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杜佑南在凌晨時分離開,回家勉強睡了一會兒,早上八點起床,把伸縮鋁梯放進休旅車后座,換上有將近四年沒穿過的粗牛仔褲、polo衫,腰際掛著霹靂包,提起工具袋。 車預先停在兩條街區之外,杜佑南從事先鋸斷鐵欄桿的側門避開監視器。早上八點的車潮塞滿市區,汽車們排隊等待領取號碼前往下個路口的過程。 杜佑南在車上等了一段時間,喝了杯咖啡提神,等時間來到九點半,打開后車廂扛起鋁梯走進天方出版社隔壁的老舊辦公大樓,大樓警衛沒多看他一眼,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吃著吐司與冰奶。 他走電梯旁的樓梯爬上頂樓,老虎鉗剪開鐵門鎖頭,頂樓水塔發出穩定運轉聲。由于是五十幾年前規劃的舊區,為了將容積最大化,和天方出版社只有一公尺的距離,連人都鑽過不去的防火巷。 他把鋁梯展開,架起兩棟建筑物之間的橋樑,鄰棟矮上了半層樓,不至于造成太大影響,至少沒有比他的懼高癥還來得危險。杜佑南確認長度沒問題后把鋁梯收回,點了他最后一根僅存的大麻煙,聽著水塔馬達悠悠慢慢地抽,像是云,風從哪邊吹就往哪里去,沒有必須擔憂的事,只有自然而然的事。 他的最后一餐是小吃,已經很久沒有在黏膩骯臟的地方餵養自己,找了間小巷里的甜不辣店,黑輪、米血、魚丸、甜不辣、油豆腐,這股甜甜辣辣多少不健康的滋味確實是他對臺灣數十年來的記憶,而不是prime菲力、鼎泰豐小籠包。吃光后倒入清澈高湯把殘馀湯汁喝完。 他不會再回來,他不能再回來,只能不斷吃,留下日后對這塊土地的想像。他又加點魯rou飯,兩道小吃破百元。 「價錢似乎也和記憶不同?!?/br> 「客人?」 杜佑南掏出鈔票,沒有奢不奢侈的分別,繁華落盡后一紙不留。六十元的甜不辣與一客三千的菲力皆在腹內豢養。吃得起的人不曾留意,吃不起的人只在乎結果。 他同時經歷過貧窮與富有,挨餓與飽食,只有一件事始終不變。 杜佑南從沒有真正感受到快樂,飢餓的胃就算塞入美食也不覺得幸福。毫無例外,當心情松懈,做著彷彿是畜生的噩夢,有時是鞭子,有時是yinjing,可怖的是他在夢中沒有痛覺,一切理所當然無法中斷。 直到水族箱出現一條漂亮的金魚,吸引了他的目光,奪走了他的思緒。 「所以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杜佑南握著乾燥黃玫瑰彷若祈禱,放進保險箱牢牢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