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47節
沈觀魚說道:“今日進宮去問問不就知道了?!?/br> 扶秋有些不敢信:“咱們今晚真要入宮,那什么時候能出來???” 出得來嗎?沈觀魚也不知道,她有些沉默,吃西瓜的勁頭也消沉了下來。 “小姐,奴婢從來沒問過您,究竟是不是真的想做陛下的女人,一輩子留下宮里?”扶秋忌憚著夏昀,悄悄湊近她耳畔問。 沈觀魚垂眸瞧著紅紅的瓜瓤,抿著嘴半晌不說話。 “扶秋,”她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不信男人會長情,何況是年輕的皇帝,更也不喜歡被關在宮里,王府的三年我已經怕了,我想回江南去,等陛下厭倦了,我就請個恩典回去?!?/br> 趙究想給她名分這事不管是哄她還是真有打算,這件事做起來不容易,她更不想要,推辭了才是正理。 扶秋拉緊她的手:“小姐去哪里,我們都會陪著的,小姐別怕?!?/br> “嗯!”沈觀魚將西瓜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品不出什么甜味來,索性起身凈手,去看那盆要送給姚敏俞的花。 水仙似的花瓣上帶著淺粉色,吐出的黃色花蕊卻極長,像湖邊的垂柳,葉片是圓圓小小的,葉脈里似摻了金線,整盆花新奇又絢麗,雖然是趙究送來的,但經過遮掩,別人只會以為她是在外邊買的。 “陛下送來時說這事南疆進獻的,說是模樣奇怪,南疆人也未見過,又無藥用或是毒性,就顯得靖朝皇帝看個新鮮?!?/br> 沈觀魚問:“那一定很難找到第二盆吧?” “整個靖國都沒有,南疆十萬深山現在也就找出這么一棵?!狈銮镞呎f邊在心里感嘆,陛下可真是神通廣大,對小姐也是有求必應的。 沈觀魚渾然不覺,撐著臉問:“它可有名字?” “還沒有?!?/br> 沉吟片刻,沈觀魚說道:“那就叫它多螢吧?!?/br> 她本來打算若是找不到,就自己悄悄做一盆怪模怪樣的,但沒想到還真找著這么好看又稀罕的,趙究也是……費心了。 “咱們走吧?!彼玖似饋沓隽宋翳迷?。 齊王妃一貫派人盯著昔杳院,聽到沈觀魚和侍女抱著一盆奇怪的花要去世子的院子,她怕沈觀魚要害人,火燒火燎地就過來了。 其實沈觀魚不過是繞個路,引起齊王妃的注意,實際上要去的是姚敏俞的院子。 這幾天她都讓人打探清楚了,姚敏俞只在第一日去看過趙復安,之后就再沒有去,而是借口選秀待在了自己的屋里。 看來她是徹底放棄做齊王府的兒媳,轉而專心待選了。 遠遠見齊王妃風風火火地走過來,真是防她防得厲害。 “你又想怎么害我兒子?”齊王妃被折磨成了一個危險的炮仗,不點也要炸,原本保養得宜的一張臉熬得憔悴了許多,五官都抑制不住地往下撇。 沈觀魚笑了,無辜說道:“我只是去看看夫君怎么樣了?!?/br> “你個臟心爛肺的能安什么好心,受傷了天天不來看,現在來,你當我傻?” “不去便不去,有什么要緊,勞王妃生這么大氣?!鄙蛴^魚說著繞過了她。 “站??!你怎么還往那邊走!”她上前擋住沈觀魚。 沈觀魚今日分外有耐心,攤手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姚表妹,送她一盆花罷了?!?/br> 齊王妃不信,只覺得她還是要害她兒子,“你何時同她要好了?” “陛下賜了一盆花,叫‘多螢’,”沈觀魚輕撫那花的葉子,務求讓她看得清楚,聽得明白,“我這不是要進宮跟豫太妃賠罪嘛,擔心日后照看不到,往后敏俞表妹入宮做了娘娘,我也想得個照應,就想轉送予她看個新鮮?!?/br> 齊王妃聽明白了,這要么是借陛下賜的東西去給姚敏俞下馬威,要么就是要害人。 這陣子她對姚敏俞也有不滿,自趙復安被摘了世子位,姚敏俞不再像從前那樣貼上來,甚至隱隱都躲避的意思,姚姨媽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那意思她怎么不明白。 齊王妃恨得牙癢癢,等找到神醫,治好了兒子的腿和隱疾,齊王也保證會請復世子位,那時有她們后悔的時候,姚敏俞更別想那她齊王府當跳板,憑她也配! 不過眼前也真是好笑,兩個沒名沒分的女人竟在她齊王府,為皇帝爭風吃醋起來了。 憑那盆花是什么害人的東西,就讓兩個賤婦斗個你死我活好了,一個兩個不識抬舉這般對待她兒子,最后兩敗俱傷。 她壓低了聲音陰惻惻道:“我兒子不用你看,你要進宮見jian夫自去見,最好滾遠些,不然我可忍不住?!?/br> 沈觀魚半點不怕她:“不然如何?我在昔杳院這幾日,齊王妃不也忍下來了嗎,繼續忍著就是?!?/br> 氣完人她也不管齊王妃在背后罵些什么,施施然去了姚敏俞的院子。 通傳的丫鬟都不用,沈觀魚直接就走進去了。 小丫鬟著急地在后面跟著,沈氏在齊王府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這么突然地來找小姐,她實在害怕出什么事。 邁進房中才知道原來趙飛月也在,這還真的在沈觀魚的意料之外。 兩個人看起來還是一樣好,桌上的手拉在了一起,不知在說些什么,見到忽然進來的沈觀魚,一齊瞪大了眼睛。 第36章 鶴魚 趙飛月這些日子也不好過, 齊王府因為一連串的事成了京中眾人的笑料,搞得她堂堂王府小姐,連詩社飲宴都不敢去了。 她都十七了, 齊王妃整日不是哀哭兒子的遭遇就是咒罵沈觀魚,根本無心問她想看京中適齡的男子, 自己一個人干著急又有什么用。 不過這一切究其原因,都是因為她那個惹人討厭的嫂子。 不孝不賢,最近不知為何還猖狂得厲害, 像是王府欠她的一樣, 連受傷的夫君也不照顧,害齊王妃分身乏術。 趙飛月也想找沈觀魚問個說法,問她為什么對哥哥這么冷漠無情,但這人成日躲在院子里,也不讓人進, 齊王也不準她去問。 分明她還沒做什么呢!到底為什么人人都護沈觀魚這么緊。 趙飛月實在搞不清家里到底生了什么變故,去問娘親,娘親只是抹著眼淚罵了又罵, 甚至連敏俞表姐也罵了進去,她才知道原來表姐本是要許給哥哥的。 定是沈觀魚多年生不出來犯了“七出”之律, 現在恨哥哥清醒了, 不肯再維護她, 才耍起賴來不肯離開齊王府。 而敏俞表姐惹娘親生氣, 則是因為她在哥哥受傷的這幾日不像從前一樣日日過來伺候了,就覺得敏俞表姐要做那琵琶別抱的女子。 趙飛月從來只信自己, 她堅信敏俞表姐一定是有苦衷的, 當下連自己的親事都不問了, 急著就找來得了。 一見到她就大聲問道:“表姐, 你真的不想嫁給表哥了嗎?” 姚敏俞繡花的手被針狠狠地扎了一下,有些慌張地往外看了看,將趙飛月的拉進來坐:“這是誰說的?” “我娘說的,表姐,你絕不是這樣的人對不對,狗皇帝讓我們家降等襲爵,那可不是什么好人,選秀這鬼熱鬧有什么好湊的?!?/br> 姚敏俞想捂住她的嘴,但到底不敢,便嘆了口氣幽幽道:“我娘也有些生氣表哥孝期去華章園還惹出這樣的事,她就不準我再過去了,讓我等宮里的消息,我……我不能不聽娘親的話?!?/br> 她說的也不假,姚姨媽確實看趙復安世子位沒了,腿又徹底瘸了才轉變了心意,警告她不準再過去獻殷勤,專心等宮里選秀。 姚敏俞聽話的同時也松了口氣,她去看過趙復安一眼,若余生都守著那樣一個頹喪的人,她沒信心能過下去,再想想皇帝的模樣和尊貴的身份,入宮的念頭越發強烈起來。 趙飛月更大聲:“為什么!表姐你不是喜歡哥哥嗎?難道你也嫌棄他?” “飛月,我是悅慕表哥,但表哥這些天在華章園,他……他和妓子廝混,還為了搶一個妓弄成了這樣,他又何曾在意過我?更何況我娘又該多生氣,這樣你要我怎么違抗母命?!?/br> 趙飛月卻刁蠻得很,聽到她真的有反悔之意,才不管自己的哥哥有沒有錯,她哭道:“我不管!怪不得娘親說你們是白眼狼,王府對你們母女不好嗎,為什么因為這一點事就反悔!” 姚敏俞卻沒多和她爭辯,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飛月,你的親事怎么樣?齊王府不得圣心,京中貴家避如蛇蝎,你就算有中意的人,門第高的,人家只怕也不會答應,王爺更不好到陛下那請旨吧?” 就算她說的是真的,趙飛月也覺得不舒服,皺眉道:“你想說什么?” 她確實不會隨意嫁給寒門子弟,但京中品階比她們家高的其實沒有。 說來可笑,齊王府是唯一的親王府,也是有名的討人嫌,除了渭南王府,其他數得上的貴家都是因權勢功績躋身,趙飛月想以權壓人不行、想沐浴皇恩更是沒門。 自恃堪比公子,她又不甘心隨便嫁了。 見趙飛月不說話,姚敏俞笑了,繼續說:“你還在孝期,如今要相看也不合規矩,日子還是有的,飛月,女子嫁人是最要緊的事,你再等一等表姐,我若是能在大選中入了陛下的眼,將來一定為你求一位如意郎君?!?/br> “當真……”趙飛月打量著表姐,皇帝的寵愛真是這么容易得的嗎? 姚敏俞點頭:“這是自然,姚家也是出過貴妃的,如今宮中還有人能照應,你且安心,我不能和表哥相守,如今只想照顧好他的meimei?!?/br> 原本趙飛月還為姚敏俞不再嫁哥哥而生氣,但見她竟然比娘親還關心她的親事,一時有些感動,拉著她的手正準備說話,沈觀魚就來了。 這喪門星還敢出來! “你怎么還好意思出門?也該挑個好日子趁早滾出去了吧!”趙飛月嚯地站起來,不客氣道。 姚敏俞生怕沈觀魚發怒牽連自己,趕忙拉住了她。 但趙飛月只覺得是表姐性子好不想惹事,她可不是吃素的。 沈觀魚也正驚訝呢,她“喲”了一聲,“姚表妹有客啊,我來得不巧?!苯z毫不把趙飛月當回事。 她心里忐忑,起身見禮道:“表嫂過來,可有何事?” 扶秋抱著那盆花上前來,沈觀魚說道:“這是陛下賜的花,名叫‘多螢’,可惜我要進宮和豫太妃見罪,就送你了,可要好好看顧它啊?!?/br> 姚敏俞知道她根本就是要進宮和皇帝廝混,暗自捏緊了手,心里十分不舒服,這勾人的狐媚子,這花只怕沒有這么簡單。 趙飛月有些奇怪:“陛下怎么可能賜你花,你拿這東西來,莫不是嫉妒表姐原先要嫁給表哥,故意要害她?” 她一張嘴半點遮攔都沒有,一席話說得姚敏俞十分尷尬。 人正室還在這呢,張嘴就提及和有婦之夫談婚論嫁的,確實太不講究了。 沈觀魚根本不想多待,將花放在桌上,說道:“花就放在這兒了,姚表妹心細,多照看著些,我這就進宮去了?!?/br>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這是什么意思?”趙飛月有些氣急敗壞,這女人都要被休了,還有什么資格進宮。 姚敏俞卻盯著那盆花不說話,在思考沈觀魚送她這盆花是什么意思,顯擺陛下對她的恩寵嗎,還是這花有什么詭異之處? 她可聽說過宮里的女子為了爭寵相互戕害,會弄一些詭藥奇花害人,防不勝防。 這花若真有毒,一定不是陛下送的。 姚敏俞忽然抓住趙飛月的手:“飛月,讓你的人去打聽一下,表嫂這幾日有沒有在外邊買花進來?!?/br> “表姐你別著急,芳蘭,你快去打聽一下?!?/br> 姚敏俞心神不安地等了一會兒,丫鬟芳蘭就回來了,有些不確定道:“這花似乎只是夫人去西邊的花市里買的,并不是陛下送的?!?/br> 趙飛月怒道:“這女人也太下作了!那盆買來的破花裝成陛下的恩典來這邊裝模作樣,惡不惡心??!” 適才等了這么久,她還以為那真是陛下所賜,開始懷疑起他們的關系了,心里越想越怕,看來是她多慮了。 姚敏俞也松了一口氣,過去看那花盆的款識,也并未宮中形制,越發篤定沈觀魚是騙人,拿陛下壓她,讓她害怕了不敢處置這盆花。 她存了一個心眼,假裝沒主見地問趙飛月:“那這盆花怎么處置?” 趙飛月不耐煩道:“直接砸了,我都恨不得砸到她臉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