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誓言不破之舞③
一開始的旅程是尋找未知,現在開始卻是要與未知賽跑。 她把重點都放在藥的真實性與是否會起作用上面,沒有想過鍊金術師也是個人,也可能會移動位置。更甚者,她原本想鍊金術師治療了自己的妻子,一定也會愿意治療她,但又何以見得? 仔細一想就會發現許多不穩定的要素,當初似乎真的只是憑著一股衝動就踏上了旅途,也難怪維爾哈克會露出那樣著急的表情。 在愛緹拉深刻反省的時候,宙伊斯以一種試探般的眼神打量著她。 「也就是說,你可以和我共乘一匹馬是嗎?」 「我沒什么不行的,你可以就好?!?/br> 原本只是想著反正駕馬的人是宙伊斯,但愛緹拉接著想起上次兩人共乘時他那一時無法好好控制馬匹的模樣,忍不住多補上一句。 「你不會緊張到把人甩下馬就行了?!?/br> 宙伊斯半舉雙手做出投降狀,露出有些無奈的苦笑?!改鞘俏业腻e,不會再犯了?!?/br> 只是短短的幾句對話,愛緹拉突然想起那幾天的放松心情。 她不得不承認,漸漸忘了顧慮各種風險的那段悠間的時光,是真的讓她相當享受的。 他們從村子的馬廄里牽出一匹大黑馬。為了增加移動速度,愛緹拉毫不猶豫地將帳篷丟棄,最后的幾天也不需要追求什么舒適的睡眠了,之后到了大道上也不再需要野營。兩人沿著來時的路,準備回到曾經待過一晚的那個商業大城。 馬匹在崎嶇的山坡地之間飛躍。 林木和巖石都很快地掠過身邊,宙伊斯的騎術應該是相當精湛,準確地選擇最容易走的路線,指揮馬匹躍過低矮的傾倒枝干、瘦長的河流溪澗,毫不停滯地持續前進。 夜晚休息時,宙伊斯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馬的草料餵食?,F在這匹馬成為他們最重要的資源,兩人以馬為中心休息與警戒,宙伊斯依舊勸她多睡一點,讓自己來放哨。 「現在反過來了,白天是你在出力,晚上還是好好休息吧?!?/br> 愛緹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通常她絕對不會建議別人在她的身旁陷入熟睡,但想到過去幾天的情況,她發現這個人似乎缺乏足夠的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宙伊斯幾乎是一躺下就立刻睡著??粗鸸庀滤乃?,愛緹拉仍會本能地緊繃起全身,害怕自己可能會做出的行為。 但在這幾晚,她心里想的卻是要待在他身旁,好好替他守夜。 回到商業大城后,宙伊斯去尋找能替人暫時保管照顧馬匹的機構,愛緹拉往驛站去寄信。 「寄給銀月討伐隊的隊長嗎?」負責人聽到她的收信人時,突然瞪大眼睛?!覆缓靡馑?,難道你是討伐隊的騎士大人?」 「我是?!箰劬熇统鲎C明身分的銀色徽章讓他過目?!冈趺戳藛??」 「哎呀,真抱歉沒有認出來!請收下,這里有一封來自銀月討伐隊隊長維爾哈克大人的信,說是要交給任何經過的騎士大人?!?/br> 向全隊員發送信件?愛緹拉心中涌起不好的預感,接過信后當場就展開來閱讀。 信件中的內容讓她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一時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騎士大人?騎士大人?怎么了嗎?」 柜檯人員的呼喚讓她回過神。她感覺全身的每一吋肌膚、每一絲血rou,似乎都冷卻了下來,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條,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因為沒有選擇,反而確切得讓人心安。 她甚至忘記回應那個人,抓著信轉身走出驛站,腳步快速但堅定。只要走向城門,然后坐上馬車—— 她在驛站的出口與宙伊斯幾乎撞在一起,大概是他連閃都不閃,而她根本沒有在看路的緣故。 「抱歉,我花了點時間把——」 「我要走了?!箰劬熇驍嗨?,語氣比她自己預想的還要冰冷。 「什么?等等——」 宙伊斯抓住她的手臂,力道沒有太大,但她認為自己確實該向他解釋。 「火山噴發了?!顾喟丫S爾哈克的信直接塞給他?!改ЙF隨時可能傾巢而出,隊長召集了所有成員,一定要守住防線?!?/br> 宙伊斯很快地瀏覽過信件內容?!缚雌饋聿皇钦f魔獸攻進村子了之類的那么緊急,非現在去不可嗎?」 愛緹拉不耐地瞪他?!冈趺纯赡艿鹊侥欠N時候才過去?那樣大概去了也沒用了?!?/br> 「但是那邊還不是不可耽擱的情況吧?你自己的事就快達成目標了,不先辦完嗎?」 「你既然是流浪騎士,還不知道魔獸的嚴重性嗎?」她忍不住直接說出內心的想法?!戈犻L判斷要集合,我就必須要趕過去?!?/br> 「但你不是說過,再微小的機會都要把握住嗎?」 「如果不去消滅前線的魔獸,包含我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用談什么機會了?!?/br> 「前線有士兵,還有討伐隊成員不是嗎,就只有你一個人稍微晚一點去,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吧?!?/br> 難怪你沒能加入討伐隊啊。愛緹拉將這句諷刺壓在舌尖沒說出口。 「我既然加入了討伐隊,消滅魔獸就是我的使命,不會因為任何個人事務而影響了這件事情?!?/br> 「你會這么想,不就是因為十年前受到了虛月的詛咒嗎?」 宙伊斯的眼神堅定,像是在闡述宇宙間的真理一般,說出愛緹拉從未想過的事情。 「什么……?」 「因為發生過去的事情,你才會加入討伐隊,并且以消滅魔獸為自己的使命吧,也就是說,這只是虛月帶給你的另一個終生詛咒罷了?!?/br> 「不,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和詛咒無關?!?/br> 「那么假如你在虛月之夜沒有遇到任何事,體內也沒有留下那種戰斗衝動,你還會加入討伐隊嗎?」 「這……」 他說得對,原本的自己甚至并不在乎這個國家有個叫做銀月討伐隊的組織這件事情,魔獸與前線與受難的人民都與她無關。 然而,事情終究是發生了,她也憑著自己的意志選擇了道路。 「……假設性問題毫無意義?!顾噲D強硬地說,但聽起來氣勢相當微弱?!缚傊熬€的戰斗是第一優先,其他事情就等之后再說?!?/br> 「即使可能會就這樣錯過解開詛咒的機會也是一樣嗎?」 「沒錯?!箤τ谶@點,愛緹拉沒有猶豫。 宙伊斯按住眉間,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果真是英雄嗎……我知道了,那我代替你去把解藥拿回來吧,我會盡量在開戰之前抵達前線?!?/br> 愛緹拉停頓了幾秒,確認自己并沒有聽錯。 「這一點道理也沒有?!?/br> 「對我來說,只要你解開了虛月的詛咒,就不必再背負討伐魔獸的使命了。英雄之路充滿光榮,但同時也被美好理想的迷霧蒙蔽……尤其無法守護自己?!?/br> 「我從沒說過自己想成為英雄什么的?!?/br> 「抱歉、抱歉……只是我的自言自語?!?/br> 宙伊斯蹙起眉,閉上雙眼,似乎感到很痛苦的樣子。然后,他很快地換上一種嚴肅、堅毅的表情,直視著她。 「我想守護你。簡單來說就是這樣?!?/br> 太過突然的話語,讓愛緹拉不知道該感動、開心、懷疑、還是嘲諷。 「……這是包含在你那個英雄計畫中的一環?」 「不,與那無關,再說我也只是代行別人的意志而已。但是想要守護你是我自己的意志?!?/br> 「你說的話實在是太奇怪了?!?/br> 無論是說話的是他、想要做的事是守護另一個人、還是那個對象是她,沒有一處符合任何邏輯。 宙伊斯聽了這句話,露出一個愛緹拉所見過出現在他臉上最苦澀的笑容。 「你不必在意,這只是我的自我滿足罷了。只是希望你記得,我一定會帶解藥過去找你,所以千萬不要衝動,好嗎?」 「難道你認為我會自己一個人衝進火山里面嗎?」 「嗯,我確實認為有這種可能性。畢竟前線聚集的都是重要的精銳戰士,讓任何一個人意外受傷都非同小可不是嗎?」 愛緹拉再次說不出話來,他完全看穿了她的思考方式,如果有必要的話,她確實會遠離其他人單獨行動。 面對巨量的魔獸群已經夠艱辛了,如果再加上她這簡直像是另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隊員們只會有更多的負擔。 這種情況下,如果能夠事先解開詛咒,確實會有很大的助益。 「……如果你真的來了,我會通知守衛放你通行?!棺詈髳劬熇俗尠愕卣f?!傅俏覠o法向你做出任何保證,還有就算你幫我拿到解藥,我也沒辦法給你什么好處?!?/br> 她想了想,伸手掏出錢袋,直接整個塞進宙伊斯手里。 他立刻驚嚇地挑起眉毛?!赴萦?,我可不是想要你的錢?!?/br> 「這是過來這里的交通費,還有就是當作我毀約的補償金吧?!?/br> 「我可不覺得你有違反約定?!?/br> 「反正前線也用不到錢,與其讓它們沉入火山巖漿,不如拿去利用?!?/br> 宙伊斯有一瞬間表情蒙上一層陰影,似乎想說點什么,但最后開口只有輕輕的一句:「我會遵守約定?!?/br> 「再見?!?/br> 愛緹拉毫無眷戀地轉身,離開人聲鼎沸的城市,離開那個相處起來可以既舒適又讓她惱怒的男人,憑著銀月討伐隊的徽章租了馬車,前往只有魔獸棲息的死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