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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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香妖嬈嬈地起了身,丟掉手中畫筆,輕輕喟嘆一聲,很是惋惜的樣子。 謝折皺了眉頭,不懂她的意思,定定看她。 賀蘭香走到妝鏡前,隨意拿起根簪子,橫咬在口中,雙唇噙住,動手挽出發髻,再用簪子別上。 她嗔了謝折一眼,慵懶懶地扶著發髻,“進來便寬衣,我還以為你是幾日未挨我的身,憋得難受,趁著臨走前,等不及要與我上榻好好恩愛一番呢?!?/br> 謝折氣息乍然凝住,眼神不由暗下三分,盯看在那張狐媚蠱人的臉上。 他發現,這個女人真的很會用最尋常的語氣,說出最sao的話。 第54章 藥浴 因想著到了地方還得脫, 賀蘭香并未穿得太過繁瑣,翡翠色軟羅云紋長裙,外罩梅花紋輕綢薄袍, 為掩人耳目,還在身上罩了件通體漆黑的連帽披衣, 披衣一上身,別說容貌, 男女都辨別不出。 更換完衣物,便是出后門, 上馬車。 上車那刻, 賀蘭香很自然地將手搭在謝折的臂彎里, 纖纖玉指柔弱瑩白, 搭在壯碩的臂上,像靠著塊冷硬的石頭。 謝折垂眸瞧著那手,道:“也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br> 賀蘭香轉臉看他, 眼里是輕佻地戲謔,唇上噙笑,“問不問的, 橫豎你又不會把我賣了?!?/br> 她踏上車梯, 彎腰傾身入車, 聲音隨香風飄遠——“你能舍得嗎?!?/br> 謝折嗅著那絲殘留的余香,只覺得臂彎滾熱發燙, 抬起腿,一并上車。 車轂轉動,動靜隱秘響在出城的石板路上。 賀蘭香幾日來習慣了早睡, 上路不多時,便打起哈欠, 止不住犯困,身子也東倒西歪地搖晃起來,時不時往謝折身上靠上一下,身上清甜的氣息直往他身上纏。 謝折闔眼養神,并不理會她。 馬車略有顛簸,賀蘭香光困,睡不好也睡不著,百無聊賴,無所事事。 慢慢的,她將注意移到了謝折的臉上。 才幾天沒見,他好像就又瘦了些,五官的骨骼感越發重,側臉線條利索到像一把脫鞘開刃的刀,光是看著,便能感受到森森寒氣。 賀蘭香看著看著,不由得抬起臉,湊近了不少。 謝折猛然睜眼瞥她,“干什么?!?/br> 賀蘭香看著他的下巴,鼻息呼出的香熱噴灑在他唇上,好奇地問:“這幾日,沒刮胡子?” 謝折吞咽了一下喉嚨,喉結滾動,別開臉重新闔眼,嘴里拋出冷淡一句,“忘了?!?/br> 賀蘭香輕嗤,頭靠在他肩膀蹭著,委屈兮兮地道:“那今晚扎到我該怎么辦呢?!?/br> 車轂顛簸,燭臺上的火苗抖動了下子,映在壁上的影子跟著晦暗。 “我只負責把你送到?!敝x折沉聲道。 言外之意:他今晚不會留下陪她,更不會碰她。 賀蘭香哦了聲,明白了。 算是好事,起碼她不用再受累了。 也不是好事,因為細辛春燕都留在了家中照應,謝折再一走,她就只能一個人待在那所謂的“泉室”里,一待三天。 她其實挺需要人陪的。 賀蘭香閉上眼,決心不再去想那么多,橫豎不過三天,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自己熬過去。 兩個人你不言我不語,氣氛就此寂靜,唯有車轂嘈雜。 賀蘭香將顛簸想象成搖籃,將嘈雜想象成樂章,如此自我催眠之下,竟也慢慢睡著了過去,還做了個短暫的夢。 泉室漆黑,密不透風,層疊熱霧蒸騰在她身上,將瓷白肌膚烘燙成了急促的紅,全身分不清是霧化成的水還是rou里沁出的汗,簡直要將她的血全部熱干熱化,讓她不見天日,永遠封死在這漆黑可怖之地。 她用力捶打著石門,呼喊著放她出去,可無論怎么喊,都沒有一個來給她開門的人,她的指甲摳在門上,留下一道道長長的劃痕,十根手指指尖鮮血淋漓,血rou模糊。 即便那樣了,她也不愿停下動作,因為太熱了,熱到她必須靠自殘的疼痛提醒她自己,她還活著。 “放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夢中呼喊太過撕心裂肺,賀蘭香猛然睜眼,口中氣喘吁吁,視線一抬,正對上謝折審視的眼神。 燭火獵獵,光影交疊,謝折眼底難得流露一絲緊張。 “做噩夢了?”他問。 賀蘭香本想點頭,但感覺姿勢怪怪的,回過神才發現她早不知何時倒在了謝折的腿上,男人腿上肌rou比鋼鐵還硬,硌的她后腦勺生疼。 她的手扶住謝折的腿,支撐起軟綿綿的身子,余驚未消,坐好后仍大口喘著粗氣,一時說不出話,直等到將氣喘勻,才緩慢地點了下頭。 這時,馬車倏然放緩前行,應當是到了城門方位。 賀蘭香并不對此感到心驚,因為謝折沒有對此次出行抱以太大避諱,車架沒換,隨從也還是那幾個親信,外看只是排場低調了些,大將軍的架子還擺在那,有眼睛的就不敢去攔。 而就在馬車即將經過城門時,一道清朗的男子聲音自外傳來,看意思是要驗車察看。 賀蘭香一下子便想起這是王元瑛的聲音,下意識看向謝折,眼中是不知所措的驚慌。 謝折眼波未動,四平八穩的冷靜,看向她道:“衣服脫了?!?/br> * “亥時以后凡有出城者,無論王子庶民,一律驗籍查驗,瑛也是按規矩行事,想來謝大將軍不會在此小事刻意為難?!?/br> 王元瑛端得一副彬彬有禮的謙遜樣子,即便身穿輕甲,腰配長刀,書卷氣也壓都壓不住。 碰上軟刀子,馬車左右的一幫手下想反駁都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拿他們將軍正值歇息不喜打攪當由頭,阻撓對方上前。 王元瑛自然不會對此買賬,兩方正僵持不下,男子低沉肅冷的聲音便自車簾后面傳出——“無妨,王都尉盡管驗看?!?/br> 王元瑛對車拱手,“瑛多謝大將軍體恤?!?/br> 他恭敬上前,抓住一截車窗的簾子,徑直掀開。 昏黃的光線中,只見謝折獨自端坐座上,眉目如墨,神情冷沉,身披一件通體漆黑的披衣,全身包裹其下,撐住肩膀寬闊的輪廓,更顯得身軀壯碩如山。 王元瑛在車中掃上一遍,對謝折拱手,“今夜武儀門校尉告假,瑛臨時替值,不想竟偶遇謝大將軍出城,不知將軍如此半夜出行,意下所為何事?” 謝折手下不耐叫嚷:“我們將軍舊傷復發,大夫說夏日泡泉水能有愈傷骨,遂往城外的溫泉莊子走上一趟,王都尉如此盤問仔細,是要同我們將軍一同前往嗎?!?/br> 王元瑛笑了笑,好脾氣地道:“瑛尚有公務在身,恐難得此雅趣,不過家中二弟近來倒在城外逗留,這位兄弟若有緣得見他,不妨替我勸上一勸,讓他早些家去,別忘了家中重要日子?!?/br> 一番話把對方噎個嚴實,不知如何作答。 回過頭,王元瑛又對謝折笑笑,重施一禮,“更深露重,不打攪教軍趕路,瑛恭送將軍慢行?!?/br> 隨后便垂下簾子,吩咐士卒讓路放行。 車轂轟隆,重新上路,轉瞬消失在濃郁夜色中。 王元瑛看著車馬離去的方向,將抓握車簾的手放在鼻下輕嗅,眼神中逐漸浮現蹊蹺之色。 不知怎么,他總感覺那車里面,有股子縈繞不斷的女子香。 另一邊,馬車中。 直等確定遠離城門有半里開外了,賀蘭香才從披衣下探出頭,自謝折的腿上坐起了身,大口喘氣,掀開簾子,任由清涼晚風吹拂在guntang發紅的臉頰上。 幸虧她骨架小,謝折身軀又壯,下半身蜷縮在他腰側,上半身放平伏在他腿上,披衣一蓋,也就蒙混過去了,但凡二人的體型差距削弱那么一點,這關都沒那么好過去。 這些王家人,真是陰魂不散。 賀蘭香喘完了氣,心情逐漸平復下來,看著天上明亮閃爍的星辰,轉臉對謝折笑道:“馬上就要一連三日不見,你當真就舍得我?” 謝折未語,解下披衣扔在她身上,一臉冷淡。 賀蘭香看著他那副樣子,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穿好了披衣,扭過臉繼續去看天上的星星,心里暗罵了句悶葫蘆。 有點威風全裝在臉上了,要知道,她剛剛才埋臉在他腰下,他有沒有想那點小九九,她還能不知道嗎。 賀蘭香哼了聲,抬手揉著被頂出紅印的臉頰,也不戳破。 謝折看著她揉臉的動作,耳后滾熱發紅,也不出聲。 二人就這么各懷心思地僵持了半路,馬車再停,便已抵達了地方。 賀蘭香身穿披衣,頭臉也被寬大的帽子遮蓋住,視線受阻,下了車只知拽著謝折的袖子跟謝折走,并未留意周遭景致,只覺得涼快不少,心下猜測這溫泉莊子的草木應當較為旺盛。 就這么走了半晌,終于停下,隨著轟隆一聲大響,泉室石門大開,領路人恭敬候在門外,請他二人入內。 賀蘭香抬臉一瞧,臉頓時失去所有血色,變得煞白一片。 這石門的樣子,竟與她夢中的一模一樣。 謝折留意到她的異樣,目光打量在她臉上,“怎么了?” 賀蘭香搖頭,壓下心頭恐懼,安慰自己夢只是夢,道:“沒事,走吧?!?/br> 二人并肩步入石室,才進門口,蒸騰著的苦澀藥氣便伴隨熱霧撲面籠罩全身,轉瞬浸透衣物,打濕頭發。 室內無燈,唯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高掛房頂照亮,光芒幽渺凄森,照見一口長寬兩丈開外的偌大泉池,池面煙氣縈繞,伸手不見五指,唯能聽到泉水咕嘟涌動之聲。 才進來這片刻,賀蘭香便已渾身濕透,遍體冒汗。 而這,才不過是剛剛開始。 “我如果想半途而廢,會不會沒人放我出去?”賀蘭香看著泉池,忽然來上這么一句。 謝折:“外面每時每刻都有人守著,只要你想,隨時都能出去?!?/br> 話說完,他察覺到了點什么,轉臉看著賀蘭香,“你害怕了?” 夜明珠幽渺的光芒下,賀蘭香嫣然一笑,撩開眼睫對視上他,“我若是怕,你會留下陪我么?” 謝折定定看了她一眼,決然轉身,放出話:“三日后,我會派人來接你?!?/br> 賀蘭香沒留他。 直到謝折快走出石室的門,她不疾不徐的聲音方緩慢傳出,煙氣一樣平淡——“謝折,你答應我三件事?!?/br> 謝折停了步子。 賀蘭香道:“三日之后,你的人若沒接到我,你把我剩下的財產分給我那兩個丫鬟,放她們自由,讓她們各自過活。這是第一件?!?/br> 她頓了下子,接著說:“你派個人將我一把火燒了,灰送回臨安,與謝暉葬在一塊。這是第二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