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默欽閉上雙眼,想起了當年。 水深火熱間,錯雜的那點苦甜滋味;像是帶著杉木氣息的曼特寧,苦澀,厚實,卻又不失咖啡自然的甘甜。 細數前塵,再是莽撞冒失;長大后,回首凝望,也會和年少的自己,會心一笑;一笑泯恩仇,剩下了不夠成熟的甜美。 的確。 但柳默欽,也不欲再拍開,不隸屬于現今的過往,徒惹塵埃。 悲喜縱橫,封裝在大甕里,深埋于土;經過陳年的貯藏,成為陳釀已久的封印。 時光沉淀后的古樸醇厚,悲傷轉化成的悵惘追憶,歡樂加工過的甜酸錯雜,若把盞對月,想是每一入口,每一思憶,都是復雜的連結,環環相扣。 他拿了一條浴巾,裹上身子,不打算再見到這身軀體的赤裸,如同不愿回溯過往自我般,封鎖了從前的本我。 忘記了,是誰說過? 「不要逃避?!?/br> 「要懂得宣洩?!?/br> 「要學會放下?!?/br> 「要明白,如何對自己好一點點?!?/br> 「一點點,便是進步了,就可以獎勵自己一個好心情?!?/br> 那他,有進步嗎?還是,退步了? 為什么,不愿意親口回答呢?為什么? 分明外頭,是艷陽高照,柳默欽卻覺得四肢冰冷無力,像是在寒冬中跌跌撞撞,歷盡過不計其數的坎坷,早已麻木不堪。 「老哥,電話來了,快接電話......」熟悉的手機鈴聲。是徐于姸的聲音,錄製而成。 柳默欽怔忡地望著,沒有接起,只是臥上床鋪,舉高手機,試圖在模糊的視線中,辨識著來電的人士。 徐于姸的語音,是干擾思考的絕妙圣品,他想。 少女的聲音,宛若昨日,輕笑如銀鈴的清脆悅耳,綻開在他的耳邊,吸引住他精神的集中。 柳默欽笑了,不同于職業上執業的微笑。 勾起的脣角間,喉嚨就像是被一塊破布,徹徹底底地堵塞住,哽噎得說不出任何字句,剩下了,無關緊要的格格聲響。 明明沒有事的。 明明,不應該有事的。 所有的所有,隸屬于永遠的塵封,永遠藏匿,不是嗎? 「徐于姸?!?/br> 「晏軒函?!?/br> 「我想你們了?!?/br> 「好想好想?!?/br> 誰會知道,徐于姸和他曾經的親密無間? 誰會記得,數人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 除了他,一直把所有心事,橫亙在心口,堵塞著氣管的運作;堅持不放手,意圖挽留一絲一毫,最后的最后。 「柳默欽,徐于姸已經說過要離開了?!?/br> 「柳默欽,晏軒函已經說過要告辭了?!?/br> 「是你自己太過天真,純樸得無知無覺;才會把那幾句輕描淡寫的話語,葬送在年少輕狂的記憶?!?/br> 「代價很大,你再也付不起了?!?/br> 「想想徐于姸,想想晏軒函,再想想你自己?!?/br> 「你好不好?」 「實踐了你的承諾嗎?違背了你的信譽嗎?改變了你的本性嗎?」 「或是,你力求也瞞著自己,只為了,瞞過身邊任何敏銳的人們,你的近況?」 啞然失笑,柳默欽催促著自己,深吸,緩吐,避開著疾病的復返,心魔的干涉。 「老哥,三餐要按時,營養要足夠;咖啡喝少點,冰的不要喝?!寡元q在耳。 終于,柳默欽回復了社會上認可的正常,撫上冰涼的手機螢幕,輕輕地,笑了出聲。 抱歉啊,于姸。 答應你的,我還真是一樣也沒做到。 你看,現在席捲而來的,不正是,我胡作非為的報應? 「你,還在嗎?」他仰頭問天,似乎要透過死白的刺目,回憶一抹,有如冬日之日的溫煦。 柳默欽仍是閉上雙目,喚了出聲。 似慨嘆,似惋惜,更似是純粹的思念。 「小于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