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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最熱衷的傳播者就是高一一班的英語課代表葛桑。她和葛畫同村,且初中同班,相互間也算熟悉。葛桑清楚葛畫在初中時的實力,起碼英語這門課上,每次考試她會高出葛畫十幾分。但是這次期中考,在試卷難度較大的前提下,葛??剂?05分,葛畫考了120分。葛桑覺得,英語老師陸老師一定給葛畫開過不為人知的小灶。找到理由后,葛桑尤為注意葛畫和陸老師的關系,結果她真的找到了些證據:陸老師只喜歡和葛畫一起跑步;打球時陸老師最愛和葛畫配合;上課時葛老師多糾正了葛畫兩次發音;以及有一次陸老師收到了快遞,將東西塞給葛畫說,“這是蛋白質粉,你每天在學校喝一杯當作下午的加餐吧,熱水可以去我辦公室倒?!?/br> 如果用心起來,十幾歲的孩子能看到更多人前被小心掩蓋的細節:數學老師雷老師似乎對英語老師有意思。他會在球場上故意放水,任由陸老師斷了他的球;他有時在和陸老師一同輔導晚自習時,刻意出現在同一個教室中,然后不時抬頭看一眼不遠處的陸老師;也許還有一些刻意被聯想的事情,比如有人看到周末時雷老師和陸老師一同出現在市區某個超市??蓺赓|文雅的雷老師是葛桑的白月光。 對于陸老師老師偏心的氣憤,還有對雷老師私密心思的酸澀,時時在葛桑心里亂攪成麻。她無心學習,在期中成績一公布后就立馬找到陸老師請辭課代表。 松寒看著這個不愿意和她對視的女生,“你的工作干得很好,而且這次考得還不錯,英語成績是年級前三。要知道,這次試卷里有篇任務型閱讀的文章來自高考呢。為什么要辭職呢?” “反正我覺得我能力有限,我勝任不了這個課代表的職位?!备鹕5脑捵屗珊行┫胄?。一個課代表像是企業負責人一樣,出了質量問題就要引咎辭職。不同的是,這位負責人的口吻頗有些不耐煩,甚至有些厭感,“陸老師,您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是個明白人,知道不該鳩占鵲巢?!备鹕_@口吻頗有點高級村婦的架勢了。 松寒是個認真的人,“葛桑同學,什么叫鳩占鵲巢?什么是我自己心里清楚?”松寒心里卻在暗嘆:小小年紀,怎么沾了這股子皮里陽秋的說話勁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希望你解釋清楚?!彼珊f。 辦公室其他老師也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看著葛桑和松寒。才高一的女孩冷笑了一聲,連帶著肩膀也俗氣地抖了下,“你偏心葛畫,不就是因為你住在她家吃在她家嘛?這個我理解的。所以你給葛畫補課也是理所應當。要不然,以她那個三腳貓的英語基礎,怎么一下子考到了年級第一?” 松寒剛要解釋,葛桑卻先走了,“反正我懶得干了,別以為我稀罕似的?!?/br> 原來和十來歲的未成年打交道是這樣麻煩。他們懂得了些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又自以為正義地夸大和扭曲事實。他們掌握了一些言語的機鋒,可會不假思索地倒戈相向刺向假想敵。 白霜捧著語文課本不免咋舌,她發出感慨,“這也太——”,將“沒家教”咽下,改為“太沖動了吧”。班主任劉老師看在眼里,他已經站了起來,“陸老師,這孩子這態度真是不得了,你等著,我來找她?!笨粗煨渥拥哪?,松寒真怕這事兒越來越講不清,“劉老師,您別生氣,這里面的誤會我可以和葛桑說開?!?/br> “陸老師,這不是什么誤會的問題,而是態度。她以為我的班級里的課代表是什么?任由她挑的?”劉老師將茶杯重重放下,這事兒顯然已經不是誤會、也不是態度問題,是威權問題了。 陸松寒皺了皺眉,“怎么——這樣子?”她問白霜,“白老師,我對葛畫真的很偏心嗎?” 從小就被老師“偏心”到大的白霜說,“我覺得很正常,老師還不能有點兒自己的偏好?我也挺喜歡葛畫那孩子,認真,又勤于思考,而且很有禮貌。雖然有點內向,但是個熱心腸。你不知道,有天晚上我值班遇到下雨,本想找你來送傘,結果是葛畫自己來送了。她個頭那么高,和她打一把傘回家還挺有安全感呢?!?/br> 一直沉浸在考研題海中的朱鉻伸了懶腰,“我應該在進大學后好好學習爭取保送的,考研太辛苦了?!?/br> “朱老師,你覺得松寒是那種偏心的老師嗎?”白霜問他。 朱鉻揉了揉眼睛,“哪個老師不偏心?我們不是機器人啊?!被氐剿珊膯栴},朱鉻想了想,“松寒——我倒覺得沒有特別的偏心,就是對葛畫,有時像對meimei一樣好??蓪ζ渌艘埠芎冒?,你不是自掏腰包給學生買了不少課外讀物嘛?!?/br> “我覺得,人的精力、時間、情緒都不是無窮盡的?!憋@得沉默的雷光芒苦笑了下,“對所有人能否一樣是個偽命題。當然,我是指老師對于學生的關注上。老師本來做不到一視同仁,何必要被‘偏心’與否這種道德評價捆綁呢?’’拿著這個來捆綁老師的可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啊。 四個人同時陷入思索。 松寒心里卻越發清晰地浮出一個問題:自己對葛畫是不是好得遠超了對待其他學生的平均線? 她告訴之嵐自己為葛畫做的一些事后,之嵐那邊馬上提醒,“松寒,你可別是玩養成游戲哦?!比堑盟珊薏坏锰^屏幕去揍她,“你就這么看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