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二天,鄭襄元被穿過窗簾的陽光照醒。 她揉揉眼睛,拿起一旁的手機看了看,嗯,全是小廣告,沒有新訊息。 點進其中一個聊天室,看著自己凌晨傳的消息還空落落地沉在最底部,她不由思考起哄人這個選項。 ……還是算了,一旦開口好像會沒完沒了。 晚一點再說好了。 起床洗漱,晾乾衣服。 父親不在家,想必已經出門去研究室了,鄭襄元看著桌上簡單的早餐,想著今天要去超市一趟,至少得做個晚餐。 到樓下收信時,好死不死遠遠就看到趙阿姨,她還沒想好怎么繞路呢,趙阿姨一個抬頭,直直打了照面,神情很是意外,裝都不能裝一下。 ……行,只能硬著頭皮上。 鄭襄元臉上推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揮揮爪子。 「阿姨好?!?/br> 趙阿姨也花了幾秒調整表情,親切地靠近,「啊啊,襄元啊,怎么在家呢?」 「回來查個資料?!?/br> 「這樣啊,學校還好嗎?」 「挺好的,一切正常?!?/br> 「交男朋友了嗎?」 「……還沒?!?/br> 「快交一個啊,女孩子總是需要別人照顧的?!?/br> 「好,謝謝阿姨?!?/br> 「……」 「……」 「雅呈還好嗎?那臭小子都沒半點消息?!?/br> 「應該,挺好的吧?!?/br> 「還要麻煩你照顧他了?!?/br> 「……沒有,不麻煩,我們就是,互相,互相?!?/br> 「做研究加油啊,阿姨就不煩你了?!?/br> 「好的,謝謝阿姨,阿姨再見?!?/br> 鄭襄元僵著嘴角,揮別一場讓人頭皮發麻的尬聊。 到底是哪個詩人把青梅竹馬描述的像詩一樣,當鄰居就是得面對這不得不的尷尬啊。 揉著腦袋,她頭疼的打開信箱收信。 其實她知道,趙阿姨對她有些不滿意,但礙于趙雅呈,所以不好意思明說。 自從趙雅呈考上第一志愿而她沒有的那一刻起,趙阿姨對她的態度就很微妙,不能說差,但就是沒有以前請她教趙雅呈功課時那樣的熱絡。 幸好大學后她也不常在家,可以當作沒這回事。 本來一切到這兒也就結束了,不需要做到好聚好散,問心無愧就行。 可偏偏,趙雅呈表白了,偏偏他們現在是室友,因此趙阿姨的態度就……更加微妙了。 鄭襄元聽過趙阿姨跟其他三姑六婆的媳婦論,什么乖巧懂事啊,聽話貼心啊,不能忤逆婆婆啊,在家要做飯要帶孩子啊,大學畢業就好別念太多書啊,簡直把女德從古代搬到現代。 而她兒子目前喜歡的對象,也就是鄭襄元,很明顯的,上述一切皆不符合。 那該怎么辦呢?好像也不能怎么辦,因為他們也沒有交往,就等她家的兒子啥時放棄,或她交個男朋友,就能解決了。 ……諸如此類的心路歷程,鄭襄元是猜得到的。 為人母親總是會為親生孩子憂慮,阿姨的若即若離,說實話,很正常,她壓根兒不想為此產生任何評價。 只是這樣無微不至的呵護,有時候,會讓她有點羨慕。 手機忽然一下震動,這么微妙的時間點,鄭襄元有種不好的預感,僵著嘴角,拿起來看了一眼。 果然是趙雅呈,一整晚的已讀不回后,沒頭沒腦地傳了一個點點點的貼圖。 ……這算什么?在催她嗎? 催什么催啊,要傳的訊息她也傳了,他的心意她也順了,隔著一百八十里還能享受mama體貼關懷的傢伙,京大畢業領著完美offer完全沒有煩惱的傢伙,難不成還要她為昨天的口角先道歉? 這傢伙人高馬大的,卻他媽一點度量也沒有! 那點點點簡直點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只是個app,依舊能無縫銜接鄭襄元只對趙雅呈發揮的沒來由的暴躁。 啪的一聲,她怒氣沖沖地把信箱闔上,一溜煙地回到家里,網路關掉,手機關機,鐵門上鎖。 哄什么哄,她不回訊息了! 他們倆母子自個兒瞎折騰去吧! 她就不信這樣還有人能讓她心煩! 帶著憤怒做事雖然很有衝勁。 但很不週全。 拿起書房的鑰匙進入庫房的鄭襄元待了十分鐘,打了無數個噴嚏后,開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庫房庫房,顧名思義,就是儲存一堆舊東西的空間,不僅存了一山的東西,還順便累積了萬年灰塵,蜘蛛都找不到地方可以結網的地步。 她好幾次在要不要先打掃的邊緣來回掙扎,可按照這個架勢,掃起來怕是要十天半個月,讀文獻講求的就是一股作氣,注意力不好分散在太多地方,否則只會惰性發作無期限拖延。 所以,還是忍忍吧。 單手摀著口鼻,把一堆泛黃發霉的老書搬到地上,偶爾看到幾本可能用得上的,就把它放到中間的小矮桌。 庫房堆疊了三十多年的時間,除了文獻,三不五時還會冒出一些有趣的東西,新奇的東西多了,煩躁自然也靜靜散了。 不知從何時起,鄭襄元開始好奇地東翻翻西看看。 譬如那塞在夾縫的老爸的畢業紀念冊,光是封面就能說明什么叫做年代感,不知為何,這種東西竟然還有兩本,沉沉的壓在書柜深處。 她翻了翻,找到爸爸以前的相片,嗯,真年輕,一副老好人的模樣。 再翻幾頁,她的指導教授莊紹仁竟然也在里面,她都不曉得這兩人原來還是同學。 除了人物像,照片偶爾會出現一堆復古背景。 在那個物資匱乏教育不普及的年代,高中畢業是普遍,要考進大學,大學念到畢業,甚至讀研究所成為研究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于寫論文就更麻煩了,沒有電腦的年代里,得用打字機寫文稿,參考資料需要一本一本去圖書館查,復印后再帶回家。 拿從前的眼光來看現在的電子資料庫,可謂奇蹟發明,一個關鍵字就能跑出上萬筆資料。 庫房里的每一本書,每一張紙,都承載著厚重到說不出口的酸甜苦辣,隨著這些陳舊的物品,也彷彿見證那個黃金歲月,那個前人們咬著牙也要忍耐下去的歲月。 這樣的精神,并不會因為物換星移科技發展有所改變。 如今的鄭襄元,也是如此。 庫房里沒有窗,也沒有時鐘,僅僅一盞穩定的室內照明燈。 在這個空間待著待著,便不自覺地慢慢流失時間感,忘記中午日落,忘記吵雜紛擾。 不知道找了多久,鄭襄元終于摸到最底部的論文,單手一壓,輕巧提起,上頭大大幾個字印入眼簾──研究生:卓更甫。 她指尖一頓。 終于找到了。 指導教授是一名姓何的教授,她似乎在某本書上看過。 至于出版年份,跟老爸出版碩士論文的時間是同一年,她出生的前一年。 莊教授不知道是刁難還是真有其事提到的人,究竟做了什么研究呢? 鄭襄元隨手翻了翻,忽然有什么跳入瞳孔中,胸口一停,指尖擋在那一頁。 ──時間的公式論證。 時間的「公式」嗎? 在古典力學、相對論和量子力學組成的物理世界里,竟然有人敢「論證」時間嗎? 看了兩年的文獻,還沒看過哪個研究者這么直白地把這個問題捅出來,鄭襄元趕緊把老舊椅子上的雜物推到一邊,專心之至的研讀。 卓更甫這人不僅有膽識,筆力也好,能把無比復雜的邏輯寫得淺顯易懂,可謂一枚人才。 不知不覺間,鄭襄元的興致已高高吊起,隨手拿了一張廢紙在上頭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