 負責調查此事的就是天界的戰神兼司法之神,朽木白哉,他看破了鏡花水月的偽裝,一路追查到了人間。 藍染跟銀兩人一起合力,要把朽木白哉殺仙滅口。 當時著實就是兩敗俱傷,可惜朽木白哉無論性情還是實力都著實扎手,最后還是讓他硬生生拖延到了天將到來。 銀眼見受傷的愛人無法抵抗天將,即將被抓回去受審,結局脫不出抽仙骨劈雷鞭之類,可他只是跟自己相愛,又犯了什么滔天大錯?值得這般趕盡殺絕?他當時氣瘋了,就強行給朽木白哉下了祝福。 他的祝福能力并非毫無限制,簡單說來,就是「祝福的效果」跟「實際情況」偏差越大,他需要付出的妖力就越多,他孤注一擲地下的祝福,耗掉了他所有的妖力。 是的,他要讓朽木白哉這個冷血無情的神明也嘗嘗這個滋味。 眼見銀妖力全失就要被斬殺于劍下,藍染拼命自爆,要拖著朽木白哉同歸于盡,換得銀逃出出生天。 受藍染自爆的波及,朽木白哉重傷,神魂散碎,最后昏迷不醒地被天將帶回天界。 他散碎的神魂一部分回歸仙體,一部分不知所蹤,還有一部分被銀趁機帶走,用特製的錦囊裝了起來,以此遮掩天機,多年來,天界因此根本找不到他。 朽木白哉是戰神,他的神魂當然不止遮掩天機這點用途,銀收養了一護之后,說是師傅其實是當爹又當娘,將兒子拉拔長大,兒子出去歷練,銀自然要給他點保命的寶貝,于是分了一點神魂碎片,用小錦囊盛了,給孩子帶上——驅邪唬妖特別好用。 結果兒子來信說嫁了,銀就搖搖擺擺去看兒婿了。 一碰面他就……咳,要不是麵皮穩得住,差點就當場炸毛了。 這不就是那個道貌岸然棒打鴛鴦的大怨種朽木白哉,咳,的轉世嘛! 兒子你可真會挑,真的很會挑! 要知道,天界為了讓朽木白哉甦醒,可是一直在找他遺失的神魂呢! 沒想到竟然是投胎轉世了,還成了他的兒婿。 這可把銀糾結死了。 看著兒子幸福甜蜜的模樣,銀不能也不敢說啊。 要知道,那朽木白哉可是天界法規的死忠支持者,犯法的仙神落到他手里就沒好下場,從不徇私,畢竟他本體就是上古仙器量天尺,天生的司法之神啊。 若是他恢復了神魂和記憶,他可憐的小一護,一定會被無情拋棄的。 但若是運氣好,這輩子始終不恢復,兒子好歹也能幸福,搞不好還能一直不知道真相呢。 可惜事情并不能如銀希望的發展。 大概是得到了小錦囊里面的神魂碎片,這個凡人朽木白哉,散發出了特殊的香味,靠近的妖怪都能察覺到這人的特殊體質,對妖怪乃是大補之物——為毒蟒報仇并不可能聚集那么多妖怪來,白哉的血rou帶來的誘惑才是真正的原因。 那么多大妖,傷勢還沒恢復的銀是無論如何扛不住的,無可奈何,他只得將手里的神魂碎片還給了朽木白哉。 那些神魂碎片沒轉世,也不是一護帶的那么少,天界一直在追尋戰神的神魂碎片,這么一出現,立即就引來了天界的兵將出馬,將神魂融合之下昏迷的白哉帶了回去。 「徒弟啊,別指望了,那個朽木白哉就是天界最古板的混蛋,他絕不會跟妖怪戀愛的?!?/br> 銀睜開眼睛,不笑的他就沒了那股子狡黠壞心眼的神態,血珀般的眼底閃著悲憫和憐惜,「我也是沒辦法,不那樣做我們師徒倆都得沒命,朽木白哉也會被妖怪吃了,到時候就更不可收拾了?!?/br> 「我懂?!?/br> 一護呆呆地道,「我只是……我只是……」 他原本也只是想著要陪伴白哉這一輩子,不到百年的時光對于妖怪來說,是很短暫的,等白哉百年,他便回來,他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狐貍,洗去紅塵,他會繼續修煉,繼續追逐大道。 他曾對自己說過,要有情而不累,相愛的時候盡歡相守,不負此情,失去的時候也不能沉溺,要守住本心。 可是……太快了,太早了,他跟白哉才剛剛開始,還那么甜蜜,還根本沒夠,怎么就這么,被命運橫加斬斷了呢? 那凝視著他的繾綣專注的眼神,那獨獨為他綻放的淺笑,那纏綿的火熱的長夜,那拂過發絲的手心和顯而易見的溫柔。 他擁有的,明明握在掌心的,怎么就能這么突然的,就沒了呢? 「我想見他?!?/br> 一護難過又不甘心,「就算要死心,我總得見他一面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