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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故的好或恨。她只是從葛畫身上看到年幼的自己,她從小就被培養的敏銳共情在葛畫身上被點燃,她心疼這樣一個上進而無助的女孩。要說有沒有緣分,她和葛畫之間是有的?;蛘?,還有點點代償心理,松寒下意識地想彌補那個年幼的自己。 饒是如此,松寒也意識到有些表面文章還是得做,而英語課代表也被劉老師換了個同學擔任。葛畫依然是那個瞇著眼挺直背最認真的學生,而葛桑則出現了厭學的情緒。英語課上,她開始開小差,甚至直接趴下睡覺,仿佛松寒的聲音是噪音般地捂住自己的雙耳??磥?,劉老師的“約談”沒起到作用。松寒決定找個機會和前課代表坦白談談。 沒想到,搶先行動的是葛畫。周三放學后,葛畫和葛桑好巧不巧地趕在同一組值日。來找葛桑的松寒在教室后門聽到兩個人的話后只好打住了腳步。 “葛桑,學不學習是你自己的事,但你在陸老師課上捂著耳朵太不尊重人了?!痹瓉砀甬嬕沧⒁獾搅诉@個問題。 “你也說了是我自己的事,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需要你啰嗦。我嫌棄那女的聲音難聽不行嗎?我怕污染了自己的耳朵不行嗎?”葛桑還是那樣的直接。 安靜了片刻后,忽然一聲桌椅被砸到的聲音,里面已經傳來了撕扯聲,“葛桑,你真不知道好歹!”是葛畫憤怒的聲音。 “你算老幾?還以為自己能考上大學呢?等支教的老師都走了,看誰還向著你?!边@是葛桑憋著氣的聲音。然后是更加劇烈的桌椅撞擊聲。 松寒還沒跑進教室時,兩個女孩已經扭打在地上,葛畫仗著個頭的優勢,輕易地將對方摁在了地上,雙手抓著對方的手腕,“你是不是神經???”她嘶啞著喊出,“你為什么非得和陸老師過不去?” “我討厭她!”葛桑也喊出聲,兩個人一起偏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松寒…… 之嵐在高三開始時的學習成績曾經一路下滑。孩子讀高三,最焦灼的反而是家長。她家里人都干著急,甚至考慮不讓之嵐參加國內高考、直接去國外讀本科算了。之嵐只對松寒說了真話,“我討厭新的數學老師。他對我的提問很沒耐心,還在班上暗諷我不男不女?!币驗椴幌矚g某個老師,再用厭學來對抗是學生常見的手段。后來為了和松寒能讀同一所大學,加上及時換班,之嵐的成績才重新有了起色。 對著兩個互相沒好臉色的女孩,松寒在辦公室里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xue,“葛桑,你有討厭我的權利,不過你得問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討厭英語這門學科?你是不是也討厭讀高中這件事?” “葛畫,”松寒覺得自己對這孩子說不出什么批評的話,因為她太懂事,除了不吃rou,其它幾乎都讓松寒無可挑剔,“打架是不對的,你先動的手,要寫1000字檢討,接受嗎?以及,你們倆真的要因為一個只在這里支教一年的老師,毀掉過去這么些年的情分?” 葛畫和葛?;ハ嗫戳搜?,葛桑有些觸動,葛畫卻不解。 “如果,你們倆確定打架這件事不對,各自都消了氣,就互相握個手?;厝グ呀淌掖驋吆冒??!彼珊粗鴥蓚€女孩,僵持了幾秒,葛畫先伸出了手,葛桑勾了下她的小拇指,然后兩個幼兒般地甩了幾下再松開。一樁危機化解了。 “松寒,我覺得你在和稀泥誒?!睖蕚湎掳嗟陌姿Φ妙H有內涵。 松寒喝了口水潤喉,“我可能——不太適合做知心jiejie?!彼幌雽χ⒆拥男睦硗诟俚祝耗銥槭裁床幌矚g我?不喜歡背后是因為嫉妒別人得到了老師更多的關注?還是因為別的?囫圇來的情緒讓它自個兒囫圇消化去吧。對人類隱晦的心理版圖,松寒向來敬而遠之。何況有一層緣故她隱約猜到了:雷光芒可是不少高中女生心里傾慕的對象。他這些日子也沒少對自己獻殷勤。 妒意不僅僅來自于成績,或者關注,還有女性和女性之間的若有若無的競爭氛圍。因為葛桑稱呼她,“那女的”。真愚蠢。松寒搖著頭想。所以她不點破葛桑的邏輯,和稀泥是為了避開雷區。別人暗戀這種事,莫要戳破拆解為好。 只是葛畫的那個眼神讓松寒很在意:不解,委屈,還有愁緒。相較于其他孩子,葛畫儼然是幅布局疏懶然筆墨氤氳的國畫:墨竹。她理解這樣處境下的孩子內心的敏銳和脆弱,可還是不能完全看透葛畫心里所想。 明明她很內向,但會在跑步時主動地找自己說話。明明她年紀小小不茍言笑,但在課堂上的雙眼卻含著明凈的笑意。明明她像藏著九轉回腸的心思,說出口的卻是簡潔無比的回答??赡苓@就是人的復雜之處,喜愛、執著、困惑、委屈、不甘、渴盼……它們滋養了人的復雜氣質。 不過葛畫難得的是身上還多了中近乎于白色的純樸簡單。大約因為這抹底色,她才會對老師的建議不打折扣地執行吧?加上人到高中開了竅,怪不得能一下子竄到年級第一。 可,人如果在明面上要求自己“一碗水端平”,在實際cao作時卻越發偏差得厲害。松寒在課堂上提問葛畫的次數減少了些,更平均地分布到不同學生身上。松寒也看到葛畫那雙往常會帶著笑意的眸子在盯著課本,似乎很專心,也許在走神。在松寒回到葛家的住處時,葛畫也很少和她打上照面,她不是在廚房忙活,就是去幫母親干活。她有意錯開了時間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