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前夫后悔了 第25節
“那株墨菊,是夫人七年前從徽州府帶來的,是么?” 往日面上總是掛著一片喜氣的銀丹,今個面上也添了幾分惆悵。 她點了點頭,“這株墨菊還是大人送給夫人的,那會兒夫人和大人還沒有成親?!?/br> 兩人相顧無言,再沒有說話。 * 時日漸長,當年誣陷陳將軍的幕后之人也漸漸浮出水面。 出乎孟循所料,那些兩朝元老,似乎要比他這個而立之年的人,還要更加沉不住氣,只不過拋出了個陳將軍的后人,便顯現出一片倉皇。 事情雖已經大抵水落石出,可這案子實在牽連甚廣,即便孟循費昇費盡心力,拿出了不少證據,也只不過是替陳將軍正名罷了。 那些當年對陳將軍狠下毒手的人,皇帝卻并未打算處置。 只不過其中一個微端末流的薛京,就已經是正三品的禮部侍郎,又更何況是內閣的那位權傾朝野的大臣,更何況皇帝的生身母親,已故的孝賢皇太后。 即便當今皇帝和已故的孝賢皇太后沒有太多母子情分,皇帝也絕對不會允許有任何污名再落到自己的生身母親身上。 本朝向來以孝治天下,皇帝亦是有名的孝子,生身母親和撫育自己長大的太妃,都得到了無上榮華與尊重。 以此,孟循便知曉,替陳將軍翻案的事,他已經做到了盡頭,剩下的,他不該做,即便做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離開南書房,孟循不自覺抬首看著晴朗明媚的湛湛青天。 朱墻金瓦,晴空朗朗。 可他卻覺得頭頂上攏著一層霧靄,遮天蔽日,他再如何,也沒有辦法將這曾分明輕薄的霧靄扯開,那上面壓著陳府上下兩百多口人的性命,看似輕,實則重。 與他并肩而行的費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你我都應該知道?!?/br> 孟循牽起唇角,微微晗首,“是啊,你我都該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br> 陳將軍背負的污名終被洗刷,皇帝也將因翻此案名留青史,圣母皇太后也不必因此背負污名,全了皇帝孝心和仁慈。 而他孟循,也因此案擢升刑部郎中。 這結果,已經很好了。 兩人一道走到宮門口,費昇還有些其他的事,便與孟循倒了別,只是在臨別之際,他神色突然又正經了幾分,語重心長的提醒孟循。 “我們這回,可是將禮部的那兩位得罪了個遍,以后行事切記小心?!?/br> 共事將近一年,對孟循,費昇也算有些了解。他大膽,從不畏懼強權,卻又深諳為官之道。在此之前,他曾聽過翰林院中孟狀元素有賢名,可見其應是極善處理同僚之間的關系。 他分明可以低頭,不去得罪那位禮部尚書,可他偏偏沒有。 看著孟循遠遠離去的背影,費昇心中百感交集。 但他也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只想了片刻,便轉頭離去。 孟循難得這樣早回家。 處理完手上的案子,這幾日,他也將自己與祝苡苡間的事情,想得很清楚。 從羅英那邊傳來的消息,當年他的婚事確實不是純粹的報恩。 他的meimei孟蘭復發惡疾,性命垂危。那年他尋遍徽州府城中的大夫,尤其是聞名諸多州府的那位游大夫,無一例外,所開的藥方都需要三味極為罕見的藥草。 他費了許多功夫,仍舊籌謀不到那三味罕見的藥草,而就在這時,徽州府富商祝佑找到他,不僅提供了那三位罕見的藥材,更是替他尋來了調養的大夫,照顧孟蘭,直到孟蘭病好。 他感激不盡,遂在祝佑提出想與他結親的時候,并未猶豫就答應了。 自十四歲那年,因父親被富商誘騙,父母雙雙病故,孟循便格外厭惡富商。 若不是富商想買官鬻爵,謀奪他父親手中的名畫獻給當初的江南總督,他家何至于落到那步田地。 一切的起因都是貪念。 但在那時的孟循眼中,祝佑是不同的。祝佑是遠近聞名的良商,徽州府大大小小的府學縣學都有他出錢修繕的教舍,甚至在許多年前徽州府遭逢旱災的時候,祝佑也慷慨解囊,散盡數半家財。 孟循并不是食古不化,迂腐刻板的人,他既然欠了人恩情,自然得有回報。 可那時他并不知道,之所以他尋遍全城都找不到那三位罕見的藥材,是因為祝佑早早就命人在府城收購了那三味藥材,甚至附近州府的他也一并收下了。 祝佑是徽州府商會有頭有臉的人物,藥材行的人,不會不賣他這個面子。 他特意將此事隱藏了下來,為的就是不讓孟循知曉。 羅英雖是南直隸的主事,但查起這樁陳年舊事,也費了他不少功夫,以至于晚了幾個月才將這消息送到孟循面前。 他和羅英是同榜進士,兩人相交已久,羅英為人如何,孟循清楚。羅英不會,也沒有必要在這事上繞這樣大一個彎子去騙他。 也就是說,他與祝苡苡這樁婚事,是祝佑謀奪來的,并不干凈。 孟循讓墨石傳信與羅英,托他查探此事時,他心中便有猜測,得到這樣的消息,他并不算意外。 而即便知道這些,他也并不打算要找祝苡苡盤問些什么。 他很清楚,這件事情和祝苡苡并沒有關系。 雖然,他依舊不能想起,這七年他和祝苡苡發生過的,經歷過的事情。但他知道,如果祝苡苡真的沒有任何可取之處,曾經的他,不可能會和她共度七年。 甚至,按照祝苡苡所說的,他應該是很愛她的。 孟循不想,也沒有精力再去找一個那所謂賢惠的妻子,祝苡苡既然能做七年,她當然也能陪他一生。 這些事情,他知道了便可以了,他不打算去追究些什么。 孟循將那封信折好,置于燭臺前,一點一點親眼看著那封信被火焰吞噬,漸漸變為灰燼。 * 枝頭鳥雀低鳴,霧氣漸漸散去。迎著夕微的晨光,祝苡苡梳妝后,著了身窄袖海棠花羅裙,在院中給花澆水。 她察覺到那株墨菊似乎有凋落的痕跡,相較昨日,少了幾片花瓣。 紅黑的花瓣落在泥土上,與泥碾作一片,花瓣已經干枯,細細看還能瞧出幾條縱橫交錯的經絡。 祝苡苡將花壺放在一便,抬頭望向栽在一邊的老桂樹。 桂花樹老態龍鐘,樹葉依舊繁茂,卻再瞧不見那黃色細小的花蕊。 原來,秋天已經差不多要過去了。 距離她給孟循約定的秋日之期,已經沒剩下幾日。 孟循還是那個冷淡客套的孟循,只不過相較幾月前對她更加有禮罷了。 但她祝苡苡要的,從來都不是這樣的夫君。 她這日要出門,梳妝打扮之后乘著車輦,去了京城的驛站。 祝苡苡已經快兩個月沒有收到徽州府那邊傳來的家書了,這實在算不上平常,她從徽州府回京的時候和吳叔叔說過,讓他每隔一月便捎一封信過來。 那會兒吳叔叔笑著答應她,說他一定會按照她說的每月捎一封家書過去,且只多不少。 畢竟爹爹還是那般的身子,她身為爹爹的獨女,關心再正常不過。 但她去問那驛站的差使時,那差使翻開冊錄,仔細查看一盞茶功夫后,是這樣回答她的。 “上個月徽州府那邊來的家書已經傳去夫人您府上了,總共有兩封?!?/br> 那胥吏知道她是入品級的官員夫人,對她自是以禮相待,反復查驗了好幾遍,才小心回著話。 祝苡苡聽到他的話,不由得怔了片刻,“已經有兩封來了,可我……怎么一封都未能收到?!?/br> “說不定是夫人您府上的下人忘了通秉您呢,您回去再問問,我這邊已經仔細查過了,確實是有兩封已經送去府上了,您不信看看?” 說著,那人將冊子遞于她面前。 上面赫然寫著她家門房的名字,不會有錯。 祝苡苡低聲道了句謝,馬不停蹄地回了家。 甫一進門,祝苡苡并未著急往自己院中而去,而是停下腳步,直直地看向面前的門房。 門房姓吳,還稱得上忠厚,卻也會看人臉色,當初便是孟循挑了一圈,才將人帶進家中的。 見夫人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吳六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他趕忙問:“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做?” “我的那兩封家書,哪里去了?” 吳六低垂下頭,眼神躲閃,良久也并未開口說些什么。 他雖沒有說話,可祝苡苡卻也能從他的反應中曉得家書的下落。 家里總共就兩個主人,一個男主人,一個女主人,能讓吳六這般瞞著自己一聲不吭的,除了孟循,還能有誰? 祝苡苡定定的站在原地,她合上眸子,片刻后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沒再猶豫,徑直朝孟循的院子過去。 今日正值孟循休沐,他是在家的。 身側的銀丹也趕忙拔腿跟上。 祝苡苡到的時候,孟循正站在院中和鳶娘說些什么。 他背對著她,他是何反應,她并不知曉。但她卻能看到,站在孟循面前,和他錯身的鳶娘。 即便隔得不算近,祝苡苡也能看清鳶娘的神情。 那雙楚楚可憐的秋水眸里蓄著晶瑩的淚,粉唇微張,嬌弱的雙肩輕聳著顫抖,仿佛孟循在與她說著什么無比震撼的事情。孟循口中的話落,在她耳里,猶如晴天霹靂,她根本無力承受。 祝苡苡只猶豫了片刻便走上前去。 “孟循,我有話要問你?!?/br> 孟循看見是祝苡苡過來,面上竟不經露出些許喜色。 他想起他當初與祝苡苡說的,他讓她再給他一些時間,他會處理好這件事情。 陳將軍的案子已經了結,他不再需要鳶娘,而洗刷冤屈的鳶娘,他也已經替他做好了安排。 足夠她回蘇州生活的銀兩,以及,蘇州府的幾間鋪子。 皇帝賜下了不少東西,孟循也從自己的產業里添了一些過去。 他向來恩怨分明。 鳶娘既然在陳將軍的事情上幫了他,他便不會吝嗇對她的回報。 只是鳶娘似乎還想要糾纏些什么,但他已經失去了對她的耐心,他不想跟她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