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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決明這么一眼看過來,數不清他眼里有多少悲苦,多少疼痛,赤豹一個畜牲,竟也心疼了起來。 就這樣,赤豹沒能攔住。 張決明又去了長春,去了女孩家。 那一間居所已被他的焚生烈火屠盡了,僅剩下漆黑的,殘落的焦灰。 屋子被警戒線圍著,張決明在外圍繞過幾圈,沒敢靠得太近。 你他媽滾蛋!放開我! 突然,一聲嘶啞的怒吼從拐角處傳過來,聽到這聲音,張決明忽得如同五雷轟頂,定在原地。這聲音在他夢里撐起茍活的庇護。是周啟尊。 張決明絕對不會認錯。這是周啟尊。 他怎么會在這里?張決明心說。 我讓你滾!又罵了一聲。隨后,周啟尊從拐角處大步走出來。 張決明連忙躲閃,將身體掩在墻后,又忍不住抻出一只眼睛,偷偷看周啟尊。 這人比先前重傷住院的時候更瘦了一圈。他臉色很差,是一種暗沉的灰白色,不止是臉色,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全是黯的,除了一雙猩紅的眼睛。 他眼上的紗布已經拆下,那雙眼像火灶的小窗,往外崩著紅火,而他的身體就是火灶,正于內部焚燒灼裂。 張決明皺起眉,見他這般狼狽難過的模樣,心頭驀得挨了攥兒,疼了一下。 時間不夠久,周啟尊的傷都好了嗎? 周啟尊身后快跑著跟上來一個男人,男人和周啟尊年紀差不多,張決明眼睛只長在周啟尊身上,沒心思去看他的模樣。 那男人拉住周啟尊的胳膊,彎腰大喘氣,毫不客氣地往周啟尊后腦勺飆唾沫:你傷還沒好利索,你看你那眼睛紅得,多嚇人! 你跟我回去!你又過來干什么!跟我回去! 回哪?我能回哪?周啟尊大力甩開對方,又推了男人一把,白雨星,我跟你說了,別管我! 那白雨星忽然挺直了,他半張嘴巴,眼睛瞪圓,似乎周啟尊這一句話給了他多大的傷害。個糙老爺們,竟幾乎要哭了:我不管你我管誰! 白雨星又去抓周啟尊的胳膊:是,周叔不在了,小懌找不到人,但琴姨還躺在醫院里,你親媽還需要你!你不能這么...... 我怎么?你沒聽警察說嗎?沒有線索,沒有!你聾嗎?周啟尊罵回去。 他是瘋了,口不擇言:白雨星,你別在這當老媽子管閑事!那是我爸,我媽,我meimei,跟你有個屁關系! 這話跟地雷一樣炸開,不僅炸了白雨星,也炸了躲在墻后的張決明。張決明覺得自己一瞬間崩成了沫兒。 好像周啟尊從沒他救出來,好像他還在云南那場大火里,他身上綁得炸彈滴滴響,就在這一秒,轟得一聲,他血rou飛濺,成了渣滓碎片。 張決明想起那晚地上的男尸,墻角血淋淋的女人,還有躺在幽冥,即將灰飛煙滅的女孩。 他們姓周。他們是周啟尊的親人。 他那一鞭子焚生烈火抽出去,燒掉的是周啟尊的家。 前頭的白雨星已經瘋狗上身,瘋罵著和周啟尊大打出手。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一起滾去地上,連撕帶拽,他們臉上都濕了熱淚。 沒過一陣,遠處跑來一個女的,是白雨星的準媳婦,她大喊著奔過來拉他倆。 這女人喊什么張決明一個字也沒聽,他恍惚著,都不知自己是怎么逃回了幽冥。 回去后,張決明抱著赤豹在周懌跟前窩了幾天。 少女的皮rou已經完全潰爛,而她虛無的魂魄也越來越淡,即將消盡。 這就是周啟尊跟他提過的meimei。那個比他大四五歲,挨打也不哭的meimei。 我要救她。張決明想著。贖罪也好,為了心里那道能活命的光亮也好。 他必須救她。不論付出什么代價。就算救不了周懌的人,他也要救回她的魂魄。 如果他救不得,那他的光會滅掉,他也活不下去了。 張決明去求閻羅王,他跪在閻羅王腳下,連連磕頭,額頭磕破了,血滲出來,傷口立刻長好。他繼續磕。 你這是干什么?閻羅王去扶他,張決明不肯起。 就算是先圣,也不可能救得天下人。這不是你的錯。閻羅王沉重地說,兇邪才是兇手。 更何況,張決明只是一個失去母親,孤苦無依的孩子。怎么能怪他呢。 大人,求你救救她。張決明只是重復這句話。 閻羅王沒辦法,起身拂袖,長嘆一聲:其實也不是沒完全沒有希望。黃泉下長生樹的根骨,曾煉造一鈴。 鈴音斷奈何,一遭輪回生。它可聚天地日月之靈,豢養生息,引亡者世途。 閻羅王:若用封魂咒,將那女孩的魂魄封進長生鈴,說不定多年后,她能有機緣走一趟輪回。 只不過......閻羅王搖頭,她的三魂七魄已經開始消散,養殘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想長年累月地驅動長生鈴...... 需要怎么做?張決明急著問。 山鬼生于初始之境大荒,血脈于天靈地氣相通,正是長生鈴最好的養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