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48節
“這……只怕會被她尋著短處問責?!?/br> “這花越看越詭異,誰知道是什么邪物,干脆挪到陽光峻烈的地方去,任它自生自滅,左右和表姐無干?!?/br> “好?!币γ粲岬昧藵M意的回答,吩咐小丫鬟把花抱出去,放下心來。 那花生在十萬大山之中,根本經受不住這么酷熱日曬,到晚上就蔫頭耷腦的,第二日漂亮的葉子就開始焦了,沒幾日徹底枯死。 然而這是后話,在馬車中的沈觀魚,聽聞姚敏俞和趙飛月一道,將那盆花挪到了陽光暴曬的地方,十分滿意地笑了。 她的戲已經演完了,接下來就看楚十三能不能忽悠住他們了。 沈觀魚本不想進宮,這一回出宮是因為齊王的喪事,等下一回再出宮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到那時她的大仇已報,也該離開了。 遠遠已經能看見皇宮的紅墻碧瓦,高大的宮門和沉重的朱漆大門。 宮人們走路永遠連成一線,沒有任何聲音,誰何時出現在什么地方都有規矩,誰也不會走偏半步。 她要做著皇城里的異類嗎? 趙究說會給她名分,是換個身份,從此不見任何能認出她的人,還是就強行效仿昏君,兩個人遺臭萬年? 可哪一樣她都不想要。 沈觀魚確實感恩趙究,她讓自己的復仇變得容易了很多,甚至……那一點點的心動她也不會否認; 但趙究同樣也步步算計自己進宮,陷入失德的泥沼,沈觀魚心里不是沒有怨。 為這點心動在皇城里鎖住自己一輩子,不值得。 沈家只剩她一個人了,沈觀魚其實并沒有多少生念,但扶秋析春還在,她得看她們定下來才安心。 打定了主意,馬車也終于停下,不是尋常停駐的廣昭門,而是在更里面的黎和門換乘了轎子。 轎子行進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停了,簾子被掀開,一只素白修長的手遞到她的面前。 趙究長身玉立,貌若天人,一眼不錯地看她,眼底仿佛鋪陳了沸騰的月光,用眼神告訴她,他等了很久。 沈觀魚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將手遞到他的掌心中,隨著他的牽引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朱閣。 “你食言了?!边@是趙究見她說了第一句話。 沈觀魚不敢看那雙已經視她為所有物的眼睛,低頭道:“陛下恕罪,我想穩妥一點?!?/br> 幾日不見,兩人仿佛有變回了有點陌生的狀態,或者說,是沈觀魚單方面在抗拒疏遠他。 這點細小的變化在趙究眼里放大,他以為是多日的分開導致的,走近她輕聲說道:“可朕想你?!?/br> 似情人間的呢喃,沈觀魚抬頭看他,卻無法答出一句“我也想你?!?/br> 趙究眼底的光芒湮滅至深沉,似有些失望,但還是捏緊了她的手,“這回不要再想走了,就算整個齊王府死光了都跟你無關?!?/br> 她卻只當是個命令,應道:“是?!?/br> 負氣般拉著她走,趙究的步子有些大,沈觀魚不得不快步跟緊他,望著他寬闊的后背有些迷茫。 析春見到小姐十分高興,但礙于皇上在,只能行禮之后侍立在一旁,噙著笑看她,小姐和扶秋不再,這段日子她可是無聊壞了。 沈觀魚被趙究拉著手,紅著臉回了析春一眼神,示意自己平安。 “下去吧?!壁w究發話,析春愣了一下,趕緊行禮出去了。 人才退下,趙究就邁起步子,扯著她一路走到內室。 將沈觀魚甩在床上,凌亂而氣息強烈的吻接踵而至,趙究失了平日里的溫柔,仿若渴水的人。 沈觀魚根本回應不及,被奪走了呼吸,舌尖也被吸吮得發麻,在趙究懷中掙扎不得,只能無力接受他的熾熱纏綿。 趙究手臂緊緊環在她肩上和腰上,長蹆壓著她的,糾纏得仿佛蛛絲將二人絞在一起,蠶將他們包成了繭,緊密得再容不得一絲縫隙。 昭示著據有的吻在唇瓣徘徊了許久,終于肯放過她。 沈觀魚呼入一口微涼的空氣,吻已經轉移了陣地,衣襟被他高挺的鼻子蹭開,飽含著情玉的吻和柔暖的舌尖勾動心跳。 手抬起,隨著一起離去的是她的衣帶,沈觀魚的肌膚細膩,感受到了他衣料的紋理。 肩頭最初接觸到冰鑒散出的涼意,接著就是別處,但沒到冷的地步就暖了起來,被他一一撩點,身子粉如春桃初綻,映入他幽暗翻涌的墨色,醞釀出一個渴血的惡鬼。 這是一種全然陌生的交流,趙究不是平日的趙究,她知道那一刻怕是要來,但害怕還是填滿了心臟,徹底的逾越和打破,是她能承受的嗎? 他的手臂不再束縛她,而是將礙事的玉帶甩下,平日清冷自持的人急躁了起來,兩人破除壁障自在幾息之間了,那素玉似的手卻最終停了下來。 知道這一日早晚要到的,但沈觀魚偏偏忍不住緊張,手幾乎要將被子揪破。 因為察覺到她在戰栗,趙究撐起手打量著她,終于發現她在哭,親了親她發熱的眼眶又去親耳垂,啞聲問:“你在害怕嗎?” 沈觀魚流著眼淚搖頭,捧著他的臉,胡亂地吻了上去。 趙究張口含吮她的唇瓣,分開她的蹆,可這時候,她的眼淚又兇了些,柔軟的唇瓣甚至哆嗦起來。 趙究離了她的唇,低頭在她鎖骨兇悍留下一口,“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更委屈了。 起身坐在床沿,趙究按了按額角吐出一口氣,終究對她狠不下心來。 沈觀魚覺察壓力退去,緩緩坐起身來,還扯著被子遮住。 她的眼淚還掛在臉上,沒臉問趙究怎么不繼續了,只能怪自己是個沒用的,那只猶猶豫豫的手抬起,不知要不要搭上他的肩膀。 趙究反倒先轉身對著她,拭去她的眼淚,說道:“今日你也累了,先用晚膳吧?!?/br> 沈觀魚不知道說什么,尷尬地點點頭,見他臉只是染紅了些,清冷的眼眸變得瀲滟多情,能把人吸進去。 她剛剛若是看清了他的眼睛,他的臉,大概就不會這么害怕,能繼續下去了。 胡思亂想間,趙究起身去撿自己的玉帶,他站起時身量很高,在她身上投下陰影,沈觀魚默然起來幫他整理。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害怕……”她小聲跟他解釋。 發絲微散的女人低垂著頭,依在他胸膛前,說一句“害怕”,那些因她洶涌的念頭才心甘情愿地沉寂下去。 趙究抱著她,吻她的發絲:“是朕沒做好,嚇著你了?!彼K究也還未有經驗,怕自己辦不好傷了她。 兩個人靜靜抱了一會兒,沈觀魚竟有種他們只是尋常夫妻的錯覺。 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太陽緩緩沉下,屋內的燭火次第燃起。 趙究將看過的奏折放在一邊,沈觀魚從一旁珠簾探出頭來:“陛下,該用膳了?!?/br> “嗯?!彼鹕碜吡诉^來。 沈觀魚腦袋跟著他轉,就將她以為趙究要錯身而過不理會她時,他伸出手臂忽然橫在她腰上,把人提了起來。 “放我下來!” 沈觀魚慌張的同時又松了口氣,這是不是說趙究沒有生她的氣? 趙究不停,直接把她按在了飯桌前,布菜的宮女們連忙將臉壓得更低,不敢去看。 雖然和她鬧,但趙究就是不再多說話,讓飯間有些沉默。 沈觀魚問了幾句楚十三的事,被他清清淡淡瞧上一眼,沒來由地心虛害怕。 趙究道:“他素來風流浪蕩,這件事之后你不會再見到他?!?/br> 沈觀魚只是覺得神醫這個名頭唬人才多問幾句,楚十三當日對她無禮,她也不想再見他。 正值傍晚,風忽然大了起來,似乎是吹倒了什么東西,析春過去將窗戶都關了。 “陛下,這幅畫的掛繩斷了?!蔽龃号踔伙L吹落在地上的一幅畫過來說。 兩人看去,沈觀魚見那畫并不是什么大家名作,反而有些眼熟的感覺。 畫上是一片江渚,水中一只白鶴正看著水下的一尾游魚兒,卻不似準備捕食,反似一魚一鶴自深秋里安靜作伴。 她家中書房也有藏一幅畫,不過是畫的是雙鶴并沒有魚,那畫是江南書畫大家蘇岺東的畫作,也是沈鈞收藏了不少蘇岺東的畫作。 那畫是怎么來的呢?沈觀魚的筷子不動了,陷入了朦朧的回憶里。 她記得當時為了父親的生辰,她求去了蘇先生的別莊之中,卻見許多擅長書畫的學子和文人雅士聚在此處。 原來是山長和蘇先生聊發妙思,讓他們臨摹蘇先生自己的一幅沒有落款和名字的畫,若能讓蘇先生自己都分不清哪幅是真跡的,既為勝者。 那幅畫本就是蘇岑東興起之作,和平日里擅長的丹青技法十分不同,所以也沒有自砸招牌的說法。 眾人臨摹的那幅畫正是江渚雙鶴圖。 彼時她作為按察使小姐不好露面,隔著屏風看著熱鬧,最后畫當然是沒求到,她有些垂頭喪氣地回了府,心里尋摸著找別的東西做生辰禮物。 然而那天晚上,析春捧著一幅裱好的畫,展開一看正是江渚雙鶴圖,只是多了蘇岑東的落款和私印。 隨畫還附了一封信,上頭一首中秋小詩,落款是一個“九”字,她蹭得站了起來,去找收起來的那張字條一對,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九”。 是他!真的是他! 那個在墳場給她線索,被她強吻之后逃走的人,后來她想在明蒼書院里找名字里有“九”的人,卻沒有找到。 沒想到他又出現了,還把這幅送了過來,她對那個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彼時還是少女的沈觀魚沒對男子有過綺思,但知道自己將人親了之后,難免就有人忍不住猜測他的樣貌性情來。 急公好義、聰明敏銳、書畫也好、雖被她輕薄但始終是個正人君子,這樣的人實在讓人敬佩,這樣的人大抵是……她確實會喜歡的人。 之后的幾日總都懵懵懂懂地夢到那個人,沈觀魚似天下所有懷春的女子一樣,反復回想那天見到他的樣子,雖然蒙著臉,但身姿挺拔,挖土的姿勢也很好看,聲音聽起來也不錯…… 后來她再去看了那首中秋小詩,中秋還沒到,詩句里有“梅妄”二字,明蒼書院山下確實有座叫梅妄的亭子。 他是約自己在中秋去梅妄亭見面嗎? 可男女私會于禮不合,沈觀魚雖然不是什么守死規矩的,但這回她心里不大坦蕩,不免猶豫不決,一直胡思亂想到了中秋。 只是可惜那夜她鼓足勇氣去了梅妄亭,中秋的煙火綻放又消寂,她等到不能再等了,也沒見有一個人來。 大抵是她會錯了意吧,沈觀魚無法形容當時心中的失落,但也無能為力,大概是她誤會了吧,轉首最后一次看向梅妄亭,她終究是登上馬車離開了。 離開了蘇州之后,那畫也一起帶來了京城,跟沈鈞收集的其他畫作放在了一起,只是可惜了她從未見那過那心動的人一面。 少女的綺念在分別后不久就消散了,京城繁花著錦,每一日都有熱鬧,緊接著她嫁入齊王府,那個淡淡的影子就被遺忘在了角落里,沒再想起過。 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但她抓不住怎么也抓不住痕跡。 作者有話說: ps對不住虛晃一招,明天,明天就是!換榜為防被咳咳,下午三點再更新,請及時