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誓言不破之舞④
大道上的路程平順且無趣,馬車很快地經過一個個驛站和大小城市,朝著西南方一路前進,在約十天之后抵達了前線基地的第一道關隘。 愛緹拉請馬伕進入建筑在石製圍墻上的要塞內休息,同時尋找負責交通事務的士兵替她支付馬車的費用,結果她首先在小小的休息室內看見全副武裝的陶德坐在桌邊,一臉很無聊似地撐著下巴。 一見到她,陶德便朝著更里面的房間大喊:「咱們的討伐隊最強來了!」 「你是什么意思?」 愛緹拉快步走到他面前,右手拍上桌子,有點太過用力,讓陶德嚇得全身一震。 「因為前輩們都是這么說的啊,說你是最強的?!?/br> 「我是指你為什么悠間地坐在這里,嫌無聊的話就去前線戰斗?!?/br> 「不不不,我也想去戰斗啊,不,或許也不太想……總之,是隊長吩咐我留在這里接待抵達的隊員的?!?/br> 「有什么好接待的?難不成在上前線之前還要先喝茶吃點心?」 「我怎么知道啊,你的火氣很大耶?!固盏逻B連向后傾,幾乎要從椅子上翻倒?!笇α?,你的蜜月被打斷當然會不開心,不過隊長應該倒是會很開心吧?」 「別在那里說些無聊的話,既然你的工作是接待,就去幫我接待一下馬伕。里面有誰在?」 「只有我?!沽硪粋€聲音回答。 維爾哈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就站在走廊的轉角,帶著復雜的表情看著兩人。在愛緹拉抬頭與他對上視線時,他微微一笑。 「辛苦了,歡迎回來。你的速度還真快?!?/br> 「我坐了馬車。你不在前線指揮嗎?」 「目前還沒有什么需要指揮的部份?!咕S爾哈克揉揉眉心,拉開陶德側邊的椅子坐下?!肝覀兊娜藬堤?,現在出去風險太大,我打算先專心防守,等到集結一定人手之后,再一舉發動總攻擊?!?/br> 「原來如此?!箰劬熇瓫]有跟著拉開椅子?!改俏揖拖冗^去了?!?/br> 「等等,我想跟你聊聊?!咕S爾哈克叫住她之后,轉向陶德?!柑盏?,你先去……嗯……」 「先去招待馬伕?!箰劬熇釉?。 陶德舉起雙手,一臉賊賊的笑,緩緩起身?!负?、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結束了再來叫我?!?/br> 一等到看不見陶德的身影,愛緹拉就率先搶話問道:「為什么要安排他在這里?」 「你也知道他剛加入不久?!咕S爾哈克擺手示意她坐下?!赣心懽R和衝勁,但正確判別戰場情況的能力還不夠,這樣的性格組合比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更危險?!?/br> 「只是被動防御真的就夠了嗎?」 「現階段而言是如此?!顾拿碱^深深皺起?!肝覔牡氖菬o論怎么樣我們都必須有所犧牲,巨大的犧牲……那么我們還不如在總攻擊中帶走更多的魔獸?!?/br> 他使用「帶走」這個詞,暗示了所謂的總攻擊其實只是討伐隊的最終手段,是一種不把未來計算在內的策略。 也就是與魔獸們同歸于盡。 「……狀況糟到這種程度嗎?」 就算是愛緹拉也不免感到驚愕,如果前線士兵加上討伐隊的戰力,仍舊讓他們不得不執行這樣的策略,聽起來彷彿就像是在判決這個王國的死刑。當總攻擊的效益不如預期,防線后方的人民們就不再有保護,魔獸會肆虐整個王國。 愛緹拉不禁因自己過去這段時間都只一心關注自己的私人事務而涌起罪惡感。 「先不說這些了?!咕S爾哈克的語氣一轉,精神振奮起來?!改愕募倨谶^得如何?在旅途中有發生什么事嗎?」 「你應該有收到我的報告書才對?!?/br> 「你的報告書上都只寫著時間、地點,還有附近魔獸棲息的狀況?!?/br> 「我的旅途就是這樣,有什么問題嗎?」 維爾哈克單手扶額?!浮懔?,沒什么。那么那個人呢?叫做宙伊斯的,聽萊迪亞說是那時候請到的月男之一?!?/br> 正想著維爾哈克怎么把那個男人的名字記得這么清楚,沒想到萊迪亞還告訴了他這件事,愛緹拉差點嗆住,語氣有些急地解釋。 「我們只是締結了暫時的旅伴關係,現在已經結束了?!?/br> 「是這樣嗎?」 維爾哈克的情緒微小地變化著,先是驚喜,又是惋惜,接著露出一絲愧疚。 經過一小段沉默之后,維爾哈克突然說:「不過你變得不太一樣了?!?/br> 「是嗎?」 「剛才看見你對陶德說話的樣子,我很意外,感覺是第一次看見你那樣教訓人?!顾χ蛉さ溃骸负苡星拜咃L范?!?/br> 經維爾哈克這么一說,愛緹拉才開始認真回想,雖然陶德是能直率地向他發火也不會惱羞成怒或記仇的個性,但她確實是第一次以那樣的態度對他。 再仔細一想,她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除了在這趟旅行出發的前一天之外,她還有什么時候與陶德對話過。畢竟,她平時幾乎不與討伐隊的其他隊員互動。 「而且你還說坐了馬車?!咕S爾哈克的語氣稍微沉了下去?!肝乙詾椤銘摃?。還是說有誰和你一起嗎?」 「不,只有我一個人?!?/br> 她當然不想一個人乘坐馬車,但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前線是那時候的第一優先,總有不得不做出含有風險的選擇的時候。 ……關于前線目前的狀況,似乎也存在這樣的選擇。 「隊長……在我待在前線基地的時候,你打算怎么做?」 維爾哈克的神情變得嚴肅又憂傷?!覆辉趺醋?,一樣編入小組里,等待總攻擊的時機到來?!?/br> 「我能提出一個要求嗎?」 他看起似乎非常想說不?!浮阏f說看?!?/br> 「讓我待在防線外面,這樣萬一的情況發生的時候,關起城墻,我就會去消滅魔獸?!?/br> 如果詛咒在她待在基地中的時候發作,隊員們會依照以前定下的約定當場殺了她吧,但無法保證在過程中不會有隊員受傷。如果讓她待在城墻之外,其他人只要退回安全的地方,把她隔絕開來,受戰斗衝動驅使的她就會自動朝著有魔獸在的火山而去。 維爾哈克深深嘆了一口氣,低下頭。 「……我不能再那么天真,對吧?」 「我相信隊長會做出正確的判斷?!?/br> 「真是狡猾的說法……我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做吧?!?/br> 在這種緊要關頭,就算是維爾哈克也沒辦法憑著感情而棄最重要的事情于不顧吧。 愛緹拉放松下來,是心里因為對周圍的人能夠信任而產生的安定感。這下子,他們所需要面對的問題,就只有與魔獸戰斗這件非常艱險但單純的事情。 她突然想到宙伊斯,即使他真的把那個傳說中的解藥送來,也只是替她消除了誤傷隊友的風險而已吧……她很有可能會和隊員們一起葬身在那座火山之中。 想起他露出那樣堅定的神情保證自己會遵守約定的模樣……愛緹拉把那副畫面趕出腦中,那對現在的她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她順帶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對了,有找流浪騎士來支援嗎?像是住在基地附近的那一個?!?/br> 在前線的第一道關卡之后,本來是禁止任何人靠近與活動的,更別說是居住了。但那名流浪騎士在十幾年前就來到這個地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說服了當時的守衛們,就這樣一直定居在那片什么也沒有的荒蕪地帶。 「我有盡量在各個城市留下訊息,希望有心的流浪騎士們可以加入我們。至于路透先生……」說到那名流浪騎士,維爾哈克露出相當傷腦筋的表情?!杆f他不和人一起戰斗,所以只會待在后方觀察情況?!?/br> 「那個人總是一個人對付魔獸嗎?」 「是啊,沒有人見過他戰斗的樣子,但魔獸的尸體是千真萬確的證據?!?/br> 「……不覺得有點像嗎?」愛緹拉壓低了聲音。 這個人的情況,簡直像極了身懷虛月詛咒的她。 維爾哈克聽出了她的意思,但只是冷靜地搖搖頭?!父鶕约旱恼f法,虛月之夜的時候他整晚都待在酒館里,和人聊著西方國家的消息,他說他的故鄉在西方?!?/br> 據說虛月之夜時待在室內的人便不會受到影響,在愛緹拉的記憶中,確實一切瘋狂混亂的事情都是在月光照耀下的室外發生的。 「但他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幫忙消滅魔獸?」 「我們畢竟也無法強迫他?!?/br> 「我想和他談談?!?/br> 維爾哈克瞪大了眼?!甘裁??為什么?」 「只是想確認他擁有那么強的力量到底是想用在什么地方。既然他有那樣的實力,對付我應該也不成問題,我自己去就行了?!?/br> 「這樣的話……好吧,我告訴你位置?!咕S爾哈克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后緩緩地說:「你真的變得不一樣了?!?/br>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是好事?!?/br> 愛緹拉和維爾哈克一邊交談著,一邊走出要塞,準備越過這道他們很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的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