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店門關著,玻璃也是灰兒花的,這理發店儼然已經倒閉歇業了太久。 白雨星擱店門口頓住腳,臉皮凍得皺不起來,他只好朝蹲在跟前那人干瞪眼。 是江流。這熊東西年紀不大,撐死十六七,打小沒爹沒媽,算孤兒院蹦出來的頭號流氓,成日吭哧鱉犢,不干人事,以至于渾出來個混混名兒人都管他叫二流子。 這會兒二流子跟哈巴狗一樣蹲著,手拿一袋面包要啃。有鳥雀兒飛過頭頂,一顆熱屎蛋子正巧屙在面包上。 白雨星:...... 二流子一愣,抬頭瞅見白雨星,轉手撇了淋屎的面包,飛速躥起來,薅住白雨星的胳膊:哥。 白雨星見二流子眨巴兩下眼皮,立馬哭了。 二流子哭腔上來,又喊白雨星一聲:哥。 這孬樣白雨星見多了,早已八風不動。他只木滋滋地問:又怎么了? 白雨星:又被你周哥揍了? 二流子下意識捂住屁股蛋兒,后腚上還留著倆鞋底印。他縮脖兒掉淚地說:嗯??商?。 這欠兒登玩意簡直沒法看。二流子典型一街頭無賴,從頭到腳膈應人。莫西干腦袋,穿軍綠大衣,脖頸上拴著條骷髏頭項鏈,骷髏眼坑里鑲了倆大黑寶石。倆褲腿各漏一個洞,蹬一雙滑板鞋,襪子......滌綸襪子,左腳綠的,右腳紅的。 寒冬臘月里,這活寶絕對能賽過狗屁。 這回又為什么挨揍?白雨星錯開眼,發現二流子正朝他手上的吃食巴望。 中午在超市偷錢包,周哥正好進去買煙。二流子老實交代,頓了頓又加一句,我還沒得手,直接被抓了。 ......白雨星嘆出聲,噴了二流子一臉白哈氣。 他從兜里摸出一張一百大票,遞給二流子:滾蛋。去對街美食廣場吃去,順便...... 他猶豫片刻,又從兜里搓了兩張紅票子給過去:把你脖頸上那骷髏摘了。順便去樓上商場買條絨褲,大冷天的,不怕凍死?襪子也換了。 好嘞,謝謝哥,哥你最好了。二流子趕緊討好,一改那張鼻涕嘴歪的臉,露出兩只小酒窩。 他攥緊錢,麻溜兒滾蛋,還不忘朝白雨星揚聲高祝:哥你洪福齊天,恭喜發財啊! 白雨星冷哼了一聲,白眼差點翻去后腦勺。他往前走兩步,用肩膀去抵理發店的店門,嘴上忍不住罵咧:戲精,滑不溜秋的玩意,怎么沒揍死你呢。 門吱嘎一聲被頂開,白雨星側身進去,緊接著聽見屋里有人說話,那嗓音沙?。汗治?,沒一巴掌抽他去投胎。 進屋就是一片煙熏火燎,白雨星還沒來得及接茬,先被嗆得扭頭咳了一通。 他咳得肺疼,又好懸沒被辣瞎了眼,只得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給窗戶打開通風。 寒風毫不客氣地灌進來,煙霧挨一頓沖卷,散了不少,白雨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周啟尊靠在一張會掉皮的黑革沙發上,支楞起長腿,右腳邊挨排躺了三盒人民大會堂硬紅。煙盒全是空的,都被踩癟了。 白雨星倒了口氣兒,還是被二手煙熏得上頭:尊兒,咱就不能少抽點?看這屋讓你抽的,跟霧霾似的。 周啟尊沒說話。 白雨星又摘下頭頂的毛線帽子,撲嚕一把自己稀少且珍貴的頭發:抽太多傷身體......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對面的周啟尊明顯當他放屁,竟又從兜里掏出了一盒新的。 就見周啟尊熟練地打開煙盒,抖出一根叼進嘴里。接下來打火機咔嚓響了一聲。 這王八煙筒子又抽上了。 白雨星憋著口氣沒喘,一步跨上去要掐周啟尊的煙。這時周啟尊突然抬頭,兩人對上了眼睛。 白雨星的手在半空中頓住,一對兒削薄唇片子都快抿沒了。他動了下眼珠,掃見對面柜子上的骨灰盒那里頭裝著蔣秋琴,周啟尊的親媽,半個月前剛成的灰。 手在半空頓了一陣兒,到底還是放下了。白雨星嘖了聲,小聲嘟嘟囔囔:我早晚得被你氣禿頭。 周啟尊聽見后給眼睛抬得更高了些,瞅了下那近似的童山濯濯。他鼻孔往外噴煙氣兒,張嘴不咸不淡:才三十五就禿了,這么大的罪過,別賴我身上。 你少來。白雨星沒心思頂這梗梗兒的貨,他擰緊眉心,下意識又看了眼骨灰盒,你......你這兩天又沒好好吃飯吧?我買了快餐,你先吃了。 一根煙抽沒了,周啟尊吐掉煙頭,用腳尖給火星碾滅。他揉了揉太陽xue:我不餓。 ......白雨星扭臉,仔細瞪過去。 周啟尊長得很俊,鼻梁高挺,劍眉星目?;蛟S是因為特種兵出身,他身上總帶著股不可侵犯的凜戾,尤其木著臉的時候,甚至有副不怒自威的架子。 可惜再好的底子也經不起禍害,這人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根毛是像話的。 先不論他胡子拉碴又一頭雞窩,只單說他眼下的黑眼圈和眼袋,就足夠嚇哭整條街的小孩。 你......白雨星堅強地搓了把臉,真不知該說他什么好,只能繼續苦口婆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多少吃點,行吧?你嫂子還給你帶了水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